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敬病笃,道家上章应首过,问子敬:“由来有何异同得失?”子敬云:“不觉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世说新语·德行》
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王献之,一生看过了许多风景,也见过了许多美女,然而在他生命旅途的最后一站,忏悔今生得失的时候,唯一让他难以释怀的还是与前妻郗道茂的离婚。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献之临终前的忏悔想必是真切的,那么他与郗道茂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番爱恨缠绵,让生性落拓的他如此割舍不下呢?
王献之的前妻郗道茂是他母亲郗璇的嫡亲外甥女,因为比他略长一岁,也就是他的表姐。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渐渐日久生情,私订终身。由于琅玡王氏与高平郗氏都是甲等世族,门当户对,所以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时候,双方父母便顺水推舟,成就了两人的姻缘。
早年,这对青梅竹马的夫妻生活幸福,感情甜蜜,互相珍惜,誓言生生死死永不分离,正如汉乐府民歌《上邪》所唱的那样: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可是,生活毕竟不是田园牧歌,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宛如晴空霹雳。在公元373年至公元375年间,晋孝武帝的妹妹新安公主司马道福一眼看上了多才多艺,风流倜傥,又已入而立之年,更显成熟优雅的王献之,便哭着喊着闹着要哥哥孝武帝司马曜替她做主,许配给王献之。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新安公主此时已有过婚史,她在她的前夫桓温之子桓济被叔父桓冲废掉后,便一脚把前夫踢了。
可是,由于此时王献之已有了正室夫人郗道茂,作为皇帝的司马曜,是不好直接下诏代王献之休了郗道茂,然后再将妹妹许配给他的。因为这样等于皇帝直接鼓励臣子喜新厌旧,与中国传统“糟糠之妻不可弃”的伦理观念背道而驰。司马曜,他也不傻,这种既赔夫人又背黑锅的买卖,他可不做。
然而,新安公主司马道福也不是省油的灯,整天在皇兄面前像小蜜蜂似的“嗡嗡嗡”折腾个不停。实在不胜其烦的晋孝武帝司马曜只好找了个机会,私下里与王献之聊聊。言谈中,司马曜先是对当时仅任五品秘书丞的王献之大加赞赏,认为刚过而立之年的他未来前途无可限量,然后便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愿意将妹妹新安公主许配给他的意思,最后司马曜又为王献之已有妻室,而为妹妹新安公主感到惋惜。
王献之何许人也,以他的聪明捷悟,又岂会听不出孝武帝的醉翁之意?当时,如果他能态度坚决地告诉司马曜,他与夫人郗道茂感情甚笃,誓不分离,那司马曜也就不好意思再把热脸往上贴了,这件事可能就不会有下文了。例如,公元639年2月,唐太宗李世民直接对屡建奇功的心腹爱将尉迟恭(尉迟敬德,俗称右门神)说,愿意将爱女许配给他。可尉迟恭听后,就斩钉截铁地说:“臣的老婆虽然又老又丑,但已经与臣患难多年了。臣虽没什么学问,但也知道古人'富不易妻’的道理。今天,臣实难接受陛下的美意。”唐太宗听后,更为敬重尉迟恭的品质,就再也没提嫁女儿的事了。
可是,在这件事上,书法大师王献之反倒是没有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尉迟恭厚道。虽然,在言谈中,王献之没有明言要喜新厌旧,迎娶公主,但暧昧的态度,就足以让孝武帝司马曜十分笃定了。
后来,王献之回到家里,没过多少日子就一纸休书,将青梅竹马的结发妻子郗道茂扫地出门。至于两人离婚的原因究竟是情感不和,性格冲突,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恐怕只有王献之自己最清楚了。
膝下无子的郗道茂最后走出王家,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任何一部史书都无记载,但想必不会比秋风扫落叶温馨到哪里去?
在秋风扫落叶般地送走郗道茂后,没多久,王献之就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地迎娶了新安公主司马道福。之后,娶得金枝玉叶、如花美眷的王献之,自然在仕途上,行情一路看涨,以直升机的速度先后升任谢安长史(相当于今天的国务院办公室主任)、建威将军兼吴兴太守(吴兴郡最高军政长官),最后更是风光无限地出任中书令,这个虽是三品,但却掌握机要,职权相当于副宰相的高位。
成功是要付出代价的!王献之在仕途上的成功,甚至更胜父亲王羲之,更遑论他的六个哥哥了。然而,当王献之享受着权力与地位所带来的荣耀与满足感的同时,他放下的却是一段二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感情。何况,生性多情的子敬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的男人,虽然他之后的感情生活除了有刁蛮可爱的公主陪伴外,还有其他女人相伴左右(如著名的桃叶、桃根俩姐妹),但子敬仍旧时时不能忘怀他对前妻的亏欠,一如他的名作《奉对帖》所书:
虽奉对积年,可以为尽日之欢,常苦不尽触额之畅。方欲与姊极当年之匹,以之偕老,岂谓乖别至此。诸怀怅塞实深,当复何由日夕见姊耶?俯仰悲咽,实无已已,唯当绝气耳。
“俯仰悲咽,实无已已,唯当绝气耳”,子敬的后半生虽然达官显宦,仕途得意,但却还是始终不能摆脱对前妻的亏欠和对自己昔日决定的懊丧。可以说,今生今世,王献之知道他欠郗道茂的,永远也补偿不了。
公元386年,带着对前妻郗道茂永远也补偿不了的亏欠,带着对当年自己错误决定永远也无法原谅的痛恨,一位足以闪耀整个中国文化史的艺术大师,含着泪花,与世长辞。
这个世界上,诚然,没有面包的爱情是不牢靠,甚至摇摇欲坠的,但没有爱情的婚姻,更是一潭死水。作为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成年人,我们在做决定前,尤其是做关于感情的决定前,一定要想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千万别像王献之那样做了决定,体会到决定所带来的得与失后,才后悔,那时已经太晚了。子敬临终的忏悔,对今天的我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警策呢? (本文来源:网易历史 作者:司马放)
魏晋名士王戎:首席吝啬鬼
一提到魏晋时期的名士,人们立即想到他们的潇洒不羁、狂放大度。按我们一般的理解,名士应该是视金钱名利如粪土的,悭吝与他们不搭边儿。但我们下面要介绍的这位名士王戎,却颠覆了我们对名士的理解,他的吝啬在当时是出了名的,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了。魏晋著名微博《世说新语·俭啬》篇共九个段子,王戎一人就独霸了四个,绝对毫无争议的魏晋首席吝啬鬼。
王戎(234—305),字冲,琅邪临沂(今属山东)人,西晋大臣。王戎幼颖悟,神采秀彻,善清谈。年轻时与阮籍、嵇康、山涛、刘伶、阮咸、向秀七人聚集游于河内山阳县(今河南修武)一片风景秀丽清雅的竹林之下,时人谓之“竹林七贤”。这七个人在竹林里喝酒唱歌、谈玄说理,肆意酣畅,玩儿得不亦乐乎。王戎跟这些超凡脱俗放浪形骸的嬉皮士泡在一起,沾染了不少名士范儿,赢得了与他们齐名的机会,晋武帝时,历任吏部黄门郎、散骑常侍、河东太守、荆州刺史,进爵安丰县侯。后迁光禄勋、吏部尚书等职。惠帝时,官至司徒。
但是,王戎“竹林七贤”中最庸俗的一位。他广收八方园田,置办了许多经商设备,产业多得不计其数,按现在说,怎么着也是一个国家级大企业的董事长。产业多,各种契约账簿就多,王戎天天和老婆在晚上点上蜡烛摆开筹码来计算,敢情这王戎把精力都用在往自家里搂钱了。
王戎有个侄子结婚,他随份子送了一件衬衫,没几天,王戎想来想去总觉得亏了,心疼得要死,又腆着脸把那件“结婚礼物”要了回来。王戎的女儿嫁给了大才子裴頠,小两口跟老爹王戎借了几万块钱来置办婚事,婚后一直没顾上把钱还给他。对王戎来说,这点钱只是小意思,可他就惦记上了,女儿回娘家时,王戎就捏着个算盘拨拉来拨拉去,摆脸色给她看不说,还绕着圈子“友情提示”她尽快还钱。知父莫若女,女儿看到父亲的这副模样,也不愿受气,王女赶紧让婆家把钱还上,王戎的脸上这才阴转晴。
王戎的儿子王万,小小年纪就胖得很有水准,足有二三百斤。治肥胖症请医生就要花钱,一想到银钱要哗啦哗啦流出去,王戎就肉疼。不想花钱还想治病咋办,王戎琢磨着,肯定是营养过剩,鸡鱼肉蛋都戒了吧。那吃啥呢?糠!从那以后,王万就再没正经吃过饭,顿顿吃糠,跟圈养的猪享受同等待遇。没想到,人胖吃糠都长肉,王万19岁就一命归西,硬是让他爹用糠给喂死了!
还有更让人无语的事情:王戎家有棵李树,品种好,结的李子味道好极了。王戎舍不得吃,拿到农贸市场上去卖。王戎怕别人得到他家李子的良种,为了保护“独家专利技术”,王戎在出售前,总是挨个把每只李子的核都钻个洞,这样一来,就算别人种也种不出那么好的李树了。“钻核门”被知情人披露出来后,王戎从此落下了话柄:“眼里只有钱,王戎这货病得没治了!”
魏晋名士们的夹河滩
一个叫大沼枕山的日本人,曾写过两句汉诗:“一种风流吾最爱,魏晋人物晚唐诗。”每当我漫步夹河滩,脑海中就会涌现这句诗。 魏晋风度指的是自曹魏至两晋、再到刘宋时代以士族名士为主体的生命体验,它的形成大致经历了四个时期:曹魏正始时期、曹魏竹林时期、西晋元康时期和东晋咸康、永和时期。其中,西晋元康时期又称西晋洛水优游时期,说的就是魏晋名士在夹河滩的宴饮清谈的故事。夹河滩是指两河相夹的滩涂地区,我国有许多这样的夹河滩,但由于西晋这帮名士的厚爱,洛阳的夹河滩堪称“中国第一滩”。 不知为什么,现在的文人很少想起夹河滩,即使偶尔想起,也不过是涌起一缕淡淡的乡愁。他们可能永远也难以理解,伊洛河相夹的那片巴掌大的地方,怎么就能产生出如此旷世的魏晋风度?这种风度不仅仅是当时的名士风度,而是在中国魏晋时代的一种人格精神与生活方式的统一体,是一个时代的精神时尚和审美追求。包括哲学思辨、人格境界、文学创作、审美追求等方面。它与汉朝的敦实厚重、三国的慷慨悲歌,唐朝的盛大开放、宋朝的清丽内向的特点完全不同。在这种背景下,魏晋时代终成整个中国古代史中最为另类、最为奇异的一个时代。 魏晋名士以清谈闻名,或在林下,或在室内。元康时期的清谈,则多在林下,即在夹河滩的水畔林中草上。名士们身着宽松的长袍,手持用白玉做柄的拂尘,以“三玄”(《老子》、《庄子》、《周易》)为基底,引发对人生(人道)和宇宙(天道)的思索。其形式主要有两种,一是两人辩论(或有旁观者欣赏),二是大家一起议论(有一个主持人)。通过玄理和言辞技巧,最终难倒对方,使之理屈词穷,最后双方一起达到高潮,即所谓对玄理“通彻”。 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中,就有不少夹河滩宴饮清谈的相关记载。最有代表性莫过于“言语”篇中的这则小品:“诸名士共至洛水戏。还,乐令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我与王安丰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著。’” 这则小品通过名士在洛水游乐,生动地展现了魏晋士族精神生活的一个侧影,印证了顾炎武《日知录》中的名言——“名士风流,盛于洛下”。参加这次洛水戏乐的“名士”,包括王衍、王戎、乐广、裴頠、郭象、张华。他们全是西晋的社会名流和政坛显要,每人都享高位、有盛名、善清谈。这些名士们处处都要讲究派头与品位,谈话要风趣优雅,思维要敏捷活跃,精神要超脱玄远,哪怕是娱乐游玩也不能稍涉鄙俗。小品中的名士自然就是夹河滩魏晋风骨的代表人物。王安丰指王戎,以平吴功封安丰侯。小品中谈及的延陵、子房分别是指吴国贵族季札和刘邦的谋士张良。 虽然在元康之前和之后,也有过这样的清谈,但其场面均与夹河滩清谈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参与过夹河滩清谈的名士均自视为见识过大场面的人,自然要以大腕自居。
魏晋时期,洛阳城的城池分为内城核心区和礼制建设区两部分,洛河是这两个区的分界线。内城在洛水之北,礼制建设区在洛水之南,洛水穿城而过。尽管以嵇康、阮籍为首的竹林名士,号称“越名教而任自然”,但夹河滩对他们来说,仍是挡不住的诱惑。魏晋时期的名士,经常结伴来到夹河滩,宴饮清谈,放飞心情。
夹河滩魏晋风骨的代表人物,可分为左中右三种类型。
乐广、王衍,被认为风姿“岩岩清峙,壁立千仞”的名士,堪称右派。乐广是著名的玄学家和学者,历官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河南尹、尚书令等职,人称“乐令”。史家说乐广为政无为而治,在任时见不出什么政绩,离职后人们才怀念他的遗爱。他最为称道的是善清谈,“每以约言析理,以厌人之心”。《晋书》本传说“广与王衍俱宅心事外,名重于时。故天下言风流者,谓王、乐为称首焉”,但王衍谦称自己不如乐广:“我与乐令谈,未尝不觉我言为烦。”文中的王夷甫即名声更盛的王衍,衍居高位而善玄言,为西晋玄学清谈的代表人物。这位老兄外表清澈俊朗,风姿安详冲雅,思绪敏捷严密,又加之辩才无碍,他从兄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认为,王衍在当世无与其匹。在思想上王衍能包容异己,他本人虽然属于玄学中的贵无派。由于他的才华、风韵和神情,使他为士林所钦慕和赞赏,有人说“夷甫处众中,如珠玉在瓦石间”。 裴頠和张华在总体上都倾向于儒家名教,对口吐玄虚、不遵礼法的做法相对比较反感,属于左派。常与乐广、王衍一块清谈的张华,是西晋著名藏书家、博物学家、文学家,其诗因“儿女情多,风云气少”为人所讥,但他学问的“博物洽闻,世无与比”,有《博物志》和明人辑本《张司空集》传世。裴頠属于崇有派代表,与王衍贵无派针锋相对。他们经常辩论交锋得面红耳赤,但这从来没有影响王衍对裴頠才华的推崇和欣赏。裴頠是晋朝开国元勋裴秀之子,袭父爵,14岁时即为太子中庶子,迁散骑常侍,24岁时又迁国子祭酒兼右军将军,再迁尚书左仆射,为一朝重臣,34岁时死于王室内讧。鉴于从正始玄学开始,贵无之学盛行,清谈务虚之风遍及朝野,而竹林玄学倡言越名教而任自然,使儒学更加衰落,更有不肖者打着自然的旗号纵欲放荡,视礼法如无物,裴頠从挽救名教朝纲的目的出发,挺身反对贵无论,企图以其崇有论恢复儒学的主导地位。裴頠善辩,钟会曾言:“裴公之谈,经日不竭”,时人谓之“言谈之林薮”。他曾多次与玄学名士在夹河滩激烈辩论,后者均不能将其折服,据说只有王衍来了,方能使之小小屈服。但王衍走后,人们以王理再次向裴頠发难,依旧不能将其制服。 裴頠的闻名,除了清谈之外,其家庭生活也很别致,堪称摩登家庭。裴夫人为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之女。一天清早,作为岳父的王戎去女婿家,进院后不经禀报,径直溜达到了女婿和女儿的卧室。当时由于时间还早,裴頠和老婆正在床上拥着亲热呢,见岳父来了,这才送开手,双双下床迎接。我想,在任何一个朝代,乃至现代,这种做法都是不可思议的。作为老丈人,直闯女婿和女儿的卧室,要是碰上个脾气爆的女婿,估计这老丈人就横着从屋里飞出来了。但王戎没飞出来,而且宾主神色不异于平时,三个人若无其事,一点也没觉得尴尬。
王戎早年虽跟阮籍等人游于竹林,并为七贤之一,在竹林七贤中居末位,被阮籍和嵇康称为“俗物”,但在率性洒脱、玄远放旷的洛水优游中,总体上来说属于中间派。
王衍与乐广集会游乐的主要内容就是清谈,也只有清谈才呈现出魏晋风度的魅力与光彩。洛水的这次游乐让大家都无比开心,清谈时裴頠辨名析理深入毫芒,滔滔不绝而又缜密透辟;张华论《史记》《汉书》的异同优劣,也是口若悬河、娓娓动听;王衍与从兄王戎聊季札、张良,发言吐词同样超妙玄远。这些人既是哲学家、清谈家、博物学家、学者,也是太尉、仆射、尚书令,他们都是社会名士兼国家重臣,因而不仅影响一代士风,更左右着国家命运。可他们以政事为累赘,以亲政为鄙俗,把那些繁琐的公务交给下僚,把使枪弄刀的战事交给武夫,自己只在理念世界中抽象,只在想象世界中遨游,只在精神世界里栖息,远望像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正是他们的真心纯情,非作态之颦,才成就了一种潇洒旷达的人生境界。
魏晋时期的夹河滩,不知有着什么魔力,不仅让京畿之地的名士频频造访,而且远在江南的文人也纷纷心向往之。最著名的莫过于那位叫张翰的吴郡名士 张翰,字季鹰,吴郡吴县(今苏州市吴江县)人,是西晋著名的文学家,时人称之为“江东步兵”。生在吴越、长在江东的张翰,本来与夹河滩没有任何关系,可阴差阳错地来到了洛阳。而且一到洛阳便被夹河滩的迷人风光所诱惑,于是,在其人生阅历中有了一段“夹河滩之游”。 那是在西晋中期,江东名士贺循北赴洛阳任职,途径吴阊门,在船上弹琴。张翰本来与贺循素不相识,只是被悠扬清远的琴声所吸,于是便登上船来,与贺循交谈。谈了没几句,便很投缘,一见如故,聊起来没完。张翰问贺循要去哪里,贺答曰“入洛赴命,路过此处”。张翰便说:“我也要去洛阳办事,咱们一块去吧!”于是,张翰跟家里连招呼也不打,就跟着贺循就来到京城洛阳。 到洛阳后,张翰见到了自己的老乡——先期入洛为官的顾荣。两人一起,便开始了夹河滩之游。 夹河滩之游,张翰呆看光阴,寄情山水,过得十分惬意。既不做曹孟德之慷慨,也不做阮嗣宗之放荡,而是追求宁静忘我的境界。但张翰毕竟是张翰,看中的是“曾经拥有”。张扬的是自由自在。在一个“秋风乍起”的日子,张翰想起“这个季节,江南尽是美食”。夹河滩的美景自然不错,就是时不时地会夹杂进一些政治气息。“人生在世,贵在适意,怎么能够为了当官而跑到千里之外呢?” 于是,在跟身边的北方同事聊了几句“吴中的菰菜羹和鲈鱼脍”后,张翰留下一句“人生贵得适意尔!”便义无反顾、直奔江东而去。 张翰的“菰菜羹、鲈鱼脍”的段子,一千多年来,让无数文人墨客,津津乐道,感慨不已,并为之留下了大量精美诗篇。如李白的“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秋下荆门》)、“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士,秋风忽忆江东行”(《行路难三首》);杜甫的“东走无复忆鲈鱼,南飞觉有安巢鸟”(《洗兵马》)、“邵平元入汉,张翰后归吴”(《过南岳入洞庭湖》);孟浩然的“因谢陆内史,莼羹何足传”(《岘潭作》)、“凭轩试一问,张翰欲来归”(《登岘山亭寄晋陵张少府》);吴融的“何须一箸鲈鱼脍,始挂孤帆问钓矶”(《即事》)、“如何不及前贤事,却谢鲈鱼在洛川”(《晚泊松江》);李商隐的“越桂留烹张翰鲙,蜀姜供煮陆机莼”(《赠郑谠居士》);杜牧的“交游话我凭君道,除却鲈鱼更不闻”(《江南相逢赠别》)、“彩服鲜华觐渚宫,鲈鱼新熟别江东”(《送刘秀才归江陵》);王昌龄的“嵇康殊寡识,张翰独知终”(《赵十四兄见访》),等等。 《晋书·文苑传·张翰》记载:“翰有清才,善属文,而纵任不拘”,用现在话说就是才高八斗,走自己的路。于是就有人劝他:“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这时候张季鹰回答了一句话:“使我身后有名,不如即时一杯酒!”这种潇洒真是古今少有! 想想李白,够潇洒了吧!“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可是玄宗皇帝真要起用他了,他还不是“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一溜小跑地赶去给人家当清客?!尽管张季鹰没有李白的名气那么大,留下的诗篇也没有李白那么多,但他的“人生贵在适意尔”却广为人知,他的诗意人生绝不比李白逊色。 张翰,以“纵任不拘”的性格为时人称道,为夹河滩的魏晋风度添上了最为精彩的一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