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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幸福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3-07
最大的幸福
榛 子
  榛 子

  我的朋友向阳,其父母都是北方人。老太太馋一口韭花,遍寻不着,只好用剪刀把韭菜铰得稀碎,用盐腌了,聊胜于无。我在南京的超市,看到有北京王致和的韭花,带回来送给向阳,他的眼神欣喜。向阳出生在上海,不爱这路咸食,眼睛里闪过的,是孝心。

  韭花不是韭菜,但没有韭菜肯定没有韭花。北方乡村挂锄之后,开镰之前,有一段空闲日子。韭菜老挺了,开出雪似的大片白花。农妇将韭菜花采下,在石碾上轧碎,掺进青椒、青盐,碾盘上满是青汁,满是香气。用小木板刮进瓦盆,端回家里,一秋一冬,有了韭花百不愁。西北农妇轧韭花还要掺进花椒叶、红果,色泽、味道又与东北不同。

  现在说高盐于人身体不利,但农家活路粗重,不食咸不出力气。韭花腌出来的熟豆角、熟南瓜,其味之美,非北方人不足与道。

  我的妹妹在东北,托人给我带韭花、黄酱,问哥哥还想什么。母亲在电话里说,你哥就想血肠。妹妹说血肠超市倒是有,不敢买,不知里面掺了些啥。

  超市里的东西不是原创,我相信北京王致和的韭花也不是石碾上轧出来的。小时候我家养猪,一年杀一头,百十来斤,黑毛本地猪,其肉味美,非白毛大洋猪可比。我专管拉风匣烧开水,杀猪匠把猪拾掇干净,就在我眼前灌血肠。猪小肠以碱水洗净,鲜猪血掺进白面(荞麦面最好),和匀,灌进猪肠,扎口,挂起晾干,入锅煮熟。切成薄片,佐以蒜汁,香啊。

  还有大酱。刚回江南之时,到处买不到大酱,甜面酱吃得我直咧嘴。后来在超市见到黄酱,味道与大酱相近,赶快告诉石大姐。石大姐是老王的老伴儿,老王是我厂离休干部,老两口都是山东人。老太太天天给老爷子烙饼蒸馒头,一天吃不着烙饼和大葱蘸酱,老爷子睡觉都不踏实。老两口的几个闺女,也都是年过五十的人了,听说有黄酱,眼睛发亮,直跟我打听在哪个超市。

  大酱的制作过程,说起来不够卫生。黄豆轧成粉,攥成团团,放在炕头的大瓦盆里发酵,直至生毛。黄酱呢,兑水兑盐后放进屋檐下的缸里,每日以木杵捣之,时有白蛆生在其间。可东北人就是不能没有酱。蘸酱菜蘸酱菜,蘸的就是这个酱。

  人想吃一口什么东西,其实和味蕾无关,跟灵魂有关。刘齐在美国,想一口东北酸菜,到超市里翻找,结果找到德国人的罐装腌疙瘩白,味道跟酸菜有些相似,马马虎虎了。

  鲍尔吉·原野在德国的旅店,用电饭锅熬小米粥,翁牛特旗产的小米,粒小而金黄。他说一口小米粥进嘴,感觉“咔嗒”一下,身体里某个部位的螺丝扣拧上了,严丝合缝了。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灵魂找到老巢,哪怕只是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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