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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纠结

 校园杨树 2012-03-26
我一直以为散文不适宜长篇幅的构架,太长了就收束不住,于是便散漫,神和气便难以贯通。从古至今,散文都是精巧的玩意,是千年奇石、是窑火中煅烧的青花,因此,散文体型小,如丝绢上的针脚、花瓣上的露水。散文比之于小说更难驾驭,小说考的是作者的笔力,散文考的是作者的慧思。有慧思的散文,无论多小,抑或是区区几百字,也能叫人咂摸出无穷的意味。

最近读了贾平凹的《定西笔记》(2011年7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却推翻了我的散文必须短小的观点,原来长篇构架的散文,也能写出如此隽永厚重的味道。以前读《丑石》、读《商州初录》,感觉很美,美在一些细小的地方,就像一条淙淙的小溪,淌着淌着,突然跌落下去,一时间,飞珠溅玉,让人悦然、欣然。《定西笔记》显然不是那个路数,贾平凹早年的散文,美则美,但张扬,好显露,宛如美妇,总想时不时地扭一扭自己腰肢。《定西笔记》则不然,它是去了刃的剑,无锋、无芒,它给人钝和拙的感觉。钝和拙是散文的表像,是华衫褪去,铅华洗净的朴素。贾平凹一路行走,他不是一个旅人。他走在定西的土地上,不只是用了眼睛,最重要的是他用了思想。这是一个文人的思想,有情怀、有纠结、有认同,也有淡淡的无奈。“我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从农村到西安的,几十年里,每当看到那些粗笨的农具,那些怪脾气的牲口,那些呛人的炕灶烟味,甚至见到巷道里的瓦砾、柴草和散落的牛粪狗屎,就产生一种兴奋来,也以此来认同我的故乡,希望着农村永远就是这个样子。但是,我去过江浙农村,那里已经没有一点农村的影子了,即使在陕西,经过十村九庄再也看不到一头牛了,而在这里,农具还这么多,牲口还这么多,农事保持得如此的完整和有秩序!但我也明白我所认同的这种状态代表了落后和贫穷,只能改变它,甚至消亡它,才是中国农村走向富强的出路啊。”在定西,贾平凹一直在这样的矛盾与纠结中思考着,他把自己所感所悟,融化在情感之中,这些情感都是他在定西这块贫穷、落后而又充满着历史和文化气息的土地上过滤出来的。

《定西笔记》是贾平凹完成了长篇小说《秦腔》、《古炉》之后的一次身心放逐,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换换脑子”、“接接地气”。贾平凹是一个乡土作家,他与土地、与农村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和依恋。他的小说、散文大多是写乡村的。他的乡土题材的作品,无论小说、散文,总有一种难以割舍的东西,他常常自我纠结,又自我解脱。《定西笔记》中,贾平凹在行走中发现,在发现中看到了一个正在蜕变的定西、一个正在告别贫穷的定西:“定西的冬天里太阳是最好的东西,怎样能把太阳留在自家呢,太阳灶就在家家的院子里安装了。”“水窖的大小和多少,是家庭富裕日子滋润的象征,这如城里人的住房和汽车一样。我打开过一户人家的水窖帮着汲水,那像打开了一个金银库,阳光从水房的窗子射进来,正好射在水面上,水呈放着光亮,光亮又反射在水房墙上,竟有了七彩的晕辉。”这是正在变化中的定西,虽然它不太起眼,但在贫穷的西北,这样的变化犹如一束璀璨的光亮,它能催人奋进,让人心胸豁然。

贾平凹写《定西笔记》时,已年届花甲,世事沧桑,拨云见日,对苦难意识的把握,不再浮泛,禅心渐渐化作爱心、仁心,于是凝重落于笔端,文字便如血肉:有毛孔、有温度,还有脉搏的律动。“进了屋,屋里和屋外一样冷,分外间和里间,外间放着一个大柜,柜边堆着十几个麻袋,用草帘子盖着,用手去揣揣,似乎是包谷、青稞和土豆什么的。里间是一面大炕,炕边一个火炉,火炉上一个锅正做饭。我赶紧在火炉上烤手,顺便揭开锅盖,里面蒸着一锅土豆,还没熟。两个小女孩长得非常俊,高鼻梁,大眼睛,衣着单薄,看样子不觉得冷。我们一进屋她们就鸟一样飞出去,过一会儿又悄无声地趴在门框朝里看我们,我们再一招手,又忽地跑开了,似乎这个家是我们的。”这是一个叫草房子村的地方,家家户户都住的是茅草盖的房子。贫穷、落后、原始,在这个偏僻、封闭的一隅,完全的聚合了。贾平凹笔下的这户人家,是他在草房子村的亲身经历。他写得很细腻、很用心,灌注笔端的文字,是真性情的,没有雕饰和花哨,只有朴素和内敛。

《定西笔记》依然是贾平凹式的语言和风格,但又有不同,这当然不是指构架,是什么呢?笔者以为这部散文少了早期的闲适、静雅,却多了一份沉稳和练达。于是,我们在阅读的时候,就有了别样的感觉和体念:美丽的纠结!我们记挂那片土地、热爱那片土地。我们和作者一样完成了一次心灵的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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