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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度”——整理不易,供君参考(主要参考了《世说新语》)

 海曲上人 2023-02-06 发布于山东

在我国历史上有一个特殊的、空前绝后的现象,这就是魏晋风度。魏晋,指的是三国曹魏、西晋和东晋二百来年的时间。所谓魏晋风度,是指魏晋时期的一批名士,在思想上崇尚老庄、任运自然,在性情上个性张扬、率真旷达、洒脱飘逸、超拔高致、云淡简远,在风神上宽袍大袖、潇洒高迈、挥麈谈玄,在言行上服药行散、举觞畅饮、抚琴啸傲,在文学和艺术上表现出的壮大、通脱、遒逸、清峻、秀丽、淡雅的韵致、神采和风度。

魏晋风度产生的原因主要有三:一是汉末及魏晋易代时期政治的黑暗、血腥,致使名士们转向清谈玄理以避祸。二是儒家今文经学的结壳和玄学的产生。汉末,汉儒们不顾宏旨,只汲汲于对经文的繁琐考证、“以天人感应”为理论基础的谶纬学说日渐衰落,儒家名教宣扬忠孝仁爱,而现实是政治上的篡夺和杀戮,二者相互悖逆。故而,在自春秋战国特别是汉初以来一直流行的黄老学说的影响下,为补儒学之不足,产生了玄学。老子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王弼《老子注》曰:“玄,谓之深者也。”玄学,即研究高深学问的意思。魏晋玄学所依据的主要经典是“三玄”:《老子》、《庄子》和《易经》。其研究的中心是以探讨“有无”为根本,解决自然和名教的关系问题;研究方法是引老入儒,得意忘言;目标是实现儒道的贯通与融合,以达到暂时的精神平衡,避开残酷的现实。它既有神秘深奥的一面,又有满足精神慰藉的作用。玄学是魏晋风度形成的哲学基础。三是汉末魏初所盛行的品藻人物之清议和清谈的结果。由此,风流超迈的魏晋风度即产生了。

魏晋风度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风度呢?孔子曰:“述而不作。”司马迁曰:“吾欲载之空言,不如见其形迹之明且著焉。”下面就让我们一起走进魏晋风度,通过有代表性的形迹,与魏晋时代风流千古的大名士们进行神接千载的精神交流、领略他们的别样风采吧。

首先谈正始名士。正始名士的主要代表人物是曹魏齐王曹芳正始年间的何晏、王弼和夏侯玄三人。何晏,字平叔,南阳人,大将军何进之孙。曹操纳晏母为妾,收养晏。《世说新语》说:“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敷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王弼,字辅嗣,魏山阳高平人,“容貌整丽,妙于谈玄”,二十四岁即亡,属少年天才。大王弼三十岁的何晏对他极为佩服,曾经感叹说:“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言于天人之际矣!”晏尝作《老子注》,未就,见弼作《老子注》,遂改为《道德论》。夏侯玄,字太初,亳人,曹氏宗族,是魏晋三大美男之一(另二美为嵇康和潘岳)。“时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魏明帝曾让其皇后弟毛曾与玄并坐,时人目为“蒹葭依玉树”。关于嵇康下面再详谈,这里先捎带谈一下潘岳之美。潘岳,字安仁,小字檀奴,中牟人,小说、戏曲中美男子的代称潘安、檀郎即其人,今有成语“貌似潘安”。“潘妙有姿容,少挟弹出洛阳道,妇人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此左太冲即因著《三都赋》而竟致“洛阳纸贵”的左思。岳又尝为河阳县令,命县中遍植桃,春日花开,号“河阳县中一县花”。正始名士服五石散,清谈玄理,引老入儒,创以“无”为本的玄学哲学体系,重自然而轻名教,初振玄风,史称“正史之音”。讲魏晋风度不能不明“五石散”。五石散,魏晋士人多服,认为可以强身健体。最早服食五石散的何晏曰:“服五石散,非惟治病,亦觉神明开朗。”五石散由石钟乳,石硫蟥,白石英,紫石英,和赤石脂合成。其服食的过程是:服散,吃冷食、饮热酒,行散(不停地走路)。服散后因皮肤易破,故穿着上须足蹬高屐,轻裳缓带。魏晋士人宽袍广袖,高屐摇摇,除了追求飘逸之风外,想来与他们服食五石散有关。服散的危险性很大。晋人皇甫谧《高士传》中言:“服散后,药性发,易丧命,或痴呆,非惟深知药性,不可服。”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的著名讲演中推测:“魏晋人脾气多很坏,大概是服五石散的缘故。”五石散,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了解魏晋风度的钥匙之一。

正始名士初振玄风,但最能体现魏晋风度的当属“竹林七贤”。《世说新语》说:“陈留阮籍、谯郡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河内向秀,琅琊王戎。七人常集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之'竹林七贤’”。“竹林七贤”中尤以嵇康为冠。

嵇康,字叔夜,因曾任魏中散大夫,人称嵇中散,沛国谯人。“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肃肃如松风,高而徐引”。山涛赞康:“岩岩如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如玉山之将崩。”嵇康为曹操的侄孙女婿,人物清俊,饮清酒,服五石散,抚五弦,谈玄机,高蹈世外。王戎曰:“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有喜愠之色。”嵇康博综技艺,尤好锻铁,故而有典故“山阳锻”。一次,贵公子钟会邀众名士前来访康,向子期佐鼓风排,“康扬槌不辍,旁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钟去,康曰:'君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此事为后来钟会谗杀嵇康种下了祸根。嵇康在政治上采取与司马氏集团不合作的态度。山涛为吏部选郎,时将去职,因而欲荐康以自代。嵇康却写下辉耀千古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予以拒绝。嵇康在书中说自己赋性疏懒,不堪礼法约束,他不愿为官的理由是“七不堪”,“二甚不可”,以此来表明自己不愿做官的坚决意志。其中的第三不堪是:“(做官须)危坐一时,痹不得摇,性复多虱,把搔不已,而当裹华服,揖拜上官,三不堪也。”嵇康宁愿放弃高官不做,也不愿舍弃自己心爱的虱子,可谓风流之至。虱子至秽浊,将其与风雅连系在一起,似乎是痴人呓语,但在某些人的身上却有助于表现出其特有的风度、风雅和风流,这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有趣的现象。王猛,字景略,北海剧人,论者或以为在中国历史上堪与诸葛亮比肩的名相。前秦皇帝、氐人苻坚曾感叹说:“孤之有王景略,犹刘备之有诸葛亮。”在五胡十六国大动荡的历史舞台上,王猛施展其雄才大略,导演了一幕幕威武雄壮的活剧,帮助苻坚统一了北中国。王猛临终曾遗言苻坚,要其“外和东晋,内防鲜卑、西羌诸胡,以安社稷”。后苻坚违王猛遗策,自恃强大,一意孤行,率百万大军攻东晋。淝水一战,东晋谢石,谢玄攻于前,羌酋姚苌、鲜卑墓容垂倒戈于后,百万大军一旦覆亡。此时的苻坚,全无了战前投马鞭以塞淮水的气概,只落得“风声鹤唳”、“八公山上,草木皆兵”、仓皇而逃的下场。苻坚后被姚苌缢死于新平,国破身亡,岂不哀哉!于此可见王猛的远见卓识。如此人物王猛,少时家贫,无以糊口,只能以卖畚萁为生,颠沛流离,处处无家处处家。王猛虽贫,但有识度,好读书,犹嗜兵书。他胸怀大志,对于富家子弟的嘲笑不屑一顾。在当时晋室衰败,匈奴、鲜卑、氐、羌、羯等胡族贵族纷纷问鼎中原的动乱年代,王猛曾隐居华阴,以待天时。当东晋大将桓温率军北伐进入关中时,猛被褐而诣之,纵论当世之事,“扪虱而言,旁若无人”。“被褐扪虱论天下”,王猛可谓千古风流。吟诗做文历来是风雅之事。南宋乾道进士陈善,将其谈诗论文的著作命名为《扪虱新话》,在扪虱之间,他竟悟出了读书的三昧:“读书须知出入法。始当求其所以入,终当求其所以出。见得亲切,此是入书法;用得透脱,此是出书法。盖不能入得书,则不知古人用心处;不能出得书,则又死在言下。惟知出知入,得尽读书之法也。”扪虱论诗,诚学林美谈。由此可见,诸公之风流,虱子功莫大焉。话又说回来,嵇康写此信,不是针对山涛本人,也不是真绝交,或许是想借此抒发一下自己心中的郁结而已。但就是这一封信,导致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司马昭看到这封信后极为恼怒,恰于此时又发生了吕安事件。吕安是嵇康的好朋友。“嵇康与吕安善,每相思,千里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嵇康的哥哥嵇)喜出外延之,不入,体门上作凤字而去(繁体凤字由凡、鸟组成)。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凤字,凤,凡鸟也。”“康与东平昭,及昭子巽、安善。巽淫安妻徐氏,而诬安不孝,因之引康证,康保明其事”,故而连引诬康不孝。司马氏治天下以孝,之所以不以忠,是以其正在谋篡曹魏之天下,故只能打着孝的旗号。钟会因前嫌,此时乘机向司马昭进谮言曰:“嵇康,卧龙也,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康欲助毋秋俭,赖山涛不听。昔齐戮华士,鲁诛少正卯,诚以害时乱教,,故圣贤去之。康等言论放荡,非毁典谟,帝王者所不容,宜因衅除之,以淳风俗。”司马昭即以不孝的罪名杀了嵇康、吕安。曹魏景元四年八月甲辰日,洛阳,“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情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蕲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太学生三千人上书,请以为师,不许。”嵇康时年四十岁。王夫之说,嵇康死后无复魏晋风度。要之,嵇康人物清峻,性高洁而不辱,愤激张扬,思想上“越名教而任自然、非汤武而薄周孔”,临终的一曲绝唱,震古烁今,或为倜傥潇洒、飘逸脱俗、驰神纵情的魏晋风度的最高境界。康善诗文,有《嵇中散集》传世,现以鲁迅先生校辑的《嵇康集》最为精审。 阮籍,字嗣宗,陈留人,最嗜酒,因步兵营厨房里存有佳酿千斛,故求为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晋文王(司马昭)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唯阮籍在坐,箕踞啸歌,酣放自若。”“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决,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司马昭欲为子炎(晋武帝)求阮女,籍心不愿,而不敢明言,竟佯醉两月,昭不得与言,只好作罢。最有趣的是阮籍与朋友王安丰常至邻家酒店,与当垆的美貌老板娘痛饮,醉便眠卧其侧。店主心疑,暗中窥伺,终无他行。“阮籍嫂尝回家,籍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设焉!’”籍善啸,尝于辉县百泉苏门山遇道士汲郡孙登,相对二坐。籍谈玄滔滔,与商略终古及导气之术,登皆不应,籍因长啸而还。“既别,听身后囗(口+酋)然一声,如数部鼓吹,龙吟凤鸣。籍怅然。”籍尝驾车随意而行,途穷,遂大哭而返。王勃《藤王阁序》所谓“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即源于此。籍善为青白眼,对喜欢的人待以青眼,对礼俗之士则以白眼对之。籍母丧,嵇喜去阮家吊丧,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其弟嵇康听说后,提酒挟琴来吊,籍大悦,乃见之以青眼。现有成语“青眼有加”。籍“虽不拘礼教,然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物”,因而得享天年。阮籍可谓隐于酒者也。籍善属文咏诗,有《阮步兵集》行世。

阮咸,字仲容,是阮籍之侄,为人旷狂,不拘礼法。阮氏宗族以贫富别居,北阮富有,南阮贫穷。当时有农历七月七曝晒衣服的习俗。北软晒的尽是绫罗绸,耀人眼目。南阮阮咸也拿出条破犊鼻裈来晒,人问其故,答曰:“未能免俗,了复尔尔。”此公极嗜酒,一次,族人会饮,见咸来,即将杯子换作大瓦瓮,适群猪至,咸即与群猪一起痛饮。“阮仲容先幸姑家鲜卑婢。及居母丧,姑当远移,初云当留婢,既发,定将去。仲容借客驴,着重服追之,累骑而返,曰:'人种不可失。’”阮咸精于乐。荀勖时为音乐家兼音乐主管官。“荀勖善解音声,时论谓'暗解’。每至正会,殿庭作乐,自调宫商,无不谐韵。阮咸妙赏,时谓'神解’。每公会作乐,而心谓之不调。既无一言直勖,意忌之,出为始平太守。后有一田父耕于野,得周时玉尺,天下正尺,荀试以校己之所制钟鼓、金石、丝竹,皆觉短一黍,于是服软神识。”《新唐书》载:“有人破其家,得铜器,似琵琶,身正圆,人莫辨,行冲曰:'此阮咸所作器也。’命易以才,弦之,其声亮雅,乐家称谓之'阮’。”

刘伶,字伯伦,沛国人。《世说新语》曰:“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瘁,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伶尝与人争,人欲殴之,曰:“鸡肋不足以安尊拳。”伶尝乘鹿车,边行边饮,使仆持具随,曰喝死即把自己当场埋掉。其妻恨其嗜酒,责之,伶即对神发誓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宇为裈衣,诸君何入我裈中?’”伶此番妙论,来自于《庄子》“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矶,万物为赉送”,但有高下的不同。庄子谈的是人与物齐、人与自然同一以及对死亡的潇洒态度,而刘伶只不过是故作狂放之态,显然低于庄子。《晋书》称“伶独以酒罢,竟以寿终”,亦属隐于酒者。

山涛,字巨源,河内郡怀(今武陟)县人。山涛官至吏部尚书、尚书右仆射,在竹林七贤中年龄最大,司马懿是其从曾姑父。人谓山涛“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不谈老庄,与义正合”。《晋书》谓其“性好老庄,每隐身自晦”。山涛在竹林七贤中以识度胜。嵇康、阮籍往访山涛,涛妻韩氏暗中观察,后谓涛曰:“君才智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尔。”涛曰:“伊辈亦常以吾识度胜。”山涛在吏部任职,每向朝廷推荐官员,皆品评准确公允,荐书祥审,有“山公启事”之美誉。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诈疾诛曹爽的前夜,山涛预见将有大事发生,夜半归家以避祸。涛饮酒能饮八斗,晋武帝司马炎暗加之,饮至八斗即止,炎惊异赞叹不已。山涛尝言:“胜人着有力,胜己者强。”涛极重友情。嵇康临刑对其子嵇绍说:“山巨源在,汝不孤矣!”后山涛推荐嵇绍为秘书丞。“嵇康被诛后,山公举康子绍为秘书丞。绍咨公出处,公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山涛后来激流勇退,终年79岁,有《山涛集》行世。

向秀,字子期,河内郡怀(今武陟)县人。秀尝注《庄子》。《晋书》称其“能发明奇趣,振起玄风,读之超然,莫不自足一时也。”向秀极重友情,尝作《思旧赋》怀念旧友嵇康、吕安,其词曰:

“余与嵇康、吕安居至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然嵇志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各以事见法。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音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云。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返而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余迹兮,历穷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悯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起焉如!若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寄余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思旧赋》是千古名作,千百年来也不知打动了多少人的心扉,名典“山阳闻笛”即来源于此。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诗云:“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余昔年也曾有《吊嵇中散》诗曰:“山碧幽篁弄遗弦,清骨樽里月长圆。《广陵散》恨洛阳地,赋诵闻笛神悄然。”鲁迅先生在《为了忘却的记念》一文中曾感叹道:“年轻时读向子期的《思旧赋》,很怪他为何只有寥寥几行,刚开了头却又煞了尾,然而现在我懂得了。”向秀迫于情势出仕,历任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等官。《晋书》称其“在朝不容职,容迹而已。”向子期殆可谓大隐隐于朝者乎?

王戎,字浚冲,琅琊人,官至司徒,位列三公。王戎善清谈,是竹林七贤中最俗的一位。“嵇、阮、山、刘在竹林饮,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复来败人意!’王笑曰:'卿辈亦复可败邪?’”戎“幼而颖悟,神采秀彻”,“眼烂烂如岩下电”。“王戎七岁,尝与诸小儿游,看道边树多子折枝,诸儿竞走取之,唯戎不动。人问之,答曰:'树在道边,此必苦李。’”“魏明帝于宣武场上断虎爪牙,虎承间攀栏而吼,其声震地,观者无不辟易颠仆,戎湛然不动,了无恐色。”王戎富于政治见识,“不与族弟王敦交,劝弟不与孙秀为敌”。后二人败,终不与祸。王戎至孝而不拘礼法。“王戎、和峤同居大丧。俱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武帝谓刘仲雄曰:'卿数有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

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王戎晚年极贪吝,水碓、田园遍洛下,亲与其妻深夜灯下筹核帐目。“王戎女适裴囗(危+页),贷钱数百。女归,戎色不说,女遽还钱,乃释然。”“王戎吝啬,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核种,恒钻其核。”甚而至于其儿王万子有病,不与之寻医治病,而让其食糠。戎苟媚取容,热衷名利,立朝无所匡谏,但很重感情。“王戎丧儿万子,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简服其言,更为之恸。”“王浚冲为尚书令,着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嵇嗣宗共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其赋性放荡,虽位至司徒,犹然邋里邋遢。

总之,竹林七贤在思想上,嵇康、阮籍、阮咸和刘伶主张老庄之学,“越名教而任自然”,嵇康甚至于“非汤武而薄周孔”。山涛、王戎好老庄而杂以儒术。向秀主张名教与自然相合。他们皆不拘礼法,清静无为,聚于竹林之下,饮酒啸歌。与正始名士相比,他们更偏重于庄子,钟情自然,追求与自然合一,且身体而力行之。从性情上看,嵇康侧重于高洁出类,不流于俗;阮籍、阮咸叔侄最为放浪形骸,支离其德;山涛敦厚富有识度,游刃有余,审知进退;向秀性淡,沉默不事张扬;王戎较俗,晚年走向“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之境,但其重感情、放荡不羁之性一如既往。

中朝(西晋太康至元康年间)名士。其代表人物有王衍、乐广、郭象等人。郭象在向秀《庄子注》的基础上作《庄子注》。他们在思想上强调自然与名教合一,更强调以名教统自然。王衍曰“名教内自有乐事,何必乃尔。”衍、乐在玄谈上流于式,身在高位,口谈玄理,不干实事,甚而至于徒“竞口舌之辩,矜夸浮谈,信口雌黄”,是为末流,无足多谈。

最后谈谈江左名士。江左名士即东晋名士,其代表人物主要有王谢子弟、张季鹰、陶渊明等。

谢安,字安石,陈郡人。安为人沉静俊秀,风流潇洒,有胆略,工行书,好音乐,喜游宴,人称“风流宰相,唯谢安耳”。谢安在四十岁以前高卧东山不出,后出仕执政,因而有典故“东山再起”。淝水之战时,“安石与人奕棋,闻淮上信至,略一观,弈棋不止。客问,从容曰:“小儿辈已破贼矣!”此战关乎东晋的生死存亡,而安却能如此心定气闲,风流乎谢安石!谢安妻怨其不关心子女教育,安曰:“吾何尝不教,吾自身教之。”“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谢朗)曰:'空中撒盐差可拟。’兄女(谢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此即典故“咏絮才”。安可谓善教者矣!

王羲之,字逸少,山东琅琊人,官至右军将军,人称王右军。“时人目王右军'飘如游云,矫如惊龙’。”王羲之因一变前代书法之古扑而创清新、妍美、流便、俊朗、遒逸的书风而被百代尊为书圣。其书极为当世所重。“尝诸门生家,见棐几滑净,因书之,真草性相半。后为其父刮去,门生惊懊者累日。又尝在蕺山,见一老姥,持云角扇卖之。羲之书其扇,各五字。姥初有愠色。因谓姥曰:'但言是王右军书,以求百钱邪。’姥如其言,人竞买之。他日姥又持扇来,羲之笑而不答。”梁武帝萧衍赞其书为:“龙跃天门,虎卧凤阕”。唐太宗李世民极喜王字,亲为《晋书··王羲之传》作赞,称之为:“……所以详察古今,研精篆素,尽善尽美,其唯王逸少乎!”羲之“性喜鹅,会稽有孤姥养一鹅,善鸣,求市未能得,遂携亲友往观,烹以待之,羲之叹惜弥日。又山阴有一道士,养好鹅,羲之往观焉,意甚悦之,因求市之。道士云;'为写道德经,当举群相赠耳。’羲之欣然写毕,笼鹅而归,甚以为乐。其任率如此。” “郗太傅(郗鉴)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衿持,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云:'此正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焉。”因之,后有成语“坦腹东床”、“东床快婿”。于此,可以想见王逸少之风流倜傥、潇洒不羁。

王徽之,字子猷,羲之之第三子,亦善书法。此公极喜竹,园居必种竹。“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中,便令种竹。或曰:'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徽之性卓荦不羁。“王子猷诣郗雍州(郗恢,王子猷舅父郗昙子),雍州在内,见有囗囗(登+毛、 翕+毛,系西域产细毛毯),云:阿乞哪得有此物!’令左右送还家。郗出觅之,王曰:'向有大力者负之而趣。’郗无忤色。”视此可见主客胸怀之旷。“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令酌酒,四顾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乘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入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观斯可知其性之率真。“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桓伊)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者,云是桓子野。便令人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为知音者弄,为精音者赏,何须世俗赘言!“王子猷,子敬(王献之,羲之第七子)俱病笃,而子敬先亡。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如此弟兄真情,使人千年以后读之,犹觉哀痛!王徽之诚为脱俗、情真、率性、适性的性情中人。

张翰,字季鹰,吴郡人。“有清才,善属文,而纵任不拘,时人号之为'江东步兵’”。翰嗜酒,尝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酒一杯!”张翰极有识见。“张季鹰解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邀名爵?’遂命驾而归。俄尔齐王败,时人谓之见机。”辛弃疾词云:“吴中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其中即用此典。“顾荣丧,家人置琴床上。张季鹰往哭,鼓琴数过,抚琴曰'顾彦先复赏此否?’,大恸,不执孝子手而去。”于此,可见张季鹰之旷荡脱俗和对亡友之真切痛悼之情。张翰抚琴以悼友,更有以驴鸣而吊亡者。“王仲宣(王粲)好驴鸣,既葬,文帝(曹丕)临其丧,顾语同游曰:'王好驴鸣,可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操琴悼友、学驴鸣送友,与现代程式刻板的追悼会相比,孰愈?

玄学至东晋中后期,表现为与佛教思想的融合。东晋的政界和思想界比较平和,呈现出闲适、淡远的气象。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名士是陶渊明。陶渊明,又名潜,字元亮,谥靖节,号五柳先生,浔阳柴桑人。陶为彭泽县令八十一天,“岁终,会郡遣督邮至县,吏请曰:'应束带见之。’渊明叹曰:'我岂能折腰向乡里小儿!’即日解授去职,《赋归去来》。”

陶渊明追求人与自然之道的契合和领悟。据萧统《陶渊明传》载:陶“不解音律,而蓄七弦琴一张,酒友至,辄抚弄以寄志。”可谓此中有真意,何须托琴音。李白《戏赠郑溧阳》诗云:“陶令日日醉,不知五柳春。素琴本无弦,漉酒用葛巾。清风北窗下,自谓羲皇人。何时到栗里,一见平生亲。”由此可见太白对陶渊明的赞美和仰慕之情。陶一生好酒,尝有《饮酒》等诗叙之,如“不觉知有我,酒中有深味”,“达人解会酒,日夕欢相持”,“人亦有言,称心曷足。挥兹一觞,陶然自足。”对于陶潜的饮酒,后人有许多知音。唐王绩有诗曰:“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百年何足度,乘性且长歌。”白居易《效陶潜体十六首》中云:“我从老大来,窃慕其为人。其他不可解,且效醉昏昏。”杜甫《寄河南韦尹丈人》诗云:“宽心应是酒,谴兴莫过诗。此意陶潜解,吾生后汝期。”陶渊明追求与自然合一、淳朴淡远的人生境界。其《归田园居五首》中云:“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一去十三年,误入尘网中。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抱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犬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又云:“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他又唱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至如《归去来辞》、《桃花源记》等名篇这里就不再引述了,诸君不妨闭上眼睛神游一番。此处需要指出的是,陶渊明确是极贫的,为了维持生计,时常不免向人乞贷,这些名作皆是其自我真情实性的流露,绝非矫情作秀。倘有富翁、富婆在园中栽上几从菊花,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定然是十分滑稽可笑的,他们是绝对体会不到其中的“真意”的。陶渊明对死亡的态度是极为潇洒的,曾悠然歌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陶后千余年,他的人生境界、诗文、行迹,成为众多中国人,特别是文人们的精神桃花源。唐代诗人孟浩然诗云:“尝读《高士传》,最佳陶征君。目耽田园趣,自谓羲皇人。”辛弃疾在《念奴骄》词中唱道:“须信采菊东篱,高情千载,只有陶彭泽!爱说琴中如得趣,弦上何劳声切。”他又禁不住在《鹧鸪天》中赞叹道:“晚岁躬耕不怨贫,只鸡斗酒聚比邻。都无晋宋之间事,自是羲皇以上人。千载后,百篇存,更无一字不清真。若教王谢诸郎在,未抵柴桑陌上尘!”毛泽东伫立于庐山之巅,同五柳先生神接千载,情不自禁地咏道:“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丛笼四百旋。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中可耕田。”今人甚或称,陶渊明是“玄学人生观的句号”。

总之,江左名士们钟情自然,体悟自然,追求玄学观、现实人生、自然山水之圆融一体,在山水中发现自我,体认自我,云水情怀,情思张扬,超然淡泊,别开新风。

魏晋风度对后世中国的影响是巨大的。首先,魏晋名士们大振玄风,促进了儒、释、道的融合。佛教从东汉传入中国后,因文化背景的不同,儒、释、道曾互相攻击,但它们在诸如“有”、“无”、“真实”、“虚无”、“道”、“空”等基本概念上,虽其内涵不尽相同,但亦有相通之出,玄学的兴起促进了它们的融合。如玄学家的“无'即贯通了儒、道、佛的“道”、“无”。玄学家援老入儒,道家援佛入道,佛学也日益向儒、道靠拢,逐渐中国化。东晋名僧支遁、慧远等即竞相谈玄。此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发展,主要即是儒、释、道的更高程度的融合过程。唐朝佛教中以“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为基本教义的禅宗六祖慧能的南禅宗、宋朝的程朱理学、明朝王阳明的心学等,无不是儒、释、道三家浑元的结果。魏晋风度对一千多年来的传统思想文化和中华民族的人格心理,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其次,它开拓了中国文学和艺术的新境界。魏晋玄学思潮是人的个性之觉醒、自我肯定,是人性的张扬,名士们畅谈玄理,徜徉于山水之美。在文学创作上,由过去以儒家的立言为本,走向以道家的立意为主,复归文学自身,带来了文学的自觉时代。如为后人所激赏的魏晋风骨、陶渊明开创的田园诗派、晋宋之际谢灵运开创的山水诗派的作品,无不洋溢着情性美、自然美、空灵美、风韵美和传神美。“晋人尚韵”。中国传统书画艺术所讲究的气韵、意态、神采、虚实、枯湿、欹正、浓淡等无不滥觞于魏晋。在书法艺术上,以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为代表的清新流便、妍美遒逸的情高韵清的书风,一千多年来,一直深深地影响着中国书坛。在绘画艺术上,主要代表是顾恺之。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东晋大画家,时人称其为“才绝、画绝、痴绝”三绝。“谢太傅云:“顾长康画,有苍生以来所无!”顾恺之首创了传统绘画中的重要技法“铁线描”,其线条犹如春蚕吐丝。绘画主张“迁想妙得”,“以形写神”。顾画极重神韵。“顾长康道:'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睛。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物中。’”其画中人物,风清仙逸、“秀骨清象”,人称“顾家样”。传世名作《洛神赋图》、《女史箴图》,风华千古。第三,魏晋士人的言行风采,也深深地影响了此后中国人特别是知识分子的心灵取向,同时也成为后人谈论和艺术创作的重要体材。

纵观魏晋士人的行迹,我们可以看到,在他们狂荡任诞、放浪形骸的表象下,是蓬勃的、超越世俗羁袢的、自由的超迈精神,是真性情、是真善、是大美,闪耀着灿烂的人性光芒。

通过以上的叙述,我们领略了魏晋风度的超拔和风流,但这里还必须指出的是,魏晋风度是那样一个时代、那样一批人所创造出来的一种空前绝后的一种特殊现象,千百年来为人所倾慕、所乐道,但魏晋凤度往矣,不可再现。刘勰说:“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鲁迅先生说:“正始、竹林名士精神灭后,敢于师心写气的作家没有了。”自东晋至今,学王羲之《兰亭序》者众矣,或失之于寒俭,或失之于柔媚,但总是写不出其风神。正如北宋大书法家黄庭坚诗云:“世人尽学兰亭面,欲换凡骨无仙丹。”为什么?因为时代精神不可重复。浅人一欲刻意模仿其怪诞之迹,只能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者流,为人所笑耳。就说服五石散吧,魏晋时即有陋人为附庸名士风度,四处乱走,假装行散。试观当今有人书架巍巍,藏书煌煌,一套书动辄成千上万元,他们大概是不会看的,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去读。那为何还要如此,恐怕还是附庸风雅、装璜门面的因素居多。酒对魏晋风度的形成居功至伟。魏晋名士们饮酒能饮出玄理、真意、华章、逸书、奇画、妙音,陋人则只会狂喝,沦为醉鬼。清谈,是魏晋风度的一大特色。真名士能谈出哲学、谈出文化、谈出人生和艺术的新境界,末流却只会空谈,无力办事。虱子对于嵇康、王猛的风流超迈和陈善的风雅大有助化之功,至如阿Q扪虱,并且还放到嘴里咬,以至于因王胡比他咬得得响而斗殴,此乃属旧中国乡村流氓无产者流了。以至秽浊的虱子而显风流、风雅,全在于人的品格、学识、气度、神情:品高者益见其高,学富者益见其华,气清者益见其清,神雅者益见其雅;而鄙者愈见其鄙,陋者愈见其陋。不明此理,世人或欲学扪虱,岂不谬哉!

魏晋风度虽不可再现,但对于站在千余载之后、处于新时代的我们来说,其精神还是很有借鉴意义的。真、善、美是人们心灵的永久呼唤。魏晋诸公表面放诞,其骨子里却真正是真、善、美的。王徽之之与桓伊,二人初不相识,因仰慕而遣人邀其吹笛,三调毕,吹者与赏者,不交一言而别。此与现今豪华舞台上的一些无聊演出、懂与不懂的掌声及媒体上喧嚣的包装、吹捧相比,谁最真?谁最美?真诚,真诚,真才能诚,诚才能表现真。竹林七贤的友谊是真诚的,学驴鸣、抚琴以吊朋友,如此真诚的朋友情谊令百代神往。母丧,阮籍痛哭吐血、王戎“鸡骨支立”的“死孝”,是真正的孝、是大孝。他们是最善的。在现今社会各种现象光怪陆离、诚信严重缺失的情况下,我们应当向魏晋名士们学习,拒绝假、恶、丑,光大真、善、美。有人说,魏晋士人只会喝酒、服药和空谈,无力办事。我说这是一大误解。他们的怪诞行为只是在当时的严酷环境下,为避祸不得已而采取的一种外在形式。真正的名士却是努力做事,也很会做事的,如经国安邦的谢安、王猛,能开拓新的精神境界、精于做文赋诗的嵇康、王羲之、陶渊明诸公,他们为中国思想文化史写下了光耀万代的、璀灿的魏晋篇章。只有虚荡浮华,如王衍、乐广者流,才只会沉缅于喝酒空谈,身居高位,不办实事。当今的时代是飞速发展的时代,人人皆须努力进取,为新时代的画卷增添上自己闪光的一笔。幸福是人人追求的,物质财富是幸福生活的基础,对金钱和物质财富的追求是没有错的、是合理的,也是社会发展前进的重要动力。但是,对其之追求,从社会层面上来讲,要合乎法律和道德规范的要求;从个人人生层面上说,应当是适度的。如果为此而风狂、不择手段,甚至于作奸犯科、置自己最宝贵的生命于不顾,这样的人生是幸福的吗?得之者,得意忘形,欲望无穷,狂求不已;得不到者,镇日里长吁短叹,垂头丧气,这样的人生是快乐的吗?诚然如此,那么物质财富就不再成其为幸福块乐的基础,而是异化为缠绕健康人生的毒蛇,——社会上上演的一幕幕的人生悲剧多根源于此。绝对超脱人生一切欲望之境界,那是极少数超拔出类的大智者所追求的人生目标,作为常态下的吾等大众,关键是在追求物质财富的同时,要使自己的精神境界超越物质层面,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精神的自由度和境界的高低,是衡量人生幸福快乐度的标尺。洒脱超迈的精神,正是魏晋风度的精髓,亦是其千百年来为无数人所激赏、所倾慕、所向往的原因之所在。在当今红尘滚滚、物欲横流、精神浮躁的情况下,有人若能具有一点魏晋名士的情怀和一点魏晋风度的气息,那确实是一种幸福。“人生易老天难老”。我们要作金钱和物质的主人,不要作金钱和物质的奴隶,让人性的光辉时刻照耀我们,使我们有限的人生始终幸福而快乐!

还是前人说得好,腹有诗书气自华,是真名士自风流。若有人不学无术,无视魏晋风度的真精神,只是一味模仿魏晋名士们表面上的一些放荡怪诞之迹,自是缘木而求鱼;或如东汉伏波将军马援《诫兄子严、敦书》中所言,“刻鹄不成尚类鹜”,“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窃以为,人们对魏晋风度及中外一切高尚的风度,如能采取“弃其污泥,取其莲花”的态度,遗其貌、取其神,去其末、求其本,勤读书、读好书,勤养德,修真性,炼情操,定能不求风度而风华自茂。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度,让我们结合时代精神,去努力创造当今时代的新气派、新风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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