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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本目录学家沈津

 率我真 2013-04-25

【深圳商报】本报记者专访版本目录学家、中山大学图书馆特聘专家沈津:“民间藏书是一股前进的力量”

  “你看,这是果亲王允礼点定印章,这套《唐宋元文约选》抄本很好,好好保存。”深圳图书馆古籍室陈列的数百种善本,沈津大致阅览一遍,就知道孰轻孰重。4月19日,版本目录学“国宝级”人物、中山大学图书馆特聘专家沈津来到深圳鉴定古籍,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顾廷龙保护了古书的传承

  沈津是继顾廷龙、潘景郑、冀淑英等老一辈古籍版本目录学家之后的第二代研究学者。沈津1945年出生于天津,1966年毕业于武汉大学图书馆学系,随后进入上海图书馆任职,追随顾廷龙馆长研习目录版本学。讲起先师,沈津不时感慨顾廷龙对传统文化所作的贡献。他告诉记者,上世纪30年代,上海的实业家叶景葵、张元济等创办上海私立合众图书馆保存濒临毁灭的文献典籍,顾廷龙受邀担任图书馆总干事。在文献编目上,有人提议将书打散按照年代编目,顾廷龙没有听从,而是按照藏书人整理出海盐张氏、杭州蒋氏等十多种馆藏书专题目录。沈津说:“顾先生从未打乱过所捐书籍的体系。这样才得以保护古书的传承。”1953年,合众图书馆将全部文献连同馆舍捐给上海市人民政府,成为上海图书馆历史文献的主要来源之一,在中国图书馆史上写下了光辉的篇章。
  沈津还提到,如今再难编出《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他说“1992年原上海市文化局副局长方行说过‘早十年或者晚十年这套书就出不来了’”。沈津解释道:“如今学界再没有像顾廷龙、潘天祯这样的挂帅之人了。”

  学术乃天下公器

  1986年至1987年期间,沈津在美国做了20个月的访问学者,在这期间,他遍访著名图书馆,比如国会图书馆、哈佛燕京、芝加哥、哥伦比亚大学,以及耶鲁大学、普林斯顿大学等图书馆,看到了大量国内学者并不清楚的中国古籍善本。“1990年,我调到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工作,有一次碰到哈佛燕京图书馆馆长吴文津,他问我怎么会在香港,我告诉他我在香港定居了,他立即就说‘这下我们请你就容易了’。”沈津说。1992年,沈津便在吴文津的邀请下来到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工作。
  18年的研究经历让沈津受益匪浅,经眼超过两万种善本。他告诉记者,哈佛燕京图书馆收藏了诸多国内文献,包括宋、元、明、清以及民国时期的各种文化典籍,还有1949年之后诸多国内没有的版本。沈津特别提到,“现存清代学者的通信不到500通,而哈佛燕京图书馆居然有明朝士大夫之间的通信700-800通。陈智超有一次到哈佛,我给他看这些书信,他说:‘你给我看的这些信,我能写成4本书!’后来他真的写了几本书。”
  沈津坦言,美国管理设施与保管秩序比中国要好很多,“从1928年建馆到2011年我离开,这些古籍从来没出现过虫蛀。而且每种书都有专门在北京定做的函套,连买的时候的发票也都保存完好。”
  不仅如此,在美国图书馆做研究也是件很享受的事。沈津说:“在哈佛燕京,只要不是用于营利,所有的书包括善本,你可以随意抄录拍照,没有任何障碍。不像国内图书馆,你去看善本书,要受各种限制,或者要介绍信,或者你想复制、拍照要限量付费。”沈津说,哈佛燕京出于“学术乃天下公器”的理念,希望书为天下所有的人服务。

  版本鉴定主要靠实践

  前段时间藏书家韦力曾感叹古书进入公立图书馆后,就变成了“死书”。沈津表示,目前95%以上的古籍都进了省市或高校的图书馆。虽然图书馆有较好的保存条件,但中国传统文化能延续下来,历代藏书家功不可没。他指出,早在清代,四大藏书家——丁家的八千卷楼、瞿家的铁琴铜剑楼、杨家的海源阁、陆家的皕宋楼,藏书量就已远远超过内廷的收藏,很多书都是靠私家保存才得以流传下来。
  沈津提到如今民间藏书家如韦力、励双杰等都是很优秀的收藏家,他们的典藏绝对不能忽视,因为藏书中有相当的品种甚至在公家图书馆也不见收藏。沈津说:“上海图书馆收藏的18000部家谱中有大半都是残本,而励双杰收藏1800部家谱都是全本,国内其他公立图书馆都难以望其项背。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所收的珍稀家谱汇编成刊。很多藏书家也做研究,是一股前进的力量。”
  沈津坦言,版本研究主要是靠实践来训练,“像北京的琉璃厂、上海的旧书店,过去店里的小伙计为什么会成为眼光不错的小老板?就是要多看多记。每个时期的刻本,字体、纸张都有不同的特点。”他讲到有次学生拿了本没有序跋的书让他鉴定,沈津一翻就确定不是中原地区的。他说,这种粗质的皮纸,是云贵地区才有,而且是道光之后的。沈津提到,他曾见过一方钤印,印章里竟然刻有诸如“刻、印、装订认准某某斋”的字样,说明这本书是由一家在贡院从事一条龙服务的刻字店印刷和装订的,沈津感叹道:“这样有意思的印,我50多年也就见过这一方。”

  年代近的也有善本

  很多人都以为只有年代悠久的才能叫做善本,其实不然,沈津指出,善本的标准各有不同。他提到在哈佛燕京图书馆看到的中国“红色”文献。“根据地的出版物,当然难得。有的是用土纸印的文件、有些是油印的宣传品、还有些传单标语,那时候谁会想到要保存?都是斯诺从根据地带到美国的。这些出版物虽然时间晚,但也是善本。”
  此外,沈津还在美国国会馆善本书库里发现了未编目的太平天国刻本,沈津说:“太平天国为宣传天父天王的‘革命’主张,印了一些书,因为是战时,印得不多,保存下来的更少。据我所知,国内包括太平天国纪念馆、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在内所藏的一共不到10种,但我在国会图书馆一下子就看到了13种。后来在纽约公共图书馆,又看到了23种。”
  为了让国内学者了解到哈佛燕京所存善本情况,担任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善本室主任的沈津一方面接待读者,一方面着手写《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中文善本书志》。这套书里编录了3100种的书志提要,每篇提要不仅详列该书作者、卷帙、版本、序跋、凡例、板框、行款、名人校跋及附录等信息,对作者生平、每卷內容及序跋凡例内容等均作介绍,尤其对该书版本始末、递刻情况有详细介绍和考证,并有海内外各大公藏机构收藏情况,递藏印鉴、名人批校、扉页牌记、纸墨字体等义项的详细介绍。这套书最终在2011年出版。沈津说:“整理这套书志主要是为了让远在各国各地的学者,不用到美国即可将手中的善本与哈佛藏本两相对照,核定版本。”

  编写《新书林清话》

  2011年2月,沈津退休回国,多家图书馆向他抛出橄榄枝,最终他选择了中山大学图书馆,并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后辈。沈津表示,正在整理中山大学图书馆馆藏善本,他指出,图书馆不仅有书目还要有书志,写书志并不简单,需要建立一种体例,没有标准很难做下去,而做研究就要做看得见摸得着的,编出来的书才可以承前启后。
  除了做研究,沈津近年还热衷写博客,他的博客名“书丛老蠹鱼”,取自张元济诗“我是书丛老蠹鱼,骆驼桥畔自欷歔。羡君食尽神仙字,守静含嘉愧不如。”沈津闲暇时写写书话,写写所见所闻的古籍版本等,文图并茂,通俗易懂,吸引了很多古籍爱好者。近年还将博客文章结集出版了《书林物语》、《老蠹鱼读书随笔》和《书丛老蠹鱼》几部随笔集。
  沈津表示,版本目录学的研究文章大都千人一面,很多人连书都不一定见过。他指出,版本目录学经典著作《书林清话》里写到的书,有些是根据藏书志写成,作者叶德辉也不见得都看过所有书。沈津说:“我要写点活泼、不枯燥的东西,打算写一本《新书林清话》,我要用第一手的资料,讲叶德辉没有讲出来的。比如刻板是用的枣木还是梨木?一块雕板印了多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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