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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辅周论“调神” 蒲辅周:只求“神”合,不求“形”合 不执死方治活人

 淄水渔夫 2012-09-26

七情伤人,在某种情况下,更甚于六淫。而精神治疗的作用在许多内伤疾病中都远甚于药物。即使是六淫所伤,病者的精神状态正常与否,对于药物的治疗作用也大有影响。 

    既然精神状态的正常与否直接关系到人的健康,寿夭,所以《内经》把积精全神列在卷首,这决不是偶然的。其中谈到“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是以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是以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又说真人、至人、圣人、贤人之所以能“把握阴阳、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或“游行于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究其原因:不外“呼吸精气,独立守神”,“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因而能“精神不散”所致。当然,这些论述有些地方说得有些过分,但由此可知,精神状态对于人们健康影响的重要性。        
    人的情志影响健康,而健康情况也影响情志。《内经》说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故喜怒伤气,暴怒伤阴,喜怒不节,寒暑过度,生乃不固。这就说明了情志是以脏腑气血的气化功能为物质基础的,反过来又影响气化功能,喜怒不节和寒暑过度一样,导致生机紊乱,影响到寿夭病已。        
    人们往往注意了情志对脏腑气化功能的影响,这主要是因为情志失调影响气化,其来骤,其症显,而气化功能失常影响情志,其来缓,其症不显的关系。如“百合病”是心肺阴虚导致的精神状态不正常,故而出现“有如神灵者。”妇人经水适来或适断,又感外邪,热与血结于血室,形成昼日明了,暮则谵语如见“鬼”状。《三指禅》中提到的痰饮而导致如山川崩裂,或闻高捷南宫,或闻雷霆风声,或身如虫行等怪异现象。为人喜悲伤欲哭,数欠身,象如“神灵所作”,是“脏燥”所致,各家所载还很多,都是气血失常,影响精神状态。只要脏腑功能好转,而“神”病也随之好转。我常用甘麦大枣汤加味或加减十味温胆烫,辅以精神安慰治疗气短心慌,悲伤不能自持的病人,疗效较为满意。     
    脏腑功能失调,在梦中也可以反映出来,《内经》讲得不少。我在平时多见脾虚之人梦见腹饥进食,食不能饱。大盛之人多见斗殴,火烧房屋。心气不足,肝气不足之人往往见高岩失足,手足惊搐,当预防风瘫。正气大亏心情怫郁之人,而梦见山陵崩毁,房屋倒塌,鬼神侵扰。气血虚弱夹痰郁者多梦见鬼神怪异,或平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如局部梦见犬啮,虎咬痛不可忍,多为气血凝滞,当速为疏通,防其久后生疮。阴盛阳衰之人易梦见茫茫大泽或蛇类。当痰饮阻塞气管时,往往梦见走进小屋,欲进不能,欲退不得,憋得浑身汗出。《内经》谓:“心藏神、肝藏魂、肺藏魄、肾藏志、脾藏意”,听起来似嫌玄妙,实为元神之别称。        
    自1970年以后,我常梦见回梓潼与故人团聚,而这些人皆已去世,又常梦见无边大漠或游于大海彼岸。《金匮?五脏风寒积聚》云:“邪哭使魂魄不安者,血气少也。血气少者属于心。心气虚者,其人则畏,和目欲眠,梦远行而精神离散,魂魄妄行。”所以我这些梦境大概是我“行将就木”的预告。细心揣摩病人的梦境,有助于查知病变的部位,病变的性质和预后,不宜轻视。
    因情志伤及脏腑气化功能,一定要先解决病人的情志,然后辅以药物治疗,否则徒伤正气。以梅核气而论;此病多发于忧思过度。如果不改变病者的精神状态,徒用行气之药如柴胡舒肝散、厚朴七物汤、越鞠、四磨之类,愈行气愈结,以气弱复加思则气结之故也。将病者换一环境,常处于喜悦活跃的环境是无上的良药。又如因大怒而致昏厥,虽有潜阳镇逆之品而不设法平息其怒气,实难见功,医者必须苦口婆心,善言开导。        
    不过言语开导也不能千篇一律。对于病不甚重,而精神完全被疾病所压倒者,要“恩威并用”。要直指其精神的软弱状态,正言责之,而另用他人安抚,一“剿”一“抚”,颇易见动,不然一味温言安慰,反而愈劝愈不能自拔。      
    有些病者,被责之后,反而奋起与病相抗,这是精神治疗的反治法。还有一种粗知道理、断章取义者,精神干扰亦不能忽视。李士材曾说过,这种人硝黄尚未入口,已魂飞魄散;参术尚未下咽,心先痞塞。这种人一定要直指其弊,不然药之无功。旧社会为礼教束缚,待嫁室女幽尼、寡妇所欲不遂,往往形成经闭,男子独身则多梦遗。这类情况不可以病论,冒昧用药,反而加病,历代先哲皆有论述。徐灵胎治男子阴肿,是因“思女子而不得”。余奉仙把这类情况比为“草木荫生,终不得沾雨露,又为稍见风日,阳无阴施,阴无阳化,有不萎败者哉”。       
    也有一种精神紧张、药后作呕病者,一定要想办法使其精神分散。我曾治一反胃病者,一闻药味立即作呕。我反复思考采用小半夏汤加入红塘。首先给他说明不是“药”,是姜糖开水,以解除病人畏药情绪,其次说药后两脚心要发烧,病就痊愈。病者喝后一心专注在脚心,服后一口也未呕,待药力发挥后呕也就此止住。    
    要解决精神状态不正常,平素敛气存神非常重要。《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对于精神的损益,“知之则强。不知则老”。“愚者不足,智者有余,有余则目耳聪明,身体轻强,老者复壮,壮者益治”。佛家把过耗精神称为六贼,眼、耳、鼻、舌、身、意,过用则皆能耗散气血,使精神萧索,故“心猿归正,则六贼无踪”。为了探索健康之道,对于这类东西的著述不少,不管是“八段锦”或“二十四段锦”,达到“大周天”也好,“小周天”也好,目的只有一个:“集精全神”。我几十年的体会,就是求其自然,佛称观自在菩萨。只要心神内守不乱,默默守住丹田就好,若故意憋气,往往憋出病来。若能长期意守丹田,真正入净,就能作到由弱转强,达到任何药物所不能达到的治疗作用。我在早年,身体就差,多年来敛气、存神,所以能活到上寿。正气内存,气血不乱,何病之有?心神不安,只存躯壳,神魂飞越,定不永寿。在临床治疗上,切勿轻视精神治疗,切勿忘记精神作用。

蒲辅周:只求“神”合,不求“形”合  

    实践已经证明,中西医结合大有成效,二者结合解决了不少单靠中医或西医所不能解决的许多疑难问题。可是二者的理论体系究竟有别,所以,牵强附会地硬搬现代医学的名词和概念,放弃中医的辨证论治,往往会弄巧成拙。  
    众所周知的“乙脑”姑且不谈病随体质差异等因素的变化,仅就病邪而言,中医就有偏暑偏湿之别。故尔在治疗上一侧重清热,一侧重利湿。对于现代医学所谓之高血压病,就有即等于中医肝阳上亢的说法,遏之则铁落、赭石、胆草、白芍、丹皮之类,一派清润潜降,结果有有效者,有不效者,甚有偾事者,究其原因,不外对证与不对证。

    就以邓某某和艾某某而言,同属高血压(参见《蒲辅周医案》第2-4页),一为肝肾阴亏,真阳浮越,故以益阴潜阳论治;一属肝郁血热,故从平肝着手,终用肝脾两调而收功。另有陈某某,1964年因脾机能亢进,主治者以脾大属血虚血热,乃以攻逐为主,最后选用了地鳖虫以搜剔,结果大便所下7呈不可名状之物,病人全身状况较前大为衰退,不得已作了脾切除手术,中药治疗也改弦易辙,方才基本稳定。八年后全身浮肿,以午后下肢为甚,大便日行三次而不成形,脉大鼓指而空,舌光无苔而不思饮,血压在160-150/130-120mmHg之间波动,饭后口中有苹果味。整个情况属脾肾两衰,阳气浮越,故治疗用甘酸敛阴,甘温养阳,而敛阴忌其腻,养阳戒乎燥,服至五、六剂,血压下降至130/90mmHg肿减大半。十余剂后大便成条,一日一行,竟稳定两年左右,此病若因血压高而以肝阳上亢论治,不啻落井下石。喻嘉言曾说过“如此死者,医杀之耳”,这句话每个医生都要时时引以为戒。 
    麻疹,现代医学认为系传染病,中医则认为“虽为胎毒,多为时行”,既强调传染,亦注意内因,因麻疹亦透发为顺,一般治疗以辛凉宣透为主。可是1945年成都遭洪灾,家家户户水深盈尺,秋后小孩出麻疹,色不甚红艳,隐于皮下,用辛凉宣透几乎无效,后考虑到湿遏,采用苦温化湿法,往往一剂即见透发,告诸同道,试用皆称满意,1965年,有龚姓小儿出麻疹,先用中药银翘、白虎,同时注射西药青、链霉素,而低烧不退,小儿反见神疲,改用小剂当归四逆汤,桂枝仅用八分,一服后麻疹透发如云,以后即按一般常规调理而愈。 
    再以肺炎而论,有人认为即是中医所谓肺火,所以要消肺之火“炎”,就需用银翘、芩、连、知、栀之类。还有人认为只有温病才涉及肺炎,这些论点,实属偏见。症之临床,肺炎初期属风寒者,可选用十神汤、三拗汤;夹里热者,可选用麻杏石甘汤、越婢汤之类;确系风温,可选用银翘散、桑菊饮或加减葳蕤汤。若有兼证,尚应灵活加减。我亦曾用桂枝加厚朴杏子汤而治疗肺炎,此方乃《伤寒论》方,由此可见不必拘于病名,总要对证为要。       
    急性黄疸性肝炎,多解释为湿热,而医药几乎皆为茵陈蒿汤、栀子柏皮汤。这未免太简单化了。确为湿热也要分阴黄、阳黄。临床上常可见到黄为退而脾肾阳气大损者,皆系苦寒太过,湿热未去,阳气已衰,实在可叹。无黄疸性肝炎,有伤于情志,有伤于过劳,有伤于失治,因此更不可动辄茵陈、栀子。伤于情志者,决非单靠药物能奏效;伤于过劳者,必先节劳而后药方能奏效。同时还要从整体着眼,不要把病位死扣在肝胆上、如一例肝炎患者,多方治疗转氨酶不降,我直接调整其脾胃,而转氨酶亦降。因为中药对各脏器的概念与西医的概念不是完全相同的,西医的病位,可提供参考,但不能对号入座。近年来,人们习用活血祛瘀治疗冠心病此法非不能用,但不可滥用。

    如谢某某,胆固醇、脂蛋白偏高,用了草决明、山楂、郁金、菊花、丹参、虎杖之类的药物后,病人反而头晕加剧,心跳加快,更出现气短、疲倦、大便溏等症,而胆固醇、脂蛋白并未见明显降低。治者嘱患者少吃糖,而患者却谓:“一年中很难吃几次糖食”。改用补益中气法治疗后,上述诸症明显减轻,这样反复几次后,病人说:“我不懂医学,但不知自身感觉是否是治疗正确的标志?吃了那些降胆固醇的药反而加剧,一吃补益中气的药,症状立即减轻。原来以为是偶然的,但几次反复后证明决非偶然,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道理,希望大夫们研究研究。”象这样的病人,可以说是医生的一面镜子,应当时时自照为要。

    更有把冠心病与淤血等同起来,似乎舍活血祛淤别无二法,这是更背离辨证论治的原则了。如聂某某,年已七旬,老年之人阳气与阴血皆衰,可是却连续使用红花且达五钱之多,愈破愈伤正气,阳气衰,气行不足,所以两足感到寒甚,这样的治疗实在让人感到担心。试看不少有识之士对此病的治疗阴亏者滋阴,阳衰者扶阳,痰阻者豁痰,有瘀者逐瘀,或分用或合用,以证为准,法度井然。此病大多本虚标实,故拟双解散,扶正驱邪并行,但此方也不可死执,还是应与证合参。

    《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并治》有“胸痹心中痞气,气结在胸,胸满,胁下逆抢心,枳实蕤白桂枝汤主之,人参汤亦主之”的明训,这是典型的辨证论治。有些处方不依法度,用药庞杂,大队齐出,有许多药是根据现代药理研究及试验能扩张血管云云,如按此开方,发现一种扩血管药则增加一位,推而广之,不知要多大一张处方才能容纳得下。    
    有何某某你,女,因受寒而致每次行经即发生麻木抽搐,经后始平,察其脉证乃血虚而风寒内侵,久看不去,采用温经祛风,继之气血两补,数年之疾竟得痊愈。此病者曾经某医院检查,血中磷钙较正常人低,自服中药后,随着症状减轻、消失血中磷钙也趋正常,当时用药又何尝查药典,看哪些中药含钙多,哪些中药能促进钙的吸收。可见两种理论体系虽异,但治疗对象则一,因此在客观上相同之处,随着科学的发展,二者之间必然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所以在临床上不必东施效颦,应始终注意辨证论治,要求“神”合,不必求“形”似。


不执死方治活人——1968年访蒲辅周先生(何绍奇)  

    1968年,我有幸在北京拜访了同乡前辈蒲辅周先生。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蒲老谈兴颇浓,他一边吸着叶子烟,一边与我论医。其间,有沈仲圭先生、陈鼎棋大夫来过,寒喧几句之外,我们老少两代的谈话没有停止过,并且都忘了窗外如火如荼的世事。蒲老这次的谈话,影响了我一生。香江教余,心境颇静,回想往事,恍然如昨。兹就记忆所及,追写出当年谈话的内容,浑金朴玉,以公同好,是为记。

    一、病证论治
    伤寒本寒而标热,故治用辛温,汗出热去;温病本热而标寒,故清热必兼透达。117%">  外感病重在辨表里寒热,内伤病重在辨虚实阴阳。
    张菊人先生改银翘散为银翘汤,说北方室外天寒地冻,室内却炉火不熄,如此,则寒郁于外,热固于中,银翘散中辛温的荆芥,升提的桔梗皆非其宜,当去之,加黄芩、栝楼。蒲老说:此固一说也,但不可视为定例,蒲老用银翘散,治风温初起,无汗畏风者,怕它透达之力不足,还要加葱白呢。葱白辛润,汗而不伤,和麻桂羌防不同,表解热透。蒲老一般不用苦寒药,用白虎汤亦嫌早,常用鲜芦根、鲜竹叶,衄者再加白茅根,此名“三鲜汤”。
    沈钧儒先生的公子,感冒发热,午后为甚,倦怠,纳少,口淡,尿少,自服银翘散,药后热不退,反增便溏。外感当分六淫,当辨何邪而区别治之。区区感冒,也不是只分风寒、风热那么简单。此乃阳气不足之体,感受寒湿,湿为阴邪,治当芳香淡溜,间可用刚,凉药伤中阳,湿就更难化了。蒲老用平陈汤合三仁汤,二剂,即汗出,尿畅,热退。
    湿温或温邪夹湿,最容易见到湿热郁遏,阳气不能通达。徒清热而热不去,湿留之故也。叶天士说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常用芦根、通草、薏米、茯苓皮、滑石、竹叶。通阳不在温,是因为湿热混在一起,热在湿中,故与杂病不同,不能用温药如桂枝、肉桂、大茴香通阳,小便利,则湿去热孤。利小便的药味淡,所以蒲老把它概括为“淡以通阳”四个字。
    表未解未可攻里。即使表已解,热邪入里,当清,苦寒药也不要过量,在阳气不足之体,宁可再剂,不用重剂。否则,热中未已,寒中又起,粗工之用药也。不能看“炎”字两个“火”,就攻其一点,不计其余。
    辨证论治的真谛是什么?是“一人一方”,病同,其证也同,也未必用同样的方药,还要看体质、时令、地域、强弱、男女而仔细斟酌,不要执死方治活人。
    麻黄汤不是发汗峻剂,大青龙才是发汗峻剂。大青龙汤的麻黄是麻黄汤的一倍,石膏用量也不宜过重。药罐子有多大?那么多量怎么煎?有人动辄就用今制“半斤、一斤”。再说,是药总有利弊,不能只看到石膏清热之力,而不怕它伤阳损胃。
    热邪与燥屎相合,不得已而有承气之设,仲景先生于此谆谆告诫:一服利,止后服,得下余勿服。一次会诊,一小儿食滞,发热,已经用过许多抗生素无效,不食,腹胀,但鼻准光亮,一医主张用大承气。蒲老说脾虚之质,鼻准光,必自利,不必用下,不妨消导。但他坚持,正在讨论时,护士来报,拉稀便了。
    王清任一生苦苦探索医学真谛,其精神可敬。他的活血化瘀方,如血府逐瘀汤,果是气滞血瘀,用之多效。但强调气血,将七情六淫一概抹煞,就未必得当。其方,有效者,也有不效者,未如所言之神。如说通窍活血汤可治十年、廿年紫脸印,多少服可见效,实际用之无效。
    曾见有人久病恶寒,人着单,彼着夹,人着棉,彼衣裘,冬天生着火炉,犹自呼冷,此真阳虚也。可考虑用玉屏风散,加附子、姜、枣,剂量不必太重,阳气复振,营卫和谐,或可见效。
    有人三天两头感冒,前人称为数数伤风,可用玉屏风散,营卫不调者合桂枝汤。辛温峻汗,表阳愈伤,病愈不解。苦寒则伤中阳,脾胃一倒,病变蜂起。肾盂肾炎,临床颇常见。因其尿频尿急,蒲老常用五苓散合二妙汤,加大茴香一个,琥珀五分,以解膀胱之困,肉桂只用三、五分而不宜多。
    二、调养摄生
    有很多病,只宜调而不宜治。与其药石杂投,损伤胃气,不如不服药。蒲老自己就有痰饮宿恙,多年来,蒲老一直不服药,中西药一概不服。惟注意调饮食,适寒温而已,虽然衰弱,但又多延了一些岁月。
    20世纪60年代初,蒲老在广东从化温泉疗养,有人来访,他有多种慢性病,终年西药、中药不离口,每次吃—大把药,而日见消瘦,饮食不思,餐后还有腹胀。蒲老说,药石杂投,本已见弱的脾胃如何负担得起?脾胃一倒,就不好办了,蒲老建议他不妨减少用药,他顾虑重重。蒲老让他先减—点试试,果不其然,减一点,各方面的感觉反而好一点。最后他终于甩掉了终年吃药的包袱。
    希冀吃药来健康长寿,无异于痴人说梦。治病用药无非是借药性之偏,来纠正机体的阴阳之偏。从古至今,未见有吃药长寿的。
    三、辨证之要
    《金匮要略》论恶阻,说若有医治逆者,到了第三个月还呕吐不止的,则绝之。楼英说其意是摒绝医药,和之养之,以待胃气来复。古人说“有病不治,常得中医”,就是说,这样仍不失为一个中等水平的医生。要是把医生分作三等,蒲老说自己只能算中等之中。学拳三年,敢打天下;再学三年,寸步难行。孙真人也说过:学医三年,便谓天下无可治之病。行医三年,始信世间无可用之方。罗天益说,医之病,病在不思。医生所思的,就是辨证论治,而非其他,蒲老坚信唯物论辩证法,不向机械唯物论投降,蒲老也这么教他的学生。学生们总怕蒲老保守,不给他们秘方、验方,蒲老说:“我没有什么秘方、验方,我用的都是古人的方,要秘方、验方,去查书嘛,我教你们的是辨证论治”。他们又说:“辨证论治,难哪!”蒲老说:“孙悟空七十二变,是他掌握了变的方法。不要偷懒,学嘛,没有快捷方式可走的”。
    有位广东来的进修生,在门诊跟蒲老抄方。有一天,病人少,她说:“蒲老,可不可以让我给你把个脉?”蒲老说:“好”。诊毕,她皱着眉头,说:“有结代脉。”蒲老说:“是结脉?是代脉?”她想了一下,说:“是代脉”。蒲老说:“你不错呀,能看出来。”她说:“三四动止应六七,蒲老你不会出事吧?”蒲老说:“那你就过六七天再看。”过了六七天,她再诊蒲老的脉,还是那样。蒲老说:“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痰浊瘀血阻滞心脉也会出现脉结代,未必就‘三四动止应六七’。”
    眩晕,有虚有实。蒲老会诊过一位梅尼埃病患者,先后采用过滋水平肝、熄风潜阳、泻肝和胃未愈,脉滑,苔腻,蒲老认为其本属阴虚,标为痰热的辨证不错,用药则须斟酌。既挟痰热,便当清化热痰为主,早用滋腻,会助痰热,清泻肝火,亦非其治。蒲老建议改用温胆汤加味而愈。
    子宫脱垂,古称阴挺,多由劳倦气虚不能固摄所致,蒲老常用补中益气汤。补中,健全脾胃;益气,增强功能。每用加鳖头一个,炙酥入煎。
    中医药学特别注重保持人与自然界的和谐关系,同时也认为气候、昼夜的变化对人体的健康和疾病发生发展都有影响。因此,中医药诊治疾病采用了在整体观思想指导下的辨证施治,这是中医药的一个十分鲜明的学术特色。在中医学中有关这方面的一个代表性理论就是“五运六气学说”,但由于种种因素的影响,真正能够运用这套学说于临床实践的人已越来越少,在现在的中医药大学的教学中已经有很长时间也不涉及此内容,而且还一度被批判为封建迷信。
    中医药界很多人在回忆20世纪50年代蒲辅周用中医药方法治乙脑的事迹时,多认为这是一个辨证施治的案例。其实,准确地说,这应该是中医药运用“整体观”思想进行“辨证施治”的一个现代经典案例。
    1956年8月,北京地区乙型脑炎流行。医院按照之前石家庄用清热解毒、养阴法的治疗经验,用中药白虎汤和输氧、注射青霉素等西法治疗,效果不显。蒲辅周作为专家组成员,肯定了石家庄的经验,用温病治疗原则治乙脑是正确的,但应遵循“必先岁气,毋犯天和”的原则,根据五运六气学说来研究北京的气候环境因素。他分析说,北京今年雨水较多,天气湿热,患者偏湿,属湿温。倘不加辨别,而沿用清凉苦寒药物,就会出现湿遏热伏,不仅高热不退,反会加重病情。正确的办法,是采用宣解湿热和芳香透窍的药物,湿去热自退。改投通阳利湿法,用杏仁滑石汤、三仁汤等加减化裁,效果立竿见影,不少危重病人转危为安,一场可怕病疫得以迅速遏止。这一事迹在全国中医药行业内外产生了积极的“轰动性”效应,大大增强了大家从事中医药工作的信心。1956年9月4日,《健康报》在头版中报道了这场中医药大战乙脑的成果:“运用中医治疗温病原则治乙型脑炎,北京市不少危重脑炎病人转危为安”。
    四、用药之巧
    有人说,古方中用人参的,就一定要用人参,蒲老却说不一定。他举了一例,仲景生于汉代,那时辽东尚未开发,故白虎加人参汤、理中汤所用人参,皆是党参。四川的泡参,也很好,其色白中带黄,其味甘淡,入脾肺经补气,加之其体疏松,补而不壅,补气而不留邪。若嫌力薄,可以多用点嘛。蒲老在成都治一血崩妇女,以补气摄血为大法,泡参用至四两而效。泡参其价甚廉。梓潼凤凰山的桔梗,长卿山的柴胡,也都是很好的药。这种柴胡,叫竹叶柴胡,色绿,用茎,北柴胡用根。三物备急丸是仲景方。其功在攻下冷积而止腹痛。伤于生冷瓜果,积久不化,非一般消导药可效。有人病此,求治于某老,其用药,无非楂曲平胃之类,服二十剂无效。此病非攻不能去其积,非温不能已其寒,蒲老用三物备急丸的大黄、干姜,不用巴豆,改用刚阿魏而效。巴豆猛峻,不可轻用,即使用,也要注意炮制方法——去油用渣,并严格掌握用量。蒲老有个学生,素来用药谨慎,一次处方开巴豆五分,患者服后即暴吐剧泻不止,所谓“一匕误投,覆水难收。”后来蒲老调治了许久才好。
    对某些慢性疾病,蒲老推崇煮散,即把药碾成粗末、混匀,每用五、六钱,水一盏,煮七、八分钟,去渣,适寒温饮之。一日一、二次,不伤胃气,药效出易于发挥,犹如轻舟速行也。便秘勿轻言泻下,如肝失疏泄,用四逆散,气机升降复常,大便自通。脾虚运化不好,蒲老用甘麦大枣汤而效。或有人以为这样的治法神奇,其实不过“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而已”,何神奇之有!用药要丝丝入扣,不多一味无谓的药,不少一味对证的药。
    中药丝丝入扣,不是多而杂,用药杂乱,是初涉临床者的通病。原因一是病机不明,用药不能击中要害。二是急于见功,这样就势必见一症用一药,甚至用几种药,这就成了唐书说的“广络原野”。三是瞻前顾后,用—味热药,怕太热,加一味凉药;用一味泻药,怕有伤,加几味补药。曾有学生治一个气喘病人不效,来找蒲老,还说是不是没有按老师的经验加葱白,蒲老看他的处方,一味热药,一味凉药,下面又是一味热药,一味凉药。蒲老就问他,这是寒喘,还是热喘?他不能回答,这就是病机不明,所以用药杂乱。要是寒证,用凉药岂非雪上加霜?用药杂乱,就像打架一样,你这里一拳头打出去,他那里拉着你的手,那哪儿能打得中?蒲老年轻时用药也杂,后来蒲老读叶天士医案,才发现叶天士的用药真巧。古人说“博涉知病,多诊识脉,屡用达药。”说到达药,当然还是要向仲景先生学习,他是深知药物利弊的。不识药,对它的利弊拿不准,用一味不行,那就多用几味,这样能不杂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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