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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文研读 经典原文 9

 人教版高中语文 2011-07-05
课文研读 经典原文

《日知录》三则

 

文化背景

 

梁启超在其所著《清代学术概论》中讲到清代学术思潮时,将其与欧洲的文艺复兴相提并论,认为清代学术思潮的兴起,是“对于宋明理学的一大反动,而以‘复古’为其职志者也”,并说“当此反动期而从事于‘黎明运动’者,则昆山顾炎武其第一人也”。虽立论激越卓绝,也不无根据。

 

北宋以来,中国封建社会经历了全盛时期。一方面,社会经济的发展,中央集权制度的强化,使得封建统治阶级需要一种新的思想武器来维护社会秩序;另一方面,魏晋以来玄学的兴起,佛学的繁盛,对传统的儒家学说冲击很大,迫使一些学者研究佛、道思想,引申、发展儒学观念,由此形成理学思潮。理学家批判地吸收了某些禅道思想,普遍关心天道、心性等问题,或者把儒家的纲常伦理原则奉为天理(程朱理学),或者认为人心即理,良知即理(陆王学派),成为封建统治者的哲学。明清时代,科举考试题目出自儒家经典,也沾染上了理学的味道。

 

顾炎武生于明末,深切地感受到国破家亡的痛楚,坚决反对满清入主中原,积极参加反清复明活动。嗣母王氏绝食而死,临终嘱他“无仕异代”,他终生遵之。当大势已去,恢复无望之时,他则洁身自保,多次拒绝清廷的诏举,以死为誓,不复出仕。在痛苦的反思中,他区分了“亡国”与“亡天下”两个不同的概念,他写道:“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他认为,“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的责任,可以推到国君大臣等“肉食者”身上,而“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日知录》卷十三《正始》)。这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思想渊源。

 

以天下为己任,是顾炎武治学的出发点。他清醒地认识到理学崇尚空谈的危害,提出了“古之所谓理学,经学也”(《与施愚山书》)、“经学即理学也”(全祖望《亭林先生神道表》)的思想,高举经世致用的大旗,反对理学的离经叛道。他认为,舍弃经学而谈论理学,邪说遂起,流为禅学。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今之所谓理学,禅学也,不取之五经,而但资之语录,校诸帖括之文而尤易也。”(《与施愚山书》)他在《日知录》中专门著文,揭露理学的弊端。如他赞同宋朝哲学家黄震对心学的斥责:“近世喜言心学,舍全章本旨,而独论人心道心,甚者单摭道心二字,而直谓即心是道,盖陷于禅学而不自知,其去尧、舜、禹授受天下之本旨远矣。”在《朱子晚年定论》中,他还引用当时大学者王世贞的话,道出了理学末流的丑态:“今之学者,偶有所窥,则欲尽废先儒之说而驾其上。不学,则借一贯之言以文其陋;无行,则逃之性命之乡,以使人不可诘。”

 

顾炎武反对理学家一味推崇形而上之“道”而轻视形而下之“器”,他以孔子学琴的故事为例,说明“非器则道无所寓”,就是说,“道”要借助“实体”来表现。所以,他治学弃华就实,不为空言。举凡典章制度、郡邑沿革、天文仪象、河漕兵农、赋役屯田、军事边防等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领域,都是他关心的焦点。这充分体现在他的力作《天下郡国利病书》和《日知录》两部巨著之中,而后者为作者积三十多年精力著成,尤为精湛。

 

顾炎武治学,并非纸上谈兵,亦且身体力行,注重实际调查。他晚年流寓秦晋之间,每出游,“以二马二骡载书自随,所至厄塞,即呼老兵退卒询其曲折,或与平日所闻不合,则即坊肆中发书而对勘之。”(全祖望《亭林先生神道表》)他怀抱经世之才,不愿为统治者所用,常常自己“小试”一番。他曾垦田于山东,畜牧于雁门之北、五台之东,累致千金。曾慨然叹曰:“使吾泽中有牛羊千,则江南不足怀也!”他漂泊北地25年,最终客死异乡。然其生活所资皆赖自我操持经营,财力有余,无需乞求,可见其非凡的经济才能。

 

 

 

内容理解

 

课文节选的《日知录》三则,并见于该书卷十九,集中体现了他关于作文、著述及立身处世的观点。

 

文须有益于天下

 

《文须有益于天下》为《日知录》卷十九的开卷之作,具有开宗明义的意味。作者先从正面立论,一口气说出“文之不可绝于天地之间”的四个理由,即明治乱之理、纪政治得失、察民间隐情、彰美德善行。这四个方面,可谓层次分明:“明治乱”是阐明为政理论,“纪政事”是记录为政事迹,“察民隐”是体察民心,“乐道人善”是体悟人情。执笔为文,若能有以上功用,才称得上“有益于天下”,这样的文章,才可以多多益善。这种观点,是作者一贯坚持的。他在《日知录》卷六《致知》一条中旗帜鲜明地表述了他的格物致知思想,认为格物致知的要义是“当务之为急”。又在《与人书》(三)中,倡言“凡文之不关于六经之指,当世之务者,一切不为”。

 

明了这些,我们才能真正理解作者在下文中所作的反面陈述。如果写文章涉及“怪力乱神”的内容,或者是荒唐无稽之论,或抄袭剽窃,或阿谀奉迎,于人于己都是有害的,这样的文章,多一篇就“多一篇之损矣”。对于无益之文,作者也从四个方面列举其弊端。

 

“怪力乱神”,是孔子讳言之事。《论语·述而》中有一句孤零零的话,为“子不语怪、力、乱、神”。怪,指怪异之事;力,指勇力之事,如乌获力举千钧之类;乱,指悖乱之事,如臣弑君、子弑父之类;神,指鬼神之事。《论语·先进》中,南宫适问及古代神话传说中“羿善射,奡(古代的大力士,传说可以陆地行舟)荡舟,俱不得其死”的事,孔子“不答”;《论语·先进》中,子路问事鬼神,孔子断然回答:“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子路又问“死”,孔子又斩钉截铁地说:“未知生,焉知死。”顾炎武首先把写“怪、力、乱、神”之事的文章斥为“无益”,表明了他正统的儒家思想。

 

“无稽之言”,指清谈之类,尤其指当时清谈的新潮流──心性之学。作者在《日知录》卷七《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一条中,举西晋王衍清谈误国的例子,来警示“今之君子”。王衍,字夷甫,西晋大臣。他身居宰辅之位,“不以经国为念”,“妙善玄言,唯谈老庄之事”(《晋书·王衍传》),所言义理,随时更改,时人称之为“口中雌黄”,是清谈误国的典型。作者在这一条中还写道:“昔之清谈谈老庄,今之清谈谈孔孟”,并批判清谈之人不学无术,即“不习六艺之文,不考百王之典,不综当代之务”。在《日知录》卷十八《朱子晚年定论》中,作者直接把批判的锋芒指向心性之学,说古有“王夷甫之清谈,王介甫之新说。其在于今,则王伯安之良知是也”。王介甫,即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字介甫),他执政其间,推行他所著的《三经新义》,致使“举子专诵王氏章句,而不解其义”(《日知录》卷十六《经义论策》)。王伯安,即王守仁(字伯安),提出“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的命题,认为人的良知就是天理。理学脱离实际的空谈,引领当时的知识界背弃经典,不重实用,使读书人在家国危难之时难堪大用,也可以说是误国误民的表现。

 

至于反对“剿袭”,顾炎武深受家学影响。他在《钞书自序》中引用其叔祖(嗣祖)的话说:“著书不如钞书。……凡作书者莫病乎其以前人之书改窜而为自作也。”假设班固改《史记》,朱熹改《资治通鉴》,肯定都不如原书好。可是,“今代而著书之人几满天下,则有盗前人书而为自作者矣。故得明人书百卷,不如得宋人书一卷也”。这种观点虽然过于极端,有是古非今之嫌,却也道出了时弊,同时表明顾氏家族朴厚的学风。顾炎武青少年时代,常以钞书为课,为撰写《天下郡国利病书》,“历览二十一史以及天下郡县志书,一代名公文集及章奏文册之类,有得即录,共成四十余帙”(《天下郡国利病书序》)。他在《日知录》卷十八《窃书》一条中,更为激烈地说:“若有明一代之人,其所著书,无非窃盗而已。”

 

至于“谀佞之文”,是指多溢美之辞的书序铭状等应酬文字。顾炎武曾说“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如果只作《原道》《原贤》《争臣论》等政论文章,不写碑志表阡一类的“谀墓之辞”,那真可以称之为泰山北斗了。他为了拒绝别人请托写铭状之文,竟在家里悬牌明示,可谓“绝情”。他的好友李中孚再三请他为其母作传,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他认为这是“一人一家之事,而无关于经术政理之大”(《与人书》十八)。《日知录》卷十九还有一条为《书不当两序》,指出时人著书,为了博得文名,请人写序多至两序、三序甚至四序,实在是过于虚荣。由此,顾炎武模仿孔子的口吻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序。”

 

据以上分析可见,作者虽然立论为“文须有益于天下”,却从正反两个方面加以论述,而且把重点稍稍落在了对写无益之文的批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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