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月醉兮《闲居无所事,寻幽是处深(八)》诗搀
推移物候每呈新,绿瘦红肥懒辨真。 写诗通常是触景生情,象在先,意在后,是为写境;但也可以意役象,意在先,象在后,是为造境。本诗之题已明示了诗者之意,诗中以意遣象,造境自然。起联见冲和之心,承联寄平远之思,转联显淡泊之怀,尾联写洒脱之行。意脉清晰,流转自如。正如仲甫所言,“其结再见星辰,不只延续'无一尘’之意,更回扣'推移物候’;'不觉’亦照应'懒辨真’”,可谓勾连绵密,圆合无间。
马哥老师贴文所说,成语入诗常用三法,一曰切句,二曰嵌字,三曰截词,而“镶头”、“续尾”尽量少用,旨在多一点创新,多一点审美感,我很赞成。而本诗“绿瘦红肥”,则是李清照《如梦令》中“绿肥红瘦”诗语的反用,枫叶虽红不是春,状写秋景中林木疏而枫叶红之景象最是适当不过了,可谓匠心独出。
“应非暮日飘零叶,许是中秋无一尘。”是一个流水对,也是一个反对。“应非”是否定性判断,“许是”是肯定性判断。依靠这两种虚词,构成了辞反而义同的对偶句。除去了这两个字,说“枫叶落了”,意思就反了。 诗品中“雄浑”是为阳刚美之极致,体现为境阔意健象浑的气势;“冲淡”是为阴柔美之极致,传达出境幽意柔象清的韵味。本诗当属后者,言轻而味浓,景淡而意远,韵在实景藏,神由虚象传。冲淡幽深,源于心性。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的《冲淡》篇中形容说:“遇之匪深,即之愈希。”此类感觉最难捕捉,因而也显得弥足珍贵。 首联“懒辨真”,有“欲辨已忘言”之意蕴。在惝恍的心态下,到底是“绿肥红瘦”还是“绿瘦红肥”也懒以辨别,一切外景都变成迷蒙起来,内心的审美判断也跟着融混起来,一时无法断言,故有 “应非”“许是”“不觉”之类的虚词,以致对“飘零叶”“无一尘”这样的借义对也任其自然未加雕琢。尾联也有“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意趣,一切显得那样随性,那样自然,那样出乎常情。因此,虚词妙用是这首诗的独特之处、魅人之处,因为这是诗者虚静心怀淡泊胸襟的精微传达,非大手笔不足道出,可谓逸品。 梅尧臣《赠杜挺之》云:“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这正是在艺术实践中深得“冲淡”之美学内涵的甘苦之言。美学家宗白华曾有名言,“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当人们经过风雨见过彩虹之后,就会明白平淡却是一种至美之境。红禅室主人《后二十四诗品·道技》云:“经俗曰道,空谈为技。修饰琢磨,愈不免鄙!大我云道,小我技耳。挥洒自如,道如流水。此之谓道,亦技一旨。最高之道,其唯志已!” 此诗提供的真是这样一种平淡之美,自然之趣。
至于对仗,多绕两句。华夏文字,一字一音,宜于对偶,殆出自然。宋诗对仗所贵者有四: 一曰工切,如王安石之“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今有能者,当可追摹。 二曰匀称,如王安石之“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今人继之,多有发扬。如若细抠“落”动“芳”名,强作语法分析,恰如“将活龙打作死蛇弄”。 三曰自然,如黄庭坚《寄元明》诗颈联:“但知家里俱无恙,不用书来细作行”;陈师道《观月》诗颔联:“隔巷如千里,还家已再圆”;陈与义《次韵谢表兄张元东见寄》诗颔联:“灯里偶然同一笑,书来已似隔三秋”,皆似自然言语,一意贯注,细察之则字字对偶,可谓“浑然天成,不见牵率处”。况且唐诗中已有“借对”之实,分借音和借义两种。借义对如杜甫
《曲江》诗之二颔联:“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李商隐 《令狐八拾遗绹见招》诗颈联:“汉苑风烟催客梦,云臺洞穴接郊扉。”其中的“寻常”与“七十”,“汉”和“云”,都是借义而对,故不宜用“工切”而绳之。 四曰意远,如苏轼之《龟山》颔联:“身行万里半天下,僧卧一庵初白头”,跳跃之远,出人意表,亦不可以今人“断脉”之说而绳之。 作律本难,其味自知。现抛此砖,还祈有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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