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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师垂教之泄泻20余年治验解惑

 学中医书馆 2013-12-12

名师垂教之泄泻20余年治验解惑

患者,男,54岁,2006年6月26日初诊。20多岁时即开始泄泻,日四五次,泻出物或为稀便,或为水样,伴肠鸣隐痛,倦怠乏力,感冒不断,中西药治疗无效。去年8月因“心动过速”昏迷,出院后更增易饥,皮肤不定处灼热感等症。形体消瘦,面色苍黄少华,脉虚数,舌苔薄黄。诊为泄泻,辨证为元气不足,谷气下流,阴火僭越,脾失健运。处以升阳益胃汤原方:红参10g,炒白术12g,黄芪30g,黄连10g,法夏12g,炙甘草10g,陈皮10g,茯苓12g,泽泻30g,防风10g,羌活10g,独活12g,柴胡10g,白芍12g,生姜10g,大枣20g。

    7月3日二诊。上方服3剂,便稀程度减,肠鸣,恶寒,易饥感及皮肤灼热感均减轻。原方再服7剂。

    7月12日三诊。大便渐成形,日仅2次,腹鸣止,再服原方5剂。7月20日除乏力、多食后胃不适外,已无其他不适,大便条状,精神转好,纳食正常,改用参苓白术散善后。

    老师:本例患者病程长达20多年,久经中西医治疗,或小效一时,或全然无效。用常规健脾利湿、涩肠止泻、温中健运等法显然难以收效。联系到该患者易饥,皮肤不定处灼热感,我想到了李东垣在《脾胃论》中出升阳益胃汤时所标示之主证:“脾胃之虚,怠惰嗜卧——大便不调——洒淅恶寒,惨惨不乐,面色恶而不和,乃阳气不伸故也。”认为该患不仅症状相似,且病机符合,于是试投,果一箭中的。

    学生 :泄泻一证,古有濡泻、洞泄、腹泻、注泻、暑泄、大肠泄、下利等名称,现代多以外感,食滞,肝气乘脾,脾胃虚弱,肾阳虚衰等分型诊治。老师一开始即跳出了以上泄泻诊治范围,选用了李东垣针对脾胃阳气下降,阴火上乘所立的升阳益胃汤,且随手取效。请先给我们讲一讲您的临床思路好吗?

    老师: 接诊这个病人,首先想到的是,这是一个有着20多年病史的患者,中西药早己遍尝,常规治疗不应再在考虑之内:第二,这么长的病史,外感或食伤致泻的可能已不复存在;第三,排除以上两点后,再对其泄泻性质和伴见诸症深入思考,其证无肝肾受累之象,而有脾胃受伤及肺气之征,尤有提示意义的是,有皮肤不定处灼热这一被东垣视为阴火僭越之特征性见症。据此认为,其病机和症状与东垣所立的升阳益胃汤证完全相符,因而选用了该方。

    这一思路说明,诊治疑难病首先必须从思维上跳出常规诊疗圈子。突破常规思维后,思路可纵横驰骋,在自己的知识库中寻找和选择最佳诊疗方法。这可能是一个复杂过程,也可能是一个简单选择。本例采用的汤证辨证法就是一个简单选择。这种“简单”,不是说其技术简单,而是说临证思维活跃的医生,跳出循轨思维后,可能一下就会看到通常远离视线而又极合适的治法。这种选择的获得,不仅取决于技术水平,更取决于思维能力。思维不畅者,纵然知道该方该法,临床未必能想到。故有不怕不知道,就怕想不到之说。

    学生: 看来临证思维对于取得临床疗效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刚才讲到本例病案治疗应用的是汤证辨证法,什么是汤证辨证?它在临床又怎样使用呢?

    老师 :汤证辨证是一种十分重要的临床遣方用药法,也是一种最早使用的辨证论治方法。仲景之《伤寒论》、《金匮要略》就是采用这种方法辨治的。其应用原则是,有是证用是方。即只要见到该方出方原条文所列之“证”,即可使用。它省去了中间辨证环节,这一点不仅对因临床时限而难以深入辨证者,有着执简驭繁的作用,同时对于因常规辨证法难于理解而被废用的方剂,提供了实际使用的可能。而经验证明,有时这是一些从不被人重视的方剂发挥奇特效果的惟一途径。为什么汤证辨证法会有这么独特的作用呢?这是因为创方医家所列之“证”,均为其无数次重复,而得以确认;而所定之药,又为其反复筛选始得以确定,它蕴含着深刻的道理,这些道理有的到今天还难以被清楚认识。如《金匮要略》之古今录验续命汤,条文云可“治中风痱,身体不能自收持,口不能言,冒昧不知痛处,或拘急不得转侧”。但所用之麻黄、桂枝、当归、人参、石膏、干姜、甘草、川芎、杏仁等药,很难找到与所列症状之对应关系。换言之,离开了汤证辨证法,用其他任何辨证法恐怕都难以理解以上组合,而先师江尔逊却具证用之,治疗格林一巴利综合征等引起的瘫痪,收到了神奇的效果。多年来我们沿用,亦历验不爽。可见,汤证辨证是一种不可取代的辨证论治方法。这种“证”经方最为典型,而时方也从不忽视。如四君子汤为运化力弱,食少便溏,面色萎白,语言低微,四肢无力等脾气虚弱证而设;若伴见胸膈不利,呕吐吞酸等夹痰湿者,则为六君子汤证;若再见腹满气滞,嗳气纳呆等,则为睥虚失运,气滞痰生之香砂六君子汤证。现在医界正着力研究的方证关系,就是要对汤证辨证蕴含的深刻内涵加以揭示。

    学生:由此看来,方是随证出的。面对这个腹泻患者,您采用了治疗泄泻并不常用的升阳益胃汤,请给讲讲该方所适用的泄泻的证候特点,好吗?

    老师:该证的病机可以用“元气不足,谷气下流,营气不濡,阴火上僭”加以概括。其症状表现是,元气不足,致怠惰嗜卧,四肢不收;谷气下流,致大便不调,小便频数;营气不濡,致洒淅恶寒,惨惨不乐,面色恶而不和;阴火上僭,致口苦口干,或身无定处发热等,导致该证的根本原因是饮食劳倦所伤。因此,凡具上述临床表现者,即可称为升阳益胃汤证。本例病人具有腹鸣腹泻,倦怠肢懒,面色苍黄,形体消瘦,身无定处发热等,可说是完全符合该方主证,故用之即效。

    学生 :这个病机确实不是通常泄泻证所具有的。因此,常规治法很难收效。这也许就是一部分泄泻病人久治无效的原因吧。东垣针对这种病机设计出了疗效卓著的升阳益胃汤,该方补泻同用而远离固涩,疏渗同施而不独实脾,确实匠心独具。而对其组合机理,我还不甚明了,请老师讲一下该方的立方主旨。

    老师:该方的方名即体现了其功效,药物组合又体现了东垣先生脾胃学说的一个重要理论——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具体讲该方由三大类组成:一类为升阳,柴胡、羌活、独活、防风,既有升清降浊之功,又起风以燥湿作用;二类为益胃渗湿,白术、人参、黄芪、炙草、茯苓、半夏、陈皮、泽泻、白芍,所谓益胃,实为益脾,补脾复渗湿,是为健脾运湿;三为泻阴火,黄连用以降熄阴火。在元气不足与阴火僭越这对矛盾中,元气不足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而元气不足与脾肺亏损又可互为因果。因此,在针对亏损和不足的同时,加用黄连,就构成了一个对元气不足,谷气下流,营不濡养,阴火僭越病机独具针对性的方剂。

    学生:既诊为泄泻,必有大便次数增多和粪便清稀,甚至水样等表现,那么升阳益胃汤所针对的泄泻,其泻出物的性质如何辨别呢?
老师:在该方使用时,这还不能作为首要问题。这是因为该方所适用的泄泻均是慢性的,虚实夹杂,病涉多脏,表现不一。从泻出物而言,已多不是急性泄泻时之大量水样物,故东垣在表述其性质时使用的是“大便不调”,这说明可为水样,也可是稀便,或者黏液便。我曾治某患,年仅34岁,泄泻达15年。每次排出极少黏液便,时轻时重,重时日排四五次,伴肠鸣腹胀,肢体筋脉疼痛,目红,乱梦连天,脉细数,舌苔薄白。该病虽为黏液便,但无脓血后重,而其伴见症目红、乱梦连天则提示了“阴火僭越”,肢体筋脉痛又反映了营不濡养,于是,处升阳益胃汤原方3剂。二诊时目红消失,乱梦大减,尤其可喜的是,大便每日仅1次,且量明显增多,通畅而无黏液,续用前方加黄芪以巩固疗效。

    学生:老师所论使人看到了一代宗师李东垣突破脏腑辨证,融汇经典,出神入化的立方匠心,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即乌梅丸也是桂枝、细辛等“风药”和黄连、黄柏等苦寒药,及当归、人参等益气药同用,也治久利,它在临床的使用原则和辨证与升阳益胃汤有哪些不同呢?

    老师:这个问题提得好,因为它是一个具有普遍鉴别意义的典型。首先,乌梅丸为厥阴病主方,厥阴内寄相火,阴中有阳,病后每多寒热错杂,厥阴风木,又常影响中土,因而多土虚木克证。乌梅丸寒热并用,土木两调,正是针对这种病机而设的。该方主治为蛔厥,其酸苦甘辛合用,又是对蛔“得甘则动,得苦则下,闻酸则静,得辛则伏”的全面考虑。《伤寒论·厥阴》病篇338条在详述了蛔厥的症状后,出乌梅丸,最后加了一句“又主久利”。说明该方主治是蛔厥,并可用治久利。这种久利是什么表现昵?当然是经久不愈的寒热错杂证。去年我治一37岁之男子,交替泻稀烂便,水样物,黏液便7个多月,粪检有脂肪球、白细胞,肠镜检查无异常,某大学附院诊为肠功能紊乱症,中西药治疗效果不佳,患病半年多,体重下降约15kg。来诊时日泻2~6次,便后肛门灼热胀痛,脉迟细,舌质红,苔黄。诊为寒热错杂之久利证,处以乌梅丸加石榴皮、生麦芽。服药2剂泻即止,再服3剂仅余肛门热胀感,加枳壳、木香,又服4剂痊愈。两个月后体重恢复正常。以上理论认识和临床案例说明,乌梅丸的病机为寒热错杂,土虚木克,而非升阳益胃汤的谷气下流、阴火上僭;其组方原则为寒热并用,酸苦甘辛同施,而非与补益泻火药同组,其临床功效为温脏安蛔,而非升降阴阳,其所治之泻多有后重肛热,而非泄泻之同时,每见面热、心烦、身热等症。可见,在中医学里,很多粗看相似的方证,其实有着本质的区别。模糊或混淆了其区别,临床轻则无效,重则误人,所谓“毫厘之差,千里之谬”就是古代医家对这个道理的刻骨名言。

    学生:听老师讲后,认识了东垣所创升阳益胃汤的精妙,真是其方寓巧意,其效堪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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