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情之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的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初读此段被世人说的论的研究的临摹的发了白的文字时，确确觉得鲁迅先生这种写作手法独特而大气，且丝毫不失自然。世人多是层出不群的钻进去揣测臆断着此一句话里或有或无的命题与深意，相比，自觉着倒是那两颗枣树更值叫人讨度良久，且由不得想起老家房前屋后的枣树来，不知与此是不是同一种类。

塔尔湖的老屋是泥胚房，矮矮敦敦的不甚高，院落亦不十分宽绰。屋前有一围栏的小园子，园子外是邻居的一排沙枣树，大小株凌凌乱乱间错而生毫无章法。屋后是一条羊肠小路，小路对边也是邻居的一排沙枣树，胖瘦如孪齐整整刀裁过一般。冬天里北风过裸枝呜呜作响。每至春夏里，屋前枣树与杨柳相映绰绰成林绿荫满园，屋后的枣树亦浓郁繁茂，有的树梢隔着路远远的伸过来直挠着我家房子的后脑勺。待到花放之季，满院满院的蜜香甜丝丝清洌洌的久久回绕不去，若有风来，时而扑鼻时而扑脑时而扑满胸腔，更或有小股子散兵游勇拐弯抹角悄悄潜入人的梦境也是有的。那时还是女童扎着羊角辫的我，总是会找来一二玻璃瓶灌上冷嗖嗖的井水，再攀上屋后的矮墙折上几把沙枣枝栽于瓶内置于书桌字台边上，那枣花能开好几日不败，香气亦好几日好几日的不消不散。如今想来真是令人不舍的甜蜜时代。

沙枣树在西北内蒙宁夏新疆一带极为常见。它耐旱耐盐碱抗风沙，是贫瘠之地的作物。树干长不太高根却扎的极深，粗粗矮矮的身形虬曲苍劲，深栗色树皮上布满疤痂与皱纹，有久经风霜的沧桑感。枣树的枝条上布满针刺，初时柔软，越长越硬越尖锐，刺人一下生疼生疼的。银灰叶片长长椭椭浓稠缀满枝桠，阳光下熠熠闪闪很好看。枣花却极小极俏极婀娜，筒状的花柱细细长长，花盘裂开四瓣，一个个金铃铛似的串在一起，远远望去鹅黄小朵密密实实一树一树的，小风里拥拥挤挤簇簇偎偎的很可爱。沙枣每年春来发芽，四五月间开花，七八月间结果，深秋十月果熟。初结的枣子嫩绿嫩绿的，似玉珠颗颗光滑碧翠。随时令更进渐而肥硕饱满起来，不过仍旧小小的圆乎乎的，通身布满灰白色小斑，稀疏有致。直至成熟成红色暗红色白色奶白色黄色橙黄色，那小斑依然存在，看似涩涩的实则很光溜，吃起来味道不尽相同，有甜甜的有酸酸的有半酸不甜的，不过都很好吃。吃罢了吐出来的枣核子坚硬如小纺锤，且布满有序纹络，极漂亮。

打沙枣是儿时最为热衷且乐此不疲的趣事，仿若盛典年年必行。每每未等得枣熟时便有小伙伴早早准备了长竿子准备了布包袋子。单等得时令发号，便三五成群七八成阵浩浩荡荡的赶往村后的沙窝子里树林中。深秋日头烁亮，红红黄黄的落叶铺满一地，且随沙丘凸凹高低起伏绵延几里，好不壮观。落去大半树叶的枣树上挂满通红通红的枣子，一片一片的，远远的便诱惑起孩童的馋涎与好胜心，还未等得身至树下竿起枣落呢就已经人声鼎沸炸开了锅。吃着喝着玩儿着，困了就在那沙丘上在那枣树的浓荫下小睡一会儿。终了，等得肚子吃饱了布袋衣兜装满了打道回府时，每每总的夕阳西下时才可。整整一日的时光却觉稍纵即逝，临了临了了，也得一步三回的再饱饱眼馋才觉尽兴。

唉，到底是孩子，连快乐都那样酣畅毫不克制毫不保留。然人越长越大越往后活凡事也就再难做到尽兴了，连吃枣子这样的事亦无法例外。莫不说如今远离故乡无法吃到沙枣了，纵然可以，也再不能那么胡吃海吃的了，一来胃受不了，再者经历过诸多人事的波折生活里五味七色早已杂陈揉搓作一团了，再无法吃出孩提时那样纯粹的味道了。概人食遇过的最美的味道多半儿是在儿时是在记忆深处，说不上什么时候冷不丁的会冒出个啥来，撩的你心心念念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