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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不喜欢南宋诗人陆游作品

 杂货店伙计 2012-06-25

 

 

 

 

林黛玉不喜欢南宋诗人陆游作品

 

 

 

《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借林黛玉之口直接“批评”了两位诗人:李商隐和陆游。如第四十回中,她说,“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但细细品味,林黛玉对李商隐实是欲扬先抑式的褒奖,正如清人周春在《<红楼梦>约评》中也说:“'最不喜欢李义山诗。’这句是颦卿假话。不然,义山佳句,岂止'留得残荷听雨声’一句哉?”清人陈其泰也说黛玉:“落花诗哀艳,似晚唐人手笔。凄凄切切,不堪卒读。”而对陆游,当香菱表达:“我只爱陆放翁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的真有趣!”时,“林黛玉”确是声色俱厉地当头棒喝了!黛玉道:“断不可学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直指陆游诗的“浅近”。

 

 

 

林黛玉

 

 

 

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南宋著名诗人。创作诗歌今存九千多首,是我国存诗量最多的诗人,其诗歌内容多集中在抒发政治抱负,反映人民疾苦和描述日常生活两个方面。与杨万里、范成大、尤袤合称为南宋“中兴四大诗人”。林黛玉不喜欢陆游的诗句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陆游有些诗句流于浅近滑易。“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出自陆游《书室明暖,终日婆娑其间,倦则扶杖至小园,戏作长句二首》全诗为:

 

 

美睡宜人胜按摩,江南十月气犹和。

     

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

     

月上忽看梅影出,风高时送雁声过。

     

一杯太淡君休笑,牛背吾方扣角歌。

 

 

钱仲联先生校注,该诗绍熙五年(1194年)冬作于山阴。此时陆游70岁,属于其晚年作品。平心而论,单就本诗而言,陆游以细腻的笔触描述了自己终日伏桌书房,埋首苦读,气温回暖,疲倦了便扶杖出庭,小园踱步。观梅影横斜,听雁声阵阵。作者在对日常生活的吟咏中,引发“牛背吾方扣角歌”的赋闲萧散之情,很能代表陆游诗歌在表现日常生活方面的高度成就。

 

但同时,陆游诗也有着比较严重的缺点,有些诗流于浅近滑易。

 

且看他的《还东》诗:

 

 还东寒暑几推移,渐近黄梅细雨时。

    窗下兴阑初掩卷,花前技痒又成诗。

    囊钱不贮还成癖,官事都捐未免痴。

    赖是病躯差胜旧,一杯藜粥且扶衰。

 

该诗作于宋宁宗嘉定二年(1209年)夏,亦即陆游去世的前一年,颇能说明陆游晚年诗作质量的一些问题。全诗叙述自己“还东”后的心情变化,口语化风格明显,“还成癖”、“未免痴”杂错其间,通俗易懂,无含蓄蕴藉之致,且有明显凑泊痕迹。陆游最后二十年的作品,数量占全部诗稿三分之二以上,是其子收拾成编,其间精粗杂陈,诗作质量良莠不齐。这其中,诸如此类“花前技痒又成诗”的浅近之作不在少数。应当说,“林黛玉”直言指出“断不可学这样的诗”,的确具有鉴诗慧眼。

 

诗题字句和诗意重复出现。据钱仲联《剑南诗稿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附录《篇名索引》统计:陆诗中仅诗题重复达40次以上的就有5例:《杂兴》68首,《杂感》61首,《秋思》55首,《秋兴》46首,《幽居》40首,其他如《春日》、《夏日》之类的诗题也都反复出现。

 

陆游在具体创作中虽然明确反对雕琢,如其在《诗稿》卷七十八《读近人诗》中云“琢雕自是文章病,奇险尤伤气骨多”;又在卷十九《夜坐示桑甥十韵》中说“大巧谢雕琢,至刚反摧藏”,但就自身的近体诗而言,往往在锤炼好佳句之后,一用再用,甚至多到令人窒息。对此,后人颇多微词。清人袁枚在《小仓山房诗集》卷二十五中说:“……重复多繁词。香山与放翁,此病均不免。”朱彝尊更是在《曝书亭集》卷四十二《书剑南集后》中讥讽其“句法稠叠,令人生憎”。如,陆游在《书室明暖》中用过“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之后,似乎对锤炼之妙颇为得意,又在《闲中》套用,“活眼砚凹宜墨色,长毫瓯小聚墨多”。又如,对“心如”、“身是”句式的钟爱。《病中简仲弥性等》:“心如泽国春归雁,身是云堂早过僧”;《寒食》:“身如巢燕年年客,心羡游僧处处家”;《秋日怀东湖》:“身如巢燕临归日,心似堂僧欲动时”;《夏日杂题》:“情怀万里长征客,身世连床旦过僧。”

 

对某一特定时期所存在的个体生命感悟,陆游也是不惜一咏再咏。如,陆游经常会在心情孤寂落寞的时候读《周易》、《离骚》二书,他便反复道:《闭门》:“研朱点《周易》,饮酒读《离骚》”;《小疾谢客》:“痴人未害看《周易》,名士真须读《楚辞》”;《六言杂兴》:“病里正须《周易》,醉中却要《离骚》”;《书怀示子橘》:“问看饮酒咏《离骚》,何似焚香对《周易》”;《遣怀》:“穷每占《周易》,闲唯读楚《骚》”;《自贻》:“病中看《周易》,醉后读《离骚》”;《杂赋》:“体不佳时看《周易》,酒痛饮后读《离骚》。”

 

诗题、字句和诗意的重复出现,一者可见作者对于某题某句的钟爱,但机械反复,更多地损害了诗歌的内在流动性和出奇出新之根本要求。对此,钱鍾书先生的批评一针见血,“古来大家,心思句法,复出重见,无如渠之多者。”“他若'夏浅胜春’、'莫安排’、'兀兀’、'腾腾’等成语,'葛天民’、'济元元’等结语,皆屡用不一用,几乎自作应声之虫。似先组织对仗,然后拆补完篇,遂失检点。虽已其才大思巧,善于泯迹藏拙,而凑填之痕,每不可掩。”

 

部分诗篇模仿痕迹明显议论相互矛盾。自从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有过对宋诗“以文字为诗,以议论为诗,以才学为诗”的尖锐批评,便几乎成为后人首可的纲领性认同。虽然严羽口中的“宋诗”弊端主要是来自“苏、黄”,但这种批评在陆游身上同样有着不同程度的显现。

 

在具体创作中,陆游喜欢运用典故和点化前人诗句,体现出鲜明的“宋派”特点。这一者是他用功甚勤,学通四部的原因(莫砺锋教授有文《陆游诗歌中的学者自画像》对此论之甚详),再者也是他时常模仿晚唐诗人的缘故。如,许浑《陵阳初春日寄汝洛旧游》有句:“万里绿波鱼恋钓,九重霄汉鹤愁笼”,陆游便在《寄赠湖中隐者》中道:“力顷烟波鸥境界,九天风露鹤精神”;司空图有“得剑乍如添健仆,亡书久似忆良朋”句,陆游《到严州十五晦朔》便仿其式意:“名酒过于求赵璧,异书浑似借荆州”。

 

陆游诗中同样多用议论,但又往往在议论间出现矛盾。比如陆游曾多次描述自己杀虎的英雄壮举,《剑南诗稿》卷四《闻虏乱有感》:“前年从军南山南……赤手曳虎毛毵毵”;卷十一《建安遣兴》:“刺虎腾身万目前,白袍溅血尚依然”;卷十四《十月二十六夜梦行南郑道中》:“奋戈直前虎人立,吼裂苍崖血如注”;卷二十六《病起》:“少年射虎南山下,恶马强弓看似无”。惊心动魄场面如在眼前,但又或说箭射,或说剑刺,或说血溅白袍,或说血溅貂衣,或说在秋,或说在冬,扑朔迷离,难以判定。继而又在《剑南诗稿》卷二《上巳临川道中》中说:“平生怕路如怕虎”,其胆怯程度也简直难以和上述的英雄壮举相统一。

 

这些诗歌中缺点的出现,当是陆游以一生创作近万首诗歌的速度,尤其是后20年中闲居无事又做诗很多,没有充足的时间在修改上精益求精所致,也正如李重华《贞一斋诗说》中所言,“大约伸纸便得数首,或更至数十首,以故流滑浅易居多”。

 

曹雪芹诗词创作观中力主典雅蕴藉之美,“不以词害意”,推崇盛唐诗歌,有其深刻的时代背景和文化氛围,这和陆游部分诗作中所暴露出的流于平滑浅易,语句重复、有句无篇,模仿明显、议论矛盾等弊端大相径庭,甚至格格不入。因此,林黛玉不喜欢陆游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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