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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十九岁系列(2)

 xiaoboyunzhe 2012-09-21

               在迫击炮连的日子:永远十九岁系列(2)

    二、在迫击炮连的日子

    1970年12月末,迫击炮连的所有新兵都到齐了。因为我们团的部队是在全国征兵,所以各省的新兵到部队的时间有早有晚。像我们从江西和福建本省来的新兵,十二月中旬就到了,而远在山东征的新兵是在快到新年的时候才到的部队。

     新兵都到齐了,副指导员就开始布置新兵培训工作。当时团里没有教导队,各连都是自己培训新兵。炮连把所有的新兵集中起来,成立了一个新兵排,找了一个老兵班长当新兵排的排长,领着新兵训练学习。而副指导员征求了几位新兵的意见后,决定让我担任新兵排的新兵副排长,负责配合老兵排长做好新兵培训工作。

    当副指导员在会上宣布了这个消息后,新兵们一起鼓掌,而我却楞住了。我在二十个左右的新兵里年纪不是最大的,而且不是共青团员,没有什么当新兵头儿的资格。会后我去找副指导员汇报思想,表示自己不够资格,但是副指导员带点儿狡黠地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的。他告诉我,他看了所有的新兵档案,只有我的经历比较特殊,既是部队的高干子弟,又有中学毕业的学历。而且到了连队后,学习训练都很认真,业余休息时间别人都睡午觉了,而我还在饭堂里读报写笔记。特别是连里的老兵都反映说,这个新兵“有道道”(用部队的话说,就是某人有一定能力和水平的意思)。老兵们反映无论是政治还是文化知识,这个新兵都不像是刚到部队的新兵蛋子,很多事情老兵都希望听这个新兵讲讲看法。而且,我曾经去码头接过其他后到的新兵,其他连队不知道的老兵还以为我也是老兵呢,按照我的求援帮我们卸过登陆艇上炮连的物品,后来直呼上当说是被炮连的新兵唬弄了,逗得炮连的老兵大笑。副指导员说他看了我的学习笔记和写在墙报上的发言稿,说一些老兵当了几年兵也写不出来。而且我说的是带有东北味儿的普通话,在看电影的时候指挥新兵拉歌,引起其他连队连干部的注意,问炮连的这个新兵是哪儿来的,我们炮连的副指导员很得意地说,是我们连今年的新兵,家里是海军的干部。那些连干部说,怪不得当新兵就不怯场呢。按照部队的规矩,副指导员是连队的团支部书记。我们连的团支部决定重点培养几个新兵,以后可以接老兵班长的班,其中我是排在第一个的。

    听了副指导员的话,我很感动,但是也没敢对副指导员说以前的文革经历。一直到我们后来非常熟悉后,我才告诉了他我和我们家庭在文革中的经历。他听了大为感慨,说早就看出我是有特殊经历的新兵,到了连队就和别的新兵不一样。有空儿的时候,他还和我两个人私下聊当时的文革话题,不像是和新兵的交流,倒像是早就熟悉的一样。一次,他告诉我谢富治可能要被打倒了,我惊讶地说最近刚改组的北京军区还是他当的政委呀。没过几天,报纸上登出北京军区政委谢富治如何如何,副指导员服气地对我说,还是你们这些干部子弟知道的多!他不知道,我在上中学的时候读过书上写的二战之前一个欧洲作家收集德国军事情报的例子,就是从各种报纸上收集高级军官的任职情况,进而总结出他们所指挥部队的驻地和调动情况。人家睡午觉的时候,我们这些北方兵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就在相对凉爽安静的饭堂里读报写笔记。我每天都要仔细阅读军报,分析各个领导人出面的场合和职务变动,分析其升迁和任职的变动。那些高级军官的姓名,我们从小就读报看回忆录,记得滚瓜烂熟,说起来如数家珍,把农村来的老兵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惊讶的是我们怎么对军史这么熟悉。其实何止是军史,就是文革中的政治史和人物变迁史我们都是很关注的,而一般的士兵有几个人会去关心这些高层的事情?所以,人家看我们,总是觉得和一般的人不一样,而我们看一般的人,也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其他的新兵却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的,他们觉得我直爽义气,站岗出公差打扫卫生都抢着去,对人热情直率,能帮别人的地方都不退缩。我们当时连里就只有不多的几个部队干部子弟,有的还有点优越感,干活不太出力,因此我的直率诚恳就成了一个优点。

    就这样,我就当上了新兵排的小头头,和老兵班长一道组织新兵学习和训练。

    我们学了轻武器的使用。我在锦州上小学的时候就参加过射击比赛,打枪自然不是问题。而平时的队列训练,我们上中学时由部队派出的教官也都教过,所以很自然地就学会了。但是,一到文化学习上面,我的优势就立即显出了。我们那位老兵班长是文革中的所谓乡村初中生,但是念报纸结结巴巴,有很多的字不认识,连中央一些大员是谁都不知道。他就顺水推舟,把组织文化学习、读报、学唱歌的任务都交给了我。当时连里一个新兵是县里某地方剧团的,过去上过台演过戏,于是我再把教唱歌的任务转交给他。我只负责出墙报和读报,一些大家不熟悉的人物和事件就来问我。我们新兵排的活动组织得很活跃,连里的老兵都说今年的新兵肯定好带。

    就在我们新兵排紧张训练的时候,我们连长开会加上探家回来了。

    我们连长是上过军校的老兵,参加过1959年的西北平叛,是陕西籍的老兵,就是爱喝酒和骂人,对上级不拍马不跟人,所以当了很久的连长提不到营级干部。但是在炮兵业务上,连长还是有一套的,对士兵也很严格,老兵都怕他,但是又很尊敬他。

    连长到新兵排看看情况,对我说听副指导员说你们组织得不错,很有谱,我就放心了,我们炮连就是要出自家的好兵。连长还说,副指导员说你姓尹,我昨天看了档案原来姓Yan。我就笑了,北方人不会把我的姓念错的。

    连长喜欢打篮球,休息时间就领着新兵打篮球。我们连的新兵平均身高比其他步兵连队的高一点,连里列队去团里集会看电影,连长就把个子高的新兵都排在前面,队列走起来就是显得威武。我们和连长非常亲近,觉得跟着这样的老兵没错儿。

    新兵排的训练在过大年后结束了,所有的新兵分到各班,开始正常的训练。我到了一个炮班,班长是一个厚道少言的山东老兵。他悄悄告诉我不能对我照顾,因为我们都是山东人,怕别人说他是老乡观念。我表示一定不要照顾,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能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

     说是这么说,真的干起来,还是很困难的。

    文化学习我不怕,什么密位呀距离呀,不过是初中的数学知识,就是120迫击炮的炮筒太沉,而我们每天训练都要挖底板坑坐实火炮,推着火炮来回移动和转移阵地,累得浑身是汗。连队的伙食不好,改善生活就是包肉包子或者做红烧肉。平时的菜油水倒是不少,就是炊事员都是农村来的小伙子,平时在家就没做过饭,烧的菜味道实在一般。体力的大量消耗,营养的相对不够,使得我们这些城市兵感受到了部队生活的艰苦和疲劳。每天训练结束了都跟累得散了骨头架子一样,恨不得躺在床上大睡一场,可是每晚还得起来站岗。正在长身体的年轻人真的苦不堪言,只能硬撑着坚持下去。

     在大嶝岛站岗,我们还真不敢大意。

     还在新兵排的时候,我们就被告知,站岗不能睡觉。说某年金门派出水鬼特务摸上了岛,抓住一个睡觉的哨兵拖往金门岛,那个哨兵使劲挣扎,特务只得拿刀割下哨兵的头回去领赏。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晚上站岗的时候,睁大眼珠,手握钢枪,竖着耳朵听着附近的动静。那会儿每晚都要给哨兵口令和回令,一般是两位数的数字,供盘问来客所用。不过,绝大部分时间口令都没有用,老百姓半夜赶潮水下海捕捞,大摇大摆地从营区穿过,根本不理会站岗的大兵,更不会回答什么口令。每当深夜漆黑的时候,海风呼啸,树木呻吟,好像黑黝黝的附近总是有谍影憧憧,吓得人汗毛直竖,谁还有睡意呢?岛上有特务平时埋的信号弹,定时夜间发射,当警通连牵着军犬赶到了现场的时候,不会发现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的。

     金门岛是逢单日炮击。一旦炮弹打近了,哨兵就发出警报,让住在不防炮的房间里的人到防炮的房间躲避一时。所以,真的打炮时,哨兵就轻松了,大家都不能睡觉,起来的人多就不寂寞了。我们的新兵排住的房子,一次就被金门的炮弹打穿了。好在只是宣传弹,没有装炸药,所以房间本身没有很大的损害,找来石块灰泥补上墙上的窟窿,继续在里面住人。

     不过金门岛打炮的时候,大嶝岛的老百姓可就活跃起来了。金门岛打过来的弹头,据说是用的西德生产的钢材,非常坚硬,可以用来打造打石头的钢钎子头,福建打石头的很多,这种炮弹头做的钢钎子很受欢迎。一个炮弹头据说能卖8元钱,而文革时老百姓一般的一天也就挣不到一两元钱的工分值。于是,一些爱财不要命的人,每逢打完炮后,就打着手电筒到地上去挖炮弹头,偶尔也有被后来打过来的炮弹打伤的。很多年后我们才知道,我们打到金门去的炮弹头,人家老百姓也在挖,不过不是打钢钎子头,而是打造了锋利的菜刀。据说金门菜刀都成了旅游畅销品,台湾来的和回台湾的都爱买了菜刀带回台湾岛。

    大嶝岛有几个村庄,有的村庄基本不被炮击,据说那些村庄有华侨在海外,国军为了不得罪华侨,就不发炮轰击富商的老宅。还有的说,那个村庄有人在金门当了大官,下令不要炮打故居。

      金门打过来的宣传弹,携带了大量的传单和图片,例如号召共军投诚有奖赏的价码,或者是鼓吹台湾经济起飞的成就,也有共军叛徒在台湾领了重赏娶了娇妻的图片。我们看了一笑置之,谁也没有动心。我们是一定要解放台湾的,而叛徒历来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当时下海投敌就是死罪,而且海边布防严密,一般士兵很少有机会单独接近海边,沿海的海滩也都在武器的火力控制范围之内,一旦出现意外事情,投敌者就可能命丧海滩。我当兵的那几年,跑过去的共军士兵不多,但是有一个同年从济南入伍的干部子弟从厦门岛那边跑了过去,当上了国军的少尉。这让团里的济南兵大为愤怒,都说回家要砸了那个王八蛋的家。其实,那个人的父母可能因为儿子的背叛早就受到了严重的牵累,从革命军人家属一下子变成了反革命家属。

    我在三岛的那会儿,林毅夫还没有到金门当兵。他1971年获得台湾政治大学企业管理研究所硕士学位。1975年,毕业于台军陆军官校正期生四十四期步兵科,留校担任学生连排长,第二年考上国防公费台湾政治大学企业管理研究所,1978年获得政治大学企业管理硕士,随即返回台军,派赴金门马山播音站前哨担任陆军上尉连长,负责接待外宾参观第一线连的任务。1979年5月16日,林正义游过厦金海峡抵达厦门,以后更名为“林毅夫”,成了著名经济学者。而我当兵那几年,对面只跑过来一个吴淼火。在迫击炮连的日子:永远十九岁系列(2) 

    不过,金门岛打过来的传单中,有少数是揭露大陆高级干部底细的,像中央文革某人历史上怎样怎样,这是我最感兴趣的传单,销毁前都偷看一遍后再按规定上缴。

      按照当时的规定,每晚战士都要检查自己的武器,然后向班长报告武器情况。报告词要先说一句最高指示,我选的语录多是“全力以赴,务歼入侵之敌”之类的。有一个早上,我们旁边的屋里响起了一阵枪声,大家惊闻跑来,却知道是一个老兵擦枪时走火,而他用的是冲锋枪,半梭子子弹打到了屋里墙上反跳回来,却没有击中走火的人,把他的脸都吓白了,后来弄清事实后连里给了他一个警告处分。 

      在炮连的最后三个月,是我当兵最难熬的时候。

    炮连接到任务,要到码头卸下登陆艇上的水泥袋。那些水泥袋又沉又有灰尘,扛着水泥袋从艇上到码头要走几十步,而水泥的灰尘窜进嘴里鼻子里,弄得人灰头土脸的。可是当兵的就是能干,党员和争取入党的群众冲在前面,我们新兵也不甘落后,那个累劲儿脏劲儿,今天大概只有极少的农民工才能干这样的活儿。

    有时从大陆来了修葺盛放火炮工事的大石块,船只卸到了大嶝岛的海滩上,要连队自己组织人从海滩上抬到汽车上拉到营区。于是,战士们拿着竹杠、铁丝和绳子,到海边套上石头,两人一组抬着石头到汽车上去。而石头就在海滩上,又湿又滑的地上很难走,沉重的负担压在了我们的肩上,肩上都被磨破了,红肿疼痛,但是不敢叫苦,仍然咬着牙抬着大石条一步一步艰难而行。

    想起当时部队的艰苦生活,心潮总是起伏不平。那时只有十七八岁的青年战士,吃了多少的苦啊!其实,当时地方上也很苦。当过知青的战士说,部队的苦是光荣的苦,全国都看到了,而知青的苦是自己的苦,除了家人没人同情的。部队施工训练很累,但是有人做饭吃饭管饱,而知青则连自己的饭钱都可能挣不出来!听了原为知青的战士说的话,我们都很感动,觉得我们应该知足了,比起在农村拼命干活而吃不饱又没有政治前途和经济保障的知青,我们在部队吃的苦就是能够忍受的了。想想家里家长的嘱咐和期待,想想自己当初走入军营时立下的誓言,就是咬紧牙关也要挺住!到部队五个月后,我终于第一批在新兵里率先加入了共青团。这是自己拼命苦干的结果,也是干部子弟被人接受的结果。大家对我的评价,让我感到怎么苦干都是应该的,既然有那么多的战友在信任和鼓励着自己。

    可是,就在我拼死拼活地干活训练的时候,也有人在默默地注意着我,他们就是我们炮连的连长和副指导员。

    他们一直在关注着我的表现,想把我放到班里锻炼半年再调到连部工作。他们也知道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毕竟身子骨不如农村来的战士,抬石头搬炮筒都很吃力,而文化水平的优势却丝毫没有得到体现。于是,他们就想了一个办法,把我先调到连部当卫生员,一年后再改为文书。于是,连里两个干部找我去谈话,告诉我他们的决定。我很感激领导的关心,但是表示能挺住,人家能干我也能干。不过,部队是不讲条件的,首长定了的事儿,下级就得服从。于是,按照连首长的决定,我就打起背包,到位于大嶝岛靠大陆一边的后海沿团卫生队驻地去接受卫生员统一培训。我是满心不乐意当卫生员的,但是当时刚刚入团,连首长的意思又是以后调到连部改当文书,而连队的文书相当于班长级别,是战士中的到顶职务了,一般都要由至少一年以上军龄的党员老兵担任,因为文书负责不少机密事情,如填报报表和管理战士档案和文件管理等等。我才入伍不到半年,又不是党员,自然目前还不够资格。还有一条,我的字写的没有文字水平高,当文书填表抄材料都要写一笔好字。连里希望我抓紧时间练练字,以后便于开展工作。由此看来,去当卫生员只是过渡性质的安排,为的是先从班里调到连部,今后就好调整工作了。

    当我从班里调到连部的时候,班里的战士和排长都觉得不舍,虽然还在一个连里工作。他们知道连里的意思,我从班里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由此大家都很热情地为我送行。但是,我打起背包没到连部去,而是直接到卫生队参加全团统一组织的卫生员培训,那里其他连队的新卫生员都已经报到,就要开班上课了。

    我背着背包从炮连到卫生队去的时候,没有料到几个月后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又是几个默默地关注着我的干部作出了新的决定,而他们的这个决定改变了我当兵的道路,让我走上了原本没有想到的新路。

    就这样,在我当新兵接近半年的时候,我从迫击炮连被派往团卫生队学习,离开了炮连,却因后来发生的新变化,从此再也没能回到炮连的编制之中,也没有当成炮连连部的文书。

    在炮连的那几个月,是我当兵的日子里最艰苦最难熬的时期。当时刚刚走进军营,凭着青春的满腔热血和澎湃的激情,凭着正在长身体时积蓄的活力和动力,艰难地适应了连队的紧张艰苦的生活,在艰苦中得到了锻炼。虽然没有放过一炮,也没有成长为合格的炮兵战士,但是,这是我当兵后最初的连队生活,而且也是我在连队所度过的紧张日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炮连的两位领导后悔地对我说是他们好心办了坏事,葬送了我走上军事生涯的前途。可是我知道,他们是真心地赏识我,想要培养我,只是没想到后来在卫生队发生的意外变故,那时他们也已无力要回本来属于自己连队派出参加培训的士兵了。

    我记住了在炮连时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因为那是我当兵后的最初几个月,一个新兵在一个连队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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