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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嘉言对扶阳学说的贡献(转摘)

 昵称6678449 2011-07-21
喻嘉言对扶阳学说的贡献(转摘)
2011-05-23 14:11

3月17日,本人在院内扶阳论坛供诸位同僚讨论之讲义

 

喻嘉言对扶阳学说的贡献

——喻氏阴病论及相关诊疗学说介绍

 

 

 

甲、源起

 

一、阴病的提出

1、常法:

“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阳动而不息,阴静而有常。二气交而人生,二气分而人死,二气偏而病起,二气乖而病笃”。

这个道理我们都了解,因此,从基本原理上来说,阴阳的重要性是不分彼此的,扶阳也好,补阴也罢,总以阴阳平衡为目标,按照需要而选择。

“圣神忧之,设为医药,调其偏性,使归和平,而民寿已永。”于是有了《黄帝内经》,《黄帝内经》讲得就是这样一个根本大道理。这个大道理当然是对的,但在实践中,是不是,止于此就够了呢?

那么如果是这样,我们今天的“扶阳派”的讨论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了。那么为什么要讨论?

喻嘉言认为:是因为“阴病”在今天变得格外有重要,是一个在疾病当中的不可忽视的重要话题。为什么会这样?

 

 

2、变局

喻嘉言讲了这个变化:

内经时代:三皇之世如春,阳和司令,阴静不扰,所以《内经》凡言阴病,但启其端,弗竟其说。

也就是那个时代,阴病不是主要矛盾,因此《内经》仅仅提到,但不需要着重讨论。

但是,时代变化了,阴病的问题就显示出来了。

什么变化呢?

国政乖讹,阳舒变为阴惨,天之阳气闭塞,地之阴气冒明。

冒明者,以阴浊而冒弊阳明也。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诗言之矣。

民病因之,横夭宏多,究莫识其所以横夭之故。

 

相对于三皇时代,首先是气候,也就是整个大环境发生了变化:“以阴浊而冒弊阳明也”。

这个变化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喻嘉言提到了《诗经》中的记载:

这段文字出自《诗经·雅·小雅·节南山之什》,这首诗记录了当时所发生的一次重大自然灾害,那一年,不仅发生了日食,而且发生了强烈的地震。根据天文学家的考证,时间是在周幽王六年,也就是公元前776年9月6日。

 

为什么地震代表的是“阴气冒明”呢?

喻嘉言还有一段发挥,记录在《寓意草.详胡太封翁疝证治法并及运会之理剿寇之事》当中。这个案例是在讲一个寒疝患者的治疗心得的。患者每受寒,则必引发疝,喻嘉言每用姜、桂、附子之类平复。并在本案中论及“阴邪为病,不发则已,其发必暴。”

他说,“试观天气下降则清明,地气上升则晦塞。而人身大略可睹。然人但见地气之静,而未见地气之动也。方书但言阴气之衰,而未言阴邪之盛也。医者每遇直中阴经之病,尚不知所措手,况杂证乎?请纵谭天地之道以明之。

“天地之道,《元会运世》一书,论之精矣。至于戌亥所以混茫之理,则置之不讲。以为其时天与地混而为一,无可讲耳。殊不知天不混于地,而地则混于天也。盖地气小动,尚有山崩川沸、陵迁谷变之应;况于地气大动,其雷炮迅击之威,百千万亿,遍震虚空,横冲逆撞,以上加于天,宁不至混天为一耶?必至子而天开,地气稍下,而高覆之体始露也。必至丑而地辟,地气始返于地,而太空之体始廓也。其时人物尚不能生者,则以地气自天而下,未至净尽。其青黄红紫赤白碧之九气而外,更有诸多悍疾之气,从空注下者,动辄绵亘千百丈,如木石之直坠,如箭弩之横流。人物非不萌生其中,但为诸多暴气所摧残,而不能长育耳。必至寅而驳劣之气,悉返冲和,然后人物得遂其生,以渐趋于繁衍耳。阴气之惨酷暴烈,一至于此,千古无人论及。何从知之耶?《大藏经》中,佛说世界成毁至详,而无此等论说者。盖其已包括于地水火风之内,不必更言也。夫地水火风,有一而非阴邪也哉!群阴之邪,酿成劫运。昌之所谓地气之混于天者,非臆说矣。堪舆家尚知趋天干之吉,而避地支之凶。”

 

这段话提到了一本奇书——《元会运世》,这本书出自北宋奇人邵雍之手。现在的版本叫做《皇极经世书》,还包括了其弟子门人整理的内容,《元会运世》是其中的首六卷,是一本古代推步之书,就是依照古代天文术数之学(历法)推演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著作。他推论了上起公元前67017年,下至公元62583年的宇宙变迁历史,其中在公元前40017年才标注是中国历史的唐尧时代。而其自己生活的时代为1077年(邵去世年)。(朱子评价它说“自《易》以后,无人做得一物如此整齐,包括得尽”;)

在《元会运世》邵雍“以元经会”、“以会经世”、“以世经运”,设置了宇宙一个大轮回。其中至寅而天物开,到戌亥则闭物,大概就是今年人们热衷的世界末日。

喻嘉言思考的是,为什么会闭物,是因为,天气与地气混而为一,于是物不得兴,生命没有办法存在,而到了丑,地气返回,这个时候,由于地气表现出一种悍疾之气,“从空注下者,动辄绵亘千百丈,如木石之直坠,如箭弩之横流。人物非不萌生其中,但为诸多暴气所摧残,而不能长育耳。”一定要到了寅,这种情况才得到了恢复,于是新的一轮生命再次出现,新的文明也再次孕育并得到发展。

要之:

1、天地相混,天原不混于地,乃地气加天而混之耳;

2、地气小动,则出现各种地质灾害;

3、地气悍疾,为祸最烈。

关于《元会运世》我们讨论到这里,详细分说,有待后日。

好了,我们回到喻嘉言的说法,目前,我们处在这样一个阶段,就是,地气小动,不时上冲,因此人相感应,而变生疾病。这就使得,我们所要讨论的阴病成为了一个不可以被忽视的话题。

 

二、扶阳学说的滥觞

(严格地讲,喻嘉言关注的是阴病,而并非是扶阳,阴病是体,而扶阳为用。为了呼应我们讨论的话题,故此用扶阳为题目。)

这种变化,在中医学的发展中有没有产生影响呢?或者说,有没有人注意到这种变化呢?又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呢?

喻嘉言的观点,有。

第一个注意到的人就是张仲景。

“汉末张仲景著《伤寒论》十卷,治传经阳病;著《卒病论》六卷,治暴卒阴病。”喻嘉言认为他关于治疗阴病的经验都记录在《卒病论》里,但是可惜因为兵火,没有流传下来。这里“阴病——暴卒”这一相关概念的设定,值得我们重视。

然后后世的医家一直没有特别留意。

第二个注意到的人是韩祗和。韩是北宋医学家,精研伤寒。著有《伤寒微旨论》两卷(1086年),后遗失。现存为《永乐大典》辑录本。

喻嘉言说他设有“中寒”一门,“微有发明。诲人以用附子、干姜为急。亦可谓仲景之徒。”

但是这样的观点,在当时只是“草泽一家一言”,并没有引起重视。加上丹溪等倡导“贵阴贱阳说”,并成为一时宗法,造成了扶阳的主张不被重视。

喻嘉言总结说:

1、“自有医药以来,只道其常,仲景兼言其变”;

2、“化日舒长,太平有象,乱离愁惨,杀运繁兴。救时者倘以贵阴贱阳为政教,必国非其国;治病者倘以贵阴贱阳为药石,必治乖其治矣!”

因此,喻嘉言主张:乱世应当关注变局,凡阴病见端,当以回阳为急!

 

乙、阴病判析;

一、阴病暴卒

    卒中寒者,阳微阴盛,最危最急之候。

这是喻嘉言对中寒区别于伤寒的最基本的判断。用了两个最。

1、与《内经》中寒之别:

源出《内经》:阴盛生内寒。因厥气上逆,寒气积于胸中而不泄,不泄则温气去,寒独留,留则血凝,血凝则脉不通,其脉盛大以涩,故中寒。

判析:

(1)阴盛生内寒,阴病以内寒为本,外寒为标;

(2)脉盛大以涩,虽曰中寒,尚非卒病;

2、与伤寒之别:

寒邪传肾,其亡阳亡阴,尚未可定;至中寒,则但有亡阳,而无亡阴。

二、阴病的病理基础

(1)肾中真阳为守邪之神;

人身血肉之躯,皆阴也。——阴成形。

父母构精时,一点真阳,先身而生,藏于两肾之中,而一身之元气,由之以生,故谓生气之原。

正是由于有了真阳的卫护,就好象暗室一灯,炯然达旦,“六淫之外邪,毫不敢犯,故谓守邪之神。”

所以,人可以“傲雪凌寒,寻诗访友”,也可以“立国异域,啮雪虏庭,白首犹得生还。”并没有听说谁“内寒生而外寒中”,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能够很好地护持“元阳”,用“后天培养先天,百年自可常享”。而如果,元阳受损,“阳微必至阴盛,阴盛愈益阳微”,一旦外寒卒中,而以经常之法治之,不知道是为“变局”,百中能有一活耶?

(2)真阳固持表现为三阳丰亨;

肾中真阳,得水以济之,留恋不脱;得土以堤之,蛰藏不露,除施泄而外,屹然不动。

手足之阳

为之役使

流走诸身,固护腠理,捍卫于外

脾中之阳

法天之健

消化饮食,传布津液,运行于内

胸中之阳

法日之驭

离照当空,消阴除曀,而布于上

此三者,丰亨有象,肾中真阳,安享太宁。

 

什么叫施泄?就是性生活。“或施泄无度,阳痿不用,尚可迁延岁月。”

(参看《寓意草》之《论金道宾真阳上脱之证》。)

如果,在外,在中,在上的三阳,衰微不振,阴气乃使有权,表现为:

一是,肤冷不温,渐至肌硬不柔,卫外阳不用矣。

二是,饮食不化,渐至呕泄痞胀,脾中之阳不用矣。

三是,当膺阻碍,渐至窒塞不开,胸中之阳不用矣。由于三阳不振,“乃取水土所封之阳,出而任事”,“头面得阳而戴赤,肌肤得阳而熯燥,脾胃得阳而除中”。

除中,是古病名。语出《伤寒论》。“除”,消除之意,“中”,指中焦脾胃之气。疾病到了严重阶段,本来不能饮食,但突然反而暴食,这是中焦脾胃之气将绝的反常现象,称为“除中”。

《伤寒论·辨厥阴病脉证并治》:“伤寒始发热六日,厥反九日而利。凡厥利者,当不能食,今反能食者,恐为除中。”“伤寒脉迟,六七日,而反与黄芩汤彻其热,脉迟为寒,今与黄芩汤复除其热,腹中应冷,当不能食,今反能食,此名除中,必死。”治用人参、附子等回阳救逆。

这样的结果是:即不中寒,其能久乎?

小结:

总因有三:

1、元阳受损——导致阴盛阳微;

2、三阳衰微——导致阴气用权;

3、中寒

1、2为本,为内因;3为外因。

内因与外因,又因为具体情况之不同,而有主次之分。

 

 

丙、喻氏治疗中寒五段五法八难

喻嘉言对于阴病暴卒抢救自订了六条方,将治疗病程划分成了五个阶段,提出了五个关键疗法,和八个疑难点。在此简略介绍如下:

 

第一个阶段:单刀直入法

“肾中之阳,如断鳌立极,其关系存亡之机,犹为宏钜。”

“盖肾中内藏真阳,其阳外亡者,阴气必极盛,惟从事刚猛之剂,以摧锋陷阵胜阴复阳,非单刀直入之法,不可行也!”

古代神话中,共工怒触不周之山,于是,天地倾覆,女娲及时斩断鳌脚,作为四极,支撑住了将倾的天空。在喻嘉言的眼光中,肾中之阳就是赖以支撑天地的“鳌脚”,当暴卒初现的时候,要毫不犹豫果断处置,用附子干姜之类,长驱直入,摧锋陷阵,稍缓则灭顶罹殃,其人顷刻云亡!

主方有两个:

附姜白通汤:炮附子、炮干姜各五钱,葱白五茎,猪胆半枚取汁。

上用水二大盏,煎附姜二味至一盏,入葱汁并猪胆汁,和匀温服。再用葱一大握,以带轻束,切去两头,留白二寸许,以一面熨热,安脐上,用熨斗盛炭火熨葱白上面,取其热气,从脐入腹,甚者连熨二三饼。又甚者,再用艾炷灸关元、气海,各二三十壮。内外协攻,务在一时之内,令得阴散阳回。

附姜汤:炮附子、炮干姜,各五钱

上用水二大盏,煎至一盏,略加猪胆汁一蛤蜊壳,浸和温冷服,不用葱熨及艾灼。

寒中少阴

(外因为主)

行其严令,埋没微阳

肌肤冻裂,无汗而丧神守

急用附子、干姜加葱白以散寒,加猪胆汁引入阴分;

恐药力不胜,熨葱烧艾,外内协攻,乃足破其坚凝。

少缓须臾,必无及矣。

真阳素扰,腠理素疏

(内因为主)

阴盛于内,必逼阳亡于外

魄汗淋漓,脊项强硬。

用附子、干姜、猪胆汁。

不可加葱及熨灼,恐助其散,令气随汗脱,而阳无由内返也。

宜扑止其汗,陡进前药,随加护腠理,不尔,恐其阳复越。

本阶段难点:

一难,果断决策。——少缓须臾,必无及也。

二难,知别内外因。——关键区别点,外因为主表现为:无汗而丧神守;内因为主,则表现为:魄汗淋漓。前者用葱白协助散寒,后者则不用,恐助其散,令气随汗脱,而阳无由内返。懂得“固护腠理”是二难。

三难,懂得单刀直入之理。——用附子、干姜,就在于胜阴复阳。“取飞骑突入重围,搴旗树帜,使既散之阳,望帜争趋,顷之复合”。不明白这个道理,“加增药味,和合成汤,反牵制其雄入之势,必至迂缓无功,此三难也。”

 

第二阶段:兼理荣血法

主方:附姜归桂汤

附子、干姜、当归、肉桂 各二钱五分

上用水二大盏,煎至一盏,入蜜一蛤蜊壳,温服。

四难,知药病相当。

“其次前药中即须首加当归、肉桂,兼理其荣,以寒邪中入,先伤荣血故也。不尔药偏于卫,弗及于荣,与病即不相当。邪不尽服,必非胜算,此四难也。”

 

第三阶段:调元转饷法

主方:附姜归桂参甘汤

附子、干姜、当归、肉桂 各一钱五分 人参、炙甘草 各二钱

上用水二大盏,煨姜(三片),大枣(二枚),(自汗不用煨姜)煎至一盏,入蜜三蛤蜊壳,温服。

五难:知冲和之用

其次前药中即须加入人参、甘草,调元转饷。收功帷幄,不尔姜附之猛,直将犯上无等矣,此五难也。

 

第四阶段:平补善后法

主方:辛温平补汤

附子、干姜 各五分 当归 一钱、肉桂 五分、人参、炙甘草、蜜炙黄芪、土炒白术、酒炒白芍 各一钱、五味子 十二粒,上用水二大盏,煨姜三片,大枣二枚劈,煎至一盏,加蜜五蛤蜊壳,温服。

六难:知阴阳平补

用前药二三剂后,觉其阳明在躬,运动颇轻,神情颇悦,更加黄芪、白术、五味、白芍,大队阴阳平补,不可歇手。盖重阴见阳,浪子初归,斯时摇摇靡定,怠缓不为善后,必堕前功,此六难也。

七难:知素痰难热

用群队之药,以培阴护阳,其人即素有热痰,阳出早已从阴而变寒,至此无形之阴寒虽散,而有形之寒痰阻塞窍隧者,无繇遽转为热。姜附固可勿施,其牛黄、竹沥,一切寒凉,断不可用。若因其素有热痰,妄投寒剂,则阴复用事,阳即躁扰,必堕前功,此七难也。

 

第五阶段:销兵放马法

主方:甘寒补气汤

人参(一钱)、麦冬(一钱)、黄芪(蜜炙一钱二分)、白芍(一钱酒炒)、甘草(炙七分)、生地黄(二钱)、牡丹皮(八分)、淡竹叶(鲜者取汁少许更妙,干者用七分);上用水二大盏,煎至一盏,加梨汁少许热服。无梨汁,用竹沥可代。

 

前用平补后,已示销兵放马,偃武崇文之意。兹后总有顽痰,留积经络,但宜甘寒助气开通,不宜辛辣助热壅塞。

又说,治中寒服药后,诸证尽除。但经络间,微有窒塞,辛温药服之,不能通快者,第五方用甘平助气药,缓缓调之。

八难:知修养其阴难

盖辛辣始先不得已而用其毒,阳既安堵,既宜休养其阴,何得喜功生事。徒令病去药存,转生他患,漫无宁宇,此八难也。

 

丁、讨论;

喻嘉言发明《内经》经旨,《伤寒》方义,创中寒门,发阴病论,对于我们今天讨论扶阳学说有非常深刻的借鉴意义。

 

第一,临床应用存乎一心,还是存乎一议;

喻嘉言在《寓意草》强调,“先议病后用药”,是有很强的现实意义的。对于临床中,我们也常常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扰,其中最核心的就是“到底什么时候该用附子之类扶阳?”

其核心就是辨证论治,因此,一病当前,“议病”最为关键,能不能在纷繁的症状中抓住关键问题,找到根本原因,果断决策,是非常重要的。这也就是喻嘉言所说的一难!这也是最难的。试举《寓意草》中的两个病例与大家分享。

辨黄长人伤寒疑难危证治验并详诲门人

黄长人犯房劳,病伤寒。守不服药之戒,身热已退。十余日外,忽然昏沉,浑身战栗,手足如冰。举家忙乱,亟请余至。一医已合就姜桂之药矣。余适见而骇之,姑俟诊毕,再三辟其差谬。主家自疑阴证,言之不入,又不可以理服,只得与医者约曰:“此一病,药入口中,出生入死,关系重大。吾与丈各立担承,倘至用药差误,责有所归”。医者曰:“吾治伤寒三十余年,不知甚么担承”。余笑曰:“吾有明眼在此,不忍见人活活就毙,吾亦不得已耳。如不担承,待吾用药”。主家方才心安,亟请用药。余以调胃承气汤,约重五钱,煎成热服半盏,少顷,又热服半盏。其医见厥渐退,人渐苏,知药不误,辞去。仍与前药服至剂终,人事大清。忽然浑身壮热,再与大柴胡一剂,热退身安。

辨徐国祯伤寒疑难急证治验

徐国祯伤寒六七日。身热目赤,索水到前,复置不饮。异常大躁,将门牖洞启,身卧地上,展转不快,更求入井。一医汹汹,急以承气与服。余证其脉,洪大无伦,重按无力。谓曰:“此用人参附子干姜之证,奈何认为下证耶?”医曰:“身热目赤,有余之邪,躁急若此,再以人参附子干姜服之,逾垣上屋矣!”余曰:“阳欲暴脱,外显假热,内有真寒,以姜附投之,尚恐不胜回阳之任,况敢以纯阴之药,重劫其阳乎?观其得水不欲咽,情已大露,岂水尚不欲咽,而反可咽大黄、芒硝乎?天气燠蒸,必有大雨,此证顷刻一身大汗,不可救矣!且既认大热为阳证,则下之必成结胸,更可虑也。惟用姜、附,可谓补中有发,并可以散邪退热,一举两得,至稳至当之法,何可致疑?吾在此久坐,如有差误,吾任其咎。”于是以附子、干姜各五钱、人参三钱、甘草二钱,煎成冷服。服后寒战,戛齿有声,以重绵和头覆之,缩手不肯与诊,阳微之状始着。再与前药一剂,微汗热退而安。

 

这两个例子,一被诊为阴证,一被诊为阳实,区别的焦点在于哪里?我们总是说“医者,意也。”以为存乎一心。其实,并非如此。这其中自然有“欺慊之两途”,而区别点就在于一个“辨”字。以议病促进对于病情的把握,对于用药的斟酌,是提高中医临床疗效的关键之处,也是中医学之所以取得进步和发展的关键。以议病来替代感觉,我认为是一种科学的态度。我们讨论扶阳首先就要有这种胸怀。

 

第二,议病的核心在于用精湛的医理堪破诸症;

在临床上,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又一个具体的症状,症状观察和搜集的是否全面是决定辨证是否准确的先决条件。而能否以精湛的医理贯穿、揭破,则是辨证论治的关键,这也就是议病与议药的区别。一个又一个症状如同摆在我们面前的珍珠,而贯穿其中,详细解释其前因后果的则是其中的医理。

 

我们再来看黄长人案喻嘉言的剖析:

门人问曰:“病者云是阴证见厥,先生确认为阳证,而用下药果应,其理安在?”

答曰:“其理颇微。吾从悟入(悟指对经典学习而言),可得言也。凡伤寒病,初起发热,煎熬津液,鼻干、口渴、便秘。渐至发厥者,不问而知为热也。若阳证忽变阴厥者,万中无一,从古至今无一也。盖阴厥得之阴证,一起便直中阴经。唇青面白,遍体冷汗,便利不渴,身蜷多睡,醒则人事了了。与伤寒传经之热邪,转入转深,人事昏惑者,万万不同。诸书类载阴阳二厥为一门,即明者犹为所混,况昧者乎?

 

如此病先犯房室,后成伤寒,世医无不为阴厥之名所惑,往往投以四逆等汤,促其暴亡,而诿之阴极莫救,致冤鬼夜嚎,尚不知悟,总由传派不清耳。盖犯房劳而病感者,其势不过比常较重。如发热则热之极,恶寒则寒之极,头痛则痛之极。所以然者,以阴虚阳往乘之,非阴乘无阳之比。况病者始能无药,阴邪必轻,旬日渐发,尤非暴证,安得以厥阴之例为治耶?

且仲景明言,始发热六日,厥反九日,后复发热三日,与厥相应,则病旦暮愈。又云,厥五日,热亦五日,设六日当复厥,不厥者自愈。明明以热之日数,定厥之痊期也。又云,厥多热少则病进,热多厥少则病退。厥愈而热过久者,必便脓血发痈。厥应下而反汗之,必口伤烂赤。先厥后热,利必自止。见厥复利,利止反汗出、咽痛者,其喉为痹。厥而能食,恐为除中。厥止思食,邪退欲愈。凡此之类,无非热深热厥之旨,原未论及于阴厥也。

 

至于阳分之病,而妄汗、妄吐、妄下,以至势极,如汗多亡阳,吐利烦躁,四肢逆冷者,皆因用药差误所致。非以四逆真武等汤挽之,则阳不能回,亦原不为阴证立方也。盖伤寒才一发热发渴,定然阴分先亏,以其误治,阳分比阴分更亏,不得已从权用辛热先救其阳,与纯阴无阳、阴盛格阳之证,相去天渊!后人不窥制方之意,见有成法,转相效尤,不知治阴证,以救阳为主,治伤寒,以救阴为主。伤寒纵有阳虚当治,必看其人血肉充盛,阴分可受阳药者,方可回阳。若面黧舌黑,身如枯柴,一团邪火内燔者,则阴已先尽,何阳可回耶?故见厥除热,存津液元气于什一,已失之晚,况敢助阳劫阴乎?《证治方》云,若证未辨阴阳,且与四顺丸试之,《直指方》云,未辨疑似,且与理中丸试之。亦可见从前未透此关。纵有深心,无可奈何耳。因为子辈详辨,并以告后之业医者。

 

第三,治疗应当清楚知道方义,明白药理,这样才能选材得当;

喻嘉言读经典的方式非常值得我们学习,他对《伤寒论》的发挥往往能基于医理,对经方的体会往往抓住要害,这样才能在临床中化裁得当,运用如神。

比如,其对阴病暴卒的五个阶段的判断,选法,组方都体现出了这种透彻。

论刘筠枝长郎失血之证

筠翁长郎病失血,岁二三发。其后所出渐多,咳嗽发热,食减肌削,屡至小康,不以为意。夏秋间偶发寒热如疟状,每夜达曙,微汗始解。嗣后寒热稍减,病转下利。医谓其虚也,进以参、术,胸膈迷闷,喉音窒塞,服茯苓、山药、预收红铅末,下黑血块数升,胸喉顿舒,而容亦转。筠翁神之,以为得竹破竹补之法也。加用桂、附二剂,于是下利一昼夜十数行,饮食难入,神识不清,病增沉剧。

仆诊其脾脉大而空,肾脉小而乱,肺脉沉而伏。筠翁自谓知医,令仆疏方,并问此为何症?

仆曰:“此症患在亡阴,况所用峻热之药,如权臣悍帅,不至犯上,无等不已,行期在立冬后三日。以今计之,不过信宿,无以方为也。何以言之?《经》云,‘暴病非阳,久病非阴’。则数年失血,其为阳盛阴虚无疑。况食减而血不生,渐至肌削而血日槁。虚者益虚,盛者益盛,势必阴火大炽,上炎而伤肺金,咳嗽生痰,清肃下行之令尽壅。繇是肾水无母气以生,不足以荫养百骸,柴栅瘦损。每申酉时洒淅恶寒,转而热至天明,微汗始退。政如夏日炎蒸,非雨不解。身中之象,明明有春夏无秋冬。用药方法,不亟使金寒水冷,以杀其势,一往不返矣!乃因下利误用参、术补剂,不知肺热已极,止有从皮毛透出一路。今补而不宣,势必移于大肠,所谓肺移热于大肠,传为肠澼者是也。至用红铅末下黑血者,盖阳分之血,随清气行者,久已呕出。其阴分之血,随浊气行至胸中,为膜原所蔽,久瘀膈间者,得经水阴分下出之血,引之而走下窍,声应气求之妙也。久积顿宽,面色稍转,言笑稍适者,得其下之之力,非得其补之之力也。乃平日预蓄此药,必为方士所惑。见为真阳大药,遂放胆加用。桂、附燥热,以尽劫其阴,惜此时未得止之。今则两尺脉乱,火燔而泉竭,脾胃脉浮,下多阴亡,阳无所附,肺脉沉伏,金气缩敛不行,神识不清,而魄已先丧矣!昔医云:乱世溷浊,有同火化。夫以火济火,董曹乘权用事,汉数焉得不终耶!”

何谓竹破竹补之法?此为道家养生观点。所谓:“竹破竹补,人破人补”,“篱破还将竹补宜,抱鸡须用卵为之”,“牝鸡自卵,其雏不全”,“同类易施功,非种难为巧”等。何谓同类?明·孙汝忠《金丹真传》说:“安师曰:物无阴阳,安得启孕?牝鸡自卵,其雏不全。我本外阳而内阴,为离为汞,非得彼之真铅,逆来归汞,何以结圣胎而生佛生仙?彼本外阴而内阳,为坎为铅,非得我之真汞,顺老投铅,何以结凡胎而生男生女?故顺则人,逆则丹,有旨哉。丹经中每每言此丹房中得之,非御女采战之术;家家所有,非自身所有”,“铅汞两家,半在彼兮半在我”。我们可以明确的了解,道家借卦象论阴阳,而有真阴真阳之说。离卦卦象为(上一长横,中两短横,下一长横),外阳而内阴,此阳中之阴谓之真阴,喻为己,为汞,为心中阴神;坎卦卦象为(上两短横,中一长横,下两短横),外阴雨内阳,此阴中之阳谓之真阳,喻为彼,为铅,为肾中阳气。所以用红铅末补肾中阳气,就是所谓“竹破竹补”之法了。所以喻嘉言才在后文中说,筠翁“乃平日预蓄此药,必为方士所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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