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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商与扬州

 崔纽藏 2012-07-22

2005-11-24 10:19    来源: 中国文化报     作者:刘铁军
    盐商兴而扬州昌
    朱自清在《扬州的夏日》中说:“特别是没去过扬州而念过些唐诗的人,在他心里,扬州真像蜃楼海市一般美丽;他如念过《扬州画舫录》一类书,那更了不得了。”如此的繁荣美丽与扬州盐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是扬州最出名的画舫最初也是一种运盐的驳船牵入瘦西湖内,架以枋柱顶棚改装而成。船内仿照厅房,彩绘人物故事,故名“画舫”。众多装饰华丽、如亭如榭的盐商灯船徜徉于瘦西湖内成了古扬州一大亮丽景观。然到嘉庆年间,扬州“楼台倾毁,花木凋零”,道光年间“荒芜更甚”。扬州的繁华衰落与盐商的兴败紧密相连。
    扬州盐商兴起昌盛于清朝康乾年间。清初,两淮一带“其煮盐之场较多,食盐之口较重,销盐之界较广,故曰利最多也”。盐作为国家专利,它的生产与运销关系国计民生。清政府采取了官督商引制度,紧紧控制盐的专卖权。在扬州,清政府设立了两淮巡盐御史、两淮盐运史,盐商在官府督办下才能经营盐业。即盐商每年必须先到有关机构购买盐引,凭盐引到指定盐场买一定数量的盐,然后运到指定的地方销售,在规定的范围内有专卖特权。因此,垄断盐源的两淮盐商可以左右盐价。一斤盐在当地只售十文钱,加上税银七文,其成本不过十七文,而运到销盐区则长至五六十文不等。淮扬盐商的销盐区是安徽、河南、湖南、湖北、江西等省份,这里是清朝当时在全国划分十一个盐区中最大的一个,利润高、销售范围广,使扬州盐商牟利甚厚。他们富可敌国,让平民百姓瞠目结舌。“富者以千万计”,“百万以下者皆谓之小商”。其挥霍豪侈也是惊人的,仅从他们的日常生活就能窥其端倪。喜好马的盐商,家中蓄养数百匹马,每匹马的日花销量就是数十金;爱好兰花的盐商,则把兰花从门口摆至内室的每一块空地上;还曾有一盐商,花三千金将苏州的不倒翁全部买尽,置于河中,河流都被堵塞了。
    亦贾亦儒附风雅
    淮扬菜系的形成、发展与扬州盐商脱离不了干系。当时,每个盐商家中都有自己的“庖厨”,每一顿饭要备数十种菜。到吃饭时,侍者端菜到主人面前,主人以菜的色泽选其食用,不被选用的要重新换其他类。而且选料、烹制一定要精。有一则故事说,是一个穷书生娶了盐商的婢女为妻,书生要妻炒一盘寻常的韭黄肉丝,妻子笑笑说,怕你这穷书生吃不起。原来按她看到的做法,要用十只猪的面肉切成丝方能做一盘韭黄肉丝。可见奢侈之极,而这种选料与烹饪构成了独特的淮扬菜系,至今使人回味无穷。
    扬州盐商多来自徽州,近人陈去病在《五石脂》中说:“盖扬之胜,实徽商开之。”徽州,一片古老而传奇的土地,重峦叠嶂,烟雾缠绕,带有几分神秘,如一位深居闺房的姑娘拥有着江南所特有的灵气,秀丽而腼腆。散落在清山绿水间,宁静而优美。游徽州会被竹桥流水的平静悠闲所打动。行走在村落深巷小路上,斑驳的古屋与墙院透出无限沧桑,但门楹上镌刻的对联仍不失其雍容典雅。步入院落,嗅到的只有儒家仁智礼仪的和谐,全无商人那种趾高气扬的味道。简单淳朴的民风更让人感到亲切温暖。
    从徽州出走的扬州盐商和他们的故乡一样不过分张扬,且有风流儒雅的气质,善结识文人雅士,而且谈吐不凡。被世人称赞“虽为贾人,而言论风旨雅有士人标格”(转引《徽商研究》)。以画梅独霸18世纪画坛,并与梅花一样清贫清高的扬州八怪之首汪士慎初来扬州时,落寞无奈、贫困潦倒,无安家之所。扬州盐商马秋玉和弟弟马曰璐热情款待了汪士慎,并奉为上宾。两人特别安排他在刚刚修葺一新的“七峰草堂”居住,显然是为了让已到中年的汪士慎有一个“安家”的感觉。可谓用心良苦。晚年的汪士慎经过大半生的积淀,编集了七卷诗集,名曰《巢林集》。因家贫无力出版。马秋玉偶然一次通读诗集,被诗句中的超脱意境所折服,感动于诗中那股浓浓读书人的情味,于是决定资助出版,了却了汪士慎的最后一桩心愿。没有一定的文化品位和诗词功底的商人是不会这样做的,这也是徽州盐商共同的特点——亦贾亦儒,敬重文人雅士,流连诗词书画。因为在他们身上积淀着儒家文化精神,骨子里渗透着对“士”的向往羡慕。所以大多扬州盐商都以接近名人雅士为荣,争相设酒席宴请他们,并与他们一起鉴赏、观摩书画,亦或喝茶、谈经、吟诗、作画、听琴、下棋。扬州八怪之一的金农就曾在平山堂宴席上解围过一位盐商吟诗不精的尴尬。扬州盐商胡兆麟,是当时的著名棋手,时常约人下棋,弈林中人多惧他三分。
    扬州园林圆亭胜
    古人评价杭、苏、扬三座繁华城市时曾说:“杭州以湖山胜,苏州以市肆胜,扬州以圆亭胜。三者鼎盛,不可轩轾。”(《扬州画舫录》卷六)“虽有人作,宛如天工”的扬州园林多数是盐商营造的。马秋玉在扬州东关街建造了一处专门招待文化人的“街南书屋”,实际上是一处有十二个景点的园林式住宅。书屋园内有一不加雕琢而具备透、绝、瘦三字之奇的太湖石,故取名为小玲珑山馆。园内景色幽深,藏书百橱。当世名家厉鄂、全祖望、杭世骏皆在此读书、校书、著书过。全祖望在这里完成了《困学纪闻三笺》,厉鄂在这里完成了《宋诗记事》。此外,盐商建造的园林还有鲍志道的“西园曲水”、乔国桢的“东园”、郑侠如的“休圆”和陈静斋的“梅庄”以及黄应泰的“个圆”。它们或居山临水、宏阔显敞,或轻盈多姿、空灵玉立,或板桥竹影、清丽常春。在这些园林泉石、修竹茂林间,盐商们常各设一案,上置笔二、墨一、笺纸四、诗韵一、茶壶一、果盒、茶食盒各一。邀请诗人画家作诗作画,诗成即发刻,几天后诗书出版发行于市肆中。正如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说:“扬州诗文会,以马氏小玲珑山馆、程氏篠园及郑氏休园为最胜。”
    这就是扬州盐商,相对于同时代的晋商而言,风流儒雅,品位自高。他们钟情于在平常生活的寻觅闲逸情趣,洗涤荡尽了他们身上的市侩习气。而晋商却被讥笑为“高低镶鞋踩烂泥,羊头袍子脚跟齐,冲人一阵葱椒气,不待闻声识老西”。仅从晋商的住宅就可看出,它与盐商园林式住宅有着不同的风格与气质。“先有复盛公,后有包头城”的复盛公是赫赫有名的大晋商乔贵发,其乔家大院曾是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拍摄场景。大院整体呈双“喜”字型。共有6个大院,12个小院,313间,院内触目皆是“招财进宝”、“麒麟送子”、“天官赐福”之类的砖雕或木刻。尽显奢侈考究,但缺乏园林的那种雅味。而且处处体现了夸耀、傲慢、趋利而为的粗陋习气。
    兴建书院别晋商
    扬州盐商最大的贡献就是修建和资助书院。乾隆初,汪应庚捐资五万金重修扬州府学,马氏出重金修著名的梅花书院。当时广储门外的梅花书院、三元坊的安定书院、府东的资政书院、府西的维扬书院和仪征的乐仪书院均靠盐商财力支撑。学院教授的聘金是非常高的,地位也很高。大多都是进士出身,或是名望很高的文人。这也是初入扬州无奈卖画的郑板桥所羡慕的职业,只是当时的郑板桥毫无名望罢了。书院的繁荣,文人的荟萃,开清朝一代风气的学术、诗文名家皆来过扬州,浓厚的学术氛围逐渐形成了秩然可观的“扬州学派”。已故当代学者张舜徽评价说:“清代学术,吴学最专,徽学最精,扬州之学最通。”这不能不说与扬州盐商雄厚的财力和招揽天下文人墨客的儒雅有关。而晋商则很少有雅兴与文人交往,更不愿将自己辛苦赚来的钱投资在毫无利润可捞的教育事业上。他们有种特别“土”的理财方法,就是将大部分赚来的钱币窖藏起来,以备不测。这也许是以前晋商窖藏粮食的遗风所濡。“以末起家,以本守之”是山西商人恪守的信条。他们宁愿将钱币藏在窖里,既不愿也懒得在赚钱存钱之外花费更大的精力。
    可以说,扬州盐商的儒雅气质应归功于他们生活的江南水乡和相处的氛围环境。江南自古有“千山千水千才子”之说,深厚的文化底蕴使“布衣韦带之士,皆能摛章染墨”(胡朴安编著《中国全国风俗·苏州》)。生长于斯活动于此的盐商们浸染在这种氛围中,从小读圣人书长大,耳濡目染的是诗词书画,也就有了贾而好儒的品质特征。再者,与盐商经常打交道的,不是那些奋勇趋利的商贾们,而是自命清高的封建士大夫。自古以来,士大夫就以“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作为人生哲学,惟利是图的商人历来为他们所不齿。盐商如果想在官场、商场上游刃有余,获得更高利润和地位,也就必须拥有与封建士大夫相同趣味的儒雅气质。如红顶商人胡雪岩在攀附左宗棠时,其身上的儒雅气质就帮了他的忙。左宗棠身为朝廷命官最痛恨江浙富商,胡雪岩初次拜访就被左宗棠拒千里之外。但谈吐风雅且讲义气的胡雪岩逐渐改变了左宗棠的“偏见”,两人谈话投机,后成为莫逆之交。胡雪岩也依靠左宗棠爬上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红顶子商人的位置。盐商的儒雅也得到了乾隆皇帝的赞赏,曾多次赐名给盐商的居家园林。
    骤起骤落倏忽间
    扬州盐商的巨富是利用清朝政府给予他们的特权——盐引制,通过垄断经营、贱买贵卖等手段取得的。他们兴盛于此,也败落于此。有特权庇护,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官商。盐商们的大量财富成了清政府特殊用项的来源,两淮的盐税直接关涉到清政权的经济命脉,“损益盈虚,动关国计”。于是形成了上至皇帝,下至臣僚和扬州盐商在政治上、经济上的微妙关系。扬州盐商也无形中承担了许多封建义务。遇大灾大难时,大力支持清政府是他们报效朝廷的最好机遇。如台湾林爽文起义时,扬州盐商江广达主动捐银二百万两,“以备犒赏”。嘉庆年间,川楚陕白莲教起义,清政府军饷匮乏,扬州盐商鲍漱芳积极向清政府“输饷”,清政府为此赏给盐运使的头衔。清政府治河经费不足,扬州盐商“集众输银三百万两以佐工需”。取宠皇帝也是他们维持特权的方法。乾隆于十八年(1753年)南巡时,扬州盐商捐银二十万两修建行宫。为此乾隆特允许纲盐、食盐每引增加十斤以示奖励。乾隆的几次南巡,盐商们都是巧思妙想,广造园林,争奇斗妍,以奉宸游,有“一路楼台直到山”之称。无怪乎乾隆惊叹说:“扬州盐商,拥有厚资,其居室园囿,无不华丽崇焕。”
    然好景不长,到乾隆中叶已出现衰败迹象。嘉庆道光年间,清政府频繁的查收勒索使扬州盐商无利可图,一蹶不振,于是纷纷走散。他们的衰亡就像他们的兴起那样,骤起骤落,似在倏忽之间。看看他们的命运,我们不得不佩服同时期江南洞庭商人的聪明与眼光。洞庭商人以米、棉经营为主,从不涉及牟利甚厚的盐业。这就与清政府保持了一段距离,不会有过多的封建义务和税收。而米、棉又是政府鼓励流通的商品,他们财富的积累不像盐商那样一夜暴富,也不像盐商那样瞬间消亡。他们稳中求胜,步步为营,逐渐成为当时著名十大商帮之一。有着“钻天洞庭”之称。
    扬州因盐商而出名繁华,也因盐商衰落而俱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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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是我国的历史文化名城之一,素有“淮左名都”之誉。远在公元前面486年的春秋战国时期扬州就开始建城,至今已有2480余年的历史。扬州曾沿用过邗沟、广陵、江都、芜城、维扬等名称。扬州地处江淮要冲,早在东汉时便是我国东南地区的政治军事要地,也是全国粮、盐、铁的主要集散地和海内外交通的重要港口。扬州自古以来,即为人文荟萃之地,扬州的古代文明和灿烂文化,给扬州留下了众多的历史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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