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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文人书法之八十???明代文人书法理论

 白罂粟 2014-01-06

明代文人书法理论

 

明代的文人书法理论,紧跟朱明王朝之前、中、晚各阶段的社会思潮而变化。其发展趋势,中期以前受到朱程理学及当时的文化政策的严重制约。解缙、张绅、李淳等人的书学思想未能摆脱复古、拟古的藩篱。中晚期社会观念较为复杂,其中有一股追寻个性解放的浪漫思潮自中期始作暗流涌动,王阳明的“心学”与李贽的“童心说”的出现对晚明的思想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李贽鼓吹内在真实的自我,对晚明艺术影响尤其深远。书坛吴宽、祝枝山、王世贞等人身体力行“师匠宜高”,创作上凸显写意书风。至于晚期抒情浪漫思潮已是洪流奔涌,势不可挡,以徐渭、董其昌、赵宧光、王铎等人虽亦主张学古,但能冲破蹈袭之风的重重危害,最终能达到各抒性灵的境界。复古与开新常常表现出不可调和的冲突斗争,而最终一统于借古开今。理论上倡导远追魏晋,临摹远贤;创作上却章法突变,奇姿异态,气象奔腾。

明初文化理念继承元代复古传统,严格遵循朱程理学。永乐十三年,翰林院学士兼左春芳大学士胡广等人,奉明成祖之命编撰《性理大全》70卷,之后钱塘人钟人杰撰《续编》42卷,列为科举必试用书。其中《字学》直接辑录朱程论书语录,点明法书,强调法度,主张感悟,此文极大地引导书学发展朝向实用方向。御用书家解缙所著《春雨杂述》,所谓“非口传心授,不得其门”,论调也只是强调书学传授与临古精熟。此一时期重要书学论著犹有张绅《法书通释》。张绅(?-约1385),字仲绅,一字士行,自称云门山樵,也称云门遗老,登州(今属山东)人,官至浙江布政使。他是元末明初著名的书画家、书画理论家和鉴赏家。《法书通释》计有两卷十章,上卷两章为《八法篇》、《结构篇》;下卷计有《执使篇》、《篇段篇》、《从古篇》、《六式篇》、《辨体篇》、《名称篇》、《利器篇》、《总论篇》八章。其内容不过集前代书论大成,鲜有创见。此外,技法类书学著作另有李淳《大字结构八十四法》。李淳,号憩菴,湖南茶陵人,东阳之父。精通楷书,其《大字结构八十四法》扩衍李溥光所著雪菴永字八法,结构八十四例。后由多人增减其结构法,剖析更趋繁琐,最终僵化而为楷法程式,致使馆阁书风盛行当时。

吴门书风为明中期最具代表性的书学思潮。虽然复古、拟古仍是此一阶段的主流,却能再度复兴元代文人书画中散逸与古韵的审美趣味。此一时期影响书坛的论著有吴宽《匏翁家藏集》中前代名人法书跋语,评述重视书法功力,涉言学养对于书法的作用,书法反映“积学”水平,超出了书学法度认识层面。而文征明《莆田集》则题跋苏轼法书有云“所书飞舞,神采射人”,又跋黄庭坚《伏波神祠诗卷》称“雄伟绝伦,真得折钗、屋漏之妙”等等,昭示其书学写意观已经形成。祝允明《奴书订》则更为积极,反对将学古之书贬称“奴书”,认为先古后今,精古法以抒情性,师古师心相统一,方可卓然成家,故其草书写意境界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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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  王世贞  草书诗

王世贞是明中期吴门地区杰出的书画鉴藏家。王世贞(1526年-1590年)字元美,号凤洲,又号弇州山人,汉族,太仓(今江苏太仓)人,明代文学家、史学家。“后七子”领袖之一。官刑部主事,累官刑部尚书,移疾归,卒赠太子少保。好为古诗文,始于李攀龙主文盟,攀龙死,独主文坛二十年,著有《弇山堂别集》、《嘉靖以来首辅传》、《觚不觚录》、《弇州山人四部稿》等。他与众多的文人书画家都有很深的交游。就书法而言,其书法虽自认不及其弟王世懋,然其篆隶书学观能极力推崇文征明和其弟子的书法,对前代书家有所鄙薄;其篆隶书学观虽有偏颇,但在篆隶创作式微的明代,他对篆隶的鉴赏和品评弥足珍贵,对后世篆隶创作和品评的兴起不无裨益。他的书论题跋大多收入《艺苑卮言》一书,鲜明的崇古倾向是王世贞书法思想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特征,主张书法须“古雅自然”。其书法理论常被称为“复古书论”;但王世贞并不反对“自立门户”,他还强调自成一家和“变”的价值,重视继承和创新两个方面的意义;在书法学习上,他主张以“悟”作为学古而不为古役的超越,还要求书家兼善各种书体、多种风格,从而达到集大成的功效。历代文人书法之八十 <wbr> <wbr> <wbr>明代文人书法理论
                                    明  王世贞  行书手札(局部)

晚明书学可谓众论纷纭。徐谓以其艺术实践与书学理论,首开唯情尚态思潮之先河。徐渭的书论,仍有其独到的观照视角。除陶氏所言“主於用笔”之外,更在书法的个性、格调、前途等诸多方面都有独特见解。其书法论著主要有《玄抄类摘》和《笔玄要旨》,以及散见於诗文中的一些关於书法的论述。《玄抄类摘》是专门论述执笔、运笔等书法技巧的,内容非常具体精微,都是他学书的经验总结,甘苦之言;《笔玄要旨》是他辑录前人的书论之作。《玄抄類摘》有云:“惟壁拆路、屋漏痕、折钗股、印印泥、锥画沙,乃是点画形象。然非妙于手运,变无从臻此。以此知书,心手尽之矣。”更为有意思的是,他把运笔看作武术中的动作,一招一式,讲究方法,讲求效果:“准之刀戟矛之中人,必如何把握枞掷,而后中人之身也有如何之伤痕,钝则不入,缓则不中,塌散则不决不裂。”对技巧之重视、见解之独到可见一斑。至于他的那些草书巨制,只不过表现出来的大气势、大精神相对削弱了技巧的存在;另外,还表现在徐渭对技巧的更深层认识和把握,技巧是书法艺术表现的手段和工具,决定了技巧要为艺术表现服务,徐渭的技巧超越了传统,这是更高层的技巧。徐谓至于文艺,尚真尚奇,如实反映客观与主观世界,就要“去相色,贵本色”。本色就是不雕饰、不做作,自然而然,新鲜活泼,一旦涂抹打扮反掩其本来素质,失去真面目;我手写我心,不必代圣人立言,不作虚伪的大话,一切拘缚情感表达的障碍必须清除。尚真本色论的提出,就是为了更好的抒发一己之真情。其所想所为,乃至诗文书画皆以不苟合流俗、自标新格而引人注目。徐渭在技法形式上提出了“工而入逸”、“不教工处是真工”的观点。强调文艺创作要无拘无束、自然活泼,“不求形似求生韵”,把逸笔草草的法则作为表现物象的主要手段。破除诸象,方得真我,徐渭崇散逸,以之作为衡量艺术作品的标准与孜孜追求的理想境界。

在书法理论上,董其昌强调书法“贵有古意”,认为书法必须熟后生,即以生拙之态来掩饰技法的娴熟,借以表现书法的“士气”。他重视书法家的文化艺术修养,主张多阅、多临古人真迹,强调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提高艺术的悟性。这些,与他在绘画理论上提出的南北宗论是相通的。董其昌没有留下一部书论专著,但他在实践和研究中得出的心得和主张,散见于其大量的题跋中,并辑录于《画禅室随笔》卷一中。该卷首先简论用笔,“字之巧处在于用笔,尤在用墨,然非多见古人真迹。不足与此窍也。作书须得提起,不可信笔,盖信笔则其波画皆无力。提得笔起,则一转一束,处皆有主宰,转、束二字,书家妙诀也。今人只是笔作主,未尝运笔。作书最要泯没棱痕,不使笔笔在纸素成刻板样。用墨须有润,不可使其枯燥,尤忌浓肥,肥则大恶道矣。”又云“书道只在巧妙二字,拙则直率而无化境矣。诗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烂漫是吾师,东坡先生语也,宜其名高一世。”接下来用更多的篇幅来品评历代名家法书,董其昌鉴赏了大量前贤法帖,因而得一重大发现:“晋人书取韵,唐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这是历史上书法理论第一次用韵、法、意三个概念划定晋、唐、宋三代书法的审美取向,故而得出时代变迁,审美变异的真谛。

赵宧光在书论上徘徊于复古与个性解放一者之间的矛盾思想,在明末时期具有相当的代表性。晚明许多书家都存在着同样的矛盾心态,盖这些书家青年时代或曾接受过拟占、摹古思想的影响,而紧接着又受到个性解放思潮狂飚的冲击,因而两种思想必然会反映于他们的创作活动之中。赵宦光本人的草篆,在当时亦有着强烈的个人面貌,并折射出时代光泽,而他的理论又似乎有着解释自己书风追求的特征,既然求新貌异面而不与时同,却又要说明自己从籀、斯而来,并非野孤禅。这种外部开放,而内部收缩的矛盾思想,在明末文坛则反映于竟陵派,在书坛则以赵宧光、王铎等书家为典型。较之同叫代的书论,赵宧光的《寒山帚谈》既有共性也有个性,此外也可看到董其昌书法思想的影响。就许多具体的关于临摹、创作、鉴赏、品评的论述来说,均可看到他的独到见解,充满着睿智和洞察力,精辟之处多见辩证思维,须给予充分肯定的。

天启年间,以锺惺(1574—1624)、谭元春(1586 1637)为代表的湖广竟陵派,接受公安派“独抒性灵”主张,就重视抒发自我精神,既要主性灵而不俗,又要学古人而不肤熟,因此双管齐下,二者兼之,提出要于学古之中得古人之精神。锺惺论书,颇能看出他的这种宗旨,在《跋袁中郎书》中他说:“诗文取法古人,凡古人诗文,流传于抄写刻印者,皆古人精神所寄也。至于书欲法古,则非墨迹旧拓,古人精神不在焉。今墨迹旧拓存者有几?因思高趣人往往以意作书,不复法古,以无古可法耳。无古无法.故不若直写高趣人之意,犹愈于法古之伪者。余请以袁中郎之书实之。夫世间技艺不一,从器具出者有巧拙,从笔墨出者有雅俗。巧拙可强,雅俗不可强也。”换句话说,书家“精神学问”可替代一切。既然古人精神不可得,降而不如得自己之精神。所以他虽说取法古人,看到古法书中“皆古人精神所寄”,而实际上鼓吹的则是“无古无法”,不若直写自己之意。竟陵之所以在明末风靡,公安在前,有个性解放思潮惯性的原因在,亦有当时人喜好标新立异的原因在。而更重要的是在七子、公安之弊已为世人所知之时,竟陵派将七子与公安的优点糅合在一起了。这种矛盾的统一,正顺应了当时许多人欲从七子和公安中突围出来的想法。如果分析明末不少书家的作品,若赵宧光、张瑞图、陈洪绶,若后来的八大山人,大约都映证了锺惺“无古无法,故不若直写高趣人之意”那句话的,只是各人表现的程度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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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  韩道亨  李翰林春夜宴诸徒桃李园序

值得一提的犹有晚明书家韩道亨,其主要贡献在于增益宋人草诀成果,撰书了《草诀百韵歌》。韩道亨(生卒年不详),字颖泉,主要活动在万历年间。江南才子,他能诗善书,以行草为主,师法二王。但流传的墨迹甚少。《草诀百韵歌》是韩道亨于万历癸丑年(1613)八月廿五日书写成的,其主要内容有:一些偏旁部首的写法,如左边三点水,左边言字旁;几百个草字的结体与辨异。为了便于学习记忆,他编成五言顺口溜,楷草对照,全篇三十六页,每页六句,标题下四句为一首五绝。该诀促进了草书结字的标准化,于草法教习更加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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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  韩道亨  草诀百韵歌首页

王铎是明末书家中最为成功者,但他留给我们的书论不多。从他题画的一则材料中,发现他对于古人与时派所处的立场。他曾在金陵八家之樊圻的画后,写下如下一段题跋:“是古人笔,不是时派”。时派即锺、谭也,这句话似乎没有贬褒之意,但注意一下他在书法上题跋的立场,可以明确判断,他在古人与时派间,选择的是古人,也就是说他赞誉樊圻学古人用笔,而不是学的时派。王铎在《临古法帖后》也说:“书法贵得古人结构,近观学书者,动效时流。古难今易,古学深奥奇变,今嫩弱俗稚,易学故也。呜呼!诗与古文皆然,宁独字法也。”这两处评论文字,都谈到了时派,又都论到了古与今,勿庸置言,王铎对待书法是与诗、文作同一观照的。所以说,他不会不知竟陵派思想之所在。赵宦光早于王铎接受过七子的拟古思想,后来又受到个性解放思潮的冲击,于是在他的书论中反映了两种思想冲突的矛盾。王铎青年时代,正是公安派炽烈之时,所以青年时代王铎的《文丹》一文,表现了十分激烈的个性解放思想,曾有“他人口中嚼过败肉,不堪再嚼”之语,其时,他的审美思想亦堪称惊世骇俗,并崇尚狰狞、怪异之美。这些思想虽然直到晚年仍对他有影响,但不是他一生思想的主流。随着个性解放思潮的退潮,随着公安派末流弊端的出现,中年后王铎的思想发生了变化,晚年他回忆说:“书学,当少年时怕易言之,迨五十弥喻其难。盖书,古之迹易学,晋之神瞠乎其后,逾写逾望洋,始觉少年气浮心犏,不臻其室,故往往轻为发议焉耳。”成熟了的王铎未再如竟陵派那样,他似乎冷静地注意到古与今、学古与效时流之间哪一方对他更为重要,他始终崇古学古:“拟者,正为世多不肯学古,转相诟语耳,不以规矩,安能方圆。二王,诸家所宗。不师古、詈古,孔子奚为好古、信古乎?可叹!予书独宗羲、献,即唐朱诸家皆发源羲,人自不察耳。动曰:某学米、某学蔡。又溯而上之日,某虞、某柳、某欧。予此道将五十年,辄强项不肯屈伏。古人字画诗文,成有蓠蕤,匪深造博文,难言之矣。予书何足重,但从事此道数十年,皆钬本人,不敢妄为。故书古帖,瞻彼在前,瞠乎自惕。”王铎如此心存戒惧,“强项不肯屈伏”,其原因正是看到了公安、竟陵之弊,止是看到了时流之空疏。他不是简单地回到拟古道路上去,可以说王铎的复古是一次升华。他的道路如其所言:“譬之登山,所跻越进,愈峻愈旷。已经崇峰,顿俯于下。”所谓“登五岳然后知山,浮海澳然后知海”。他不止一次地把学古之路比作登华岳,是想昭示后人,只有登上顶峰的人,才能一览众山小。他在学古中,始终未曾忘记“真精神流露”,未曾忘记“真我”。他说:“书不师古。便落野俗一路,如作诗文,有法而后合,所谓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也…故善师者不离古、不泥古。必置古不言者,不过文其不学也。”将师古和不泥古的关系处理好,如同董其昌处理好师古和师心的关系一样,因为这直接影响着王铎书法艺术的发展。他在《跋米元章告梦帖》又云“字洒落自得,解脱二王,庄周梦中,不知孰是真蝶,玩之令人心醉如此。遇余书、于诗、于文、于字,沉心驱智,割情断欲,直思歧彼室奥。恨古人不见我,故饮食梦寐以之。”这字里行间,完全可以看到王铎做梦都想如米芾那样解脱二王,希冀自己成为真蝶。他说“恨古人不见我”,正是欲与古人一争高下,这些话当是王铎的真心流露。在王铎的书论中,注意得最多的是古法,这一点与董其昌十分相似,在古法中多获取、多吸收,所谓登之愈高,视野愈远;入之愈深,出之愈烈,这大约是王铎中年后在思想上开始内收,从而使其晚年获得大成功的原因。换言之,王铎不效时流,而力求复古的结果,正好把握好了一个“度”,即既顺应时代变革潮流,又不为过分;既展现了个性,又不离古法。在这一点上,董其昌在公安的时代,王铎在金陵的时代,都因为他们思想中能辩证地对待师古与师心,故二人不仅能越出时辈,又能比肩古人。董其昌的“一超直人如来地”与王铎的“已经崇峰,顿俯于下”,前者强调须参活句、不参死句式的顿悟,后者则重视“登五岳而知山”的渐修,看似不同,实正可谓殊途同归。从明末走进清初的王铎,经历了晚明社会、文艺思潮的种种变动和潮起潮落后,他在书法上的思想,堪称这种时代变动后的静观、炽热后的冷却,凝聚了那个时代特有的内涵。王铎五十以后更加淬砺的草书作品,既是数十年奋力学古、师古、重新重视古法的积淀,又是青年时代个性解放思潮给他的梦想。作为晚明书坛的终极者,关于古与今、复古与开今,在他的书法思想中体现得尤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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