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在上海滩上是有年头了,手头上有案可查的是大家熟悉的老城隍庙九曲桥畔的湖心亭。这个茶馆建于1784年(清乾隆四十九年),由大布商祝韫辉等人集资建造,距今已有220年的历史。到了清末民初,上海名气最响的茶馆要数“高阁临流,轩窗四敞”的丽水台,原址在今天的上海自然博物馆附近。那时,不仅是老城厢里茶馆兴旺,租界里的茶馆也十分的红火。曾经读过一篇关于上海英租界茶坊录的文章,数数上面所列的茶馆之名就有66个。不仅量多,也很有腔调,有的是一到五楼统统的喝茶。 上海人把到茶馆里吃茶叫做“孵茶馆”,据说蔚然成风于明清。这一个“孵”字,不仅有姿态的传神,也有到位的时间概念。总觉得,它比“泡”之类的动词要恰如其分。那么,“孵”在茶馆里干什么?虽然许多茶馆有评弹说唱,但这并非绝大数人“孵茶馆”的主要目的。 京剧《沙家浜》里开茶馆的阿庆嫂一言中的:“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到茶馆里,主要是充分发挥嘴巴的功能。不但是用它吃喝,主要是靠它来交流信息,谈天说地讲山海经。直到今天,还是如此。我曾经采访过一个转手多次的钢铁合同诈骗案,查到最后,这笔子虚乌有的货源是从茶馆里听来的。钢铁是在茶馆里炼成的。 在上海闲话里,有个“吃讲茶”。就是到茶馆里调解谈判,边吃边讲,不管是邻里和亲友之间的矛盾,还是鸡毛蒜皮及经济上的纠纷。讲得口干舌燥无妨,反正得有茶。实际上,这是农业社会的遗迹。因为在乡村城镇,茶馆不仅是新闻中心,也是参政议政的一个主要阵地。到后来,这种劳动人民的民间仲裁方式被流氓帮会拿去,“吃讲茶”为他们所专用。因而,在当时的茶馆有醒目告示:禁吃讲茶。犹如莫谈国事。 除此之外。郁达夫说:“女人的跟人逃走,大半是借茶楼出发地的。”曹聚仁说,老旗昌是咸水妹的集合地点,“一林春那是妓女标会的所在。” 这些年,“孵茶馆”又在申城时兴起来。沿袭了几百年不变的是喝茶、聊天、谈生意,新增的花样是集体打牌、个体发呆。有意思的,现在做得牌子响亮的是海峡那边来的台湾人,从仙踪林到一茶一坐,从泡沫红茶到茶餐。深刻的原因和道理,我也说不上来,至少它让我们明白:茶也是可以这样做的,茶馆也是可以这样“孵”的。 1986年10月15日,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来到湖心亭喝喝茶,听听紫竹调。其实,在百多年之前,就有不少外国人来湖心亭泡壶茶吃吃。有个常来的老外这样写道:“在这个古老的茶馆中,我们不难会见一两个有学问有身份的中国人。他们一面喝着香茗,一面神游故国,追念着这古老大国过去的光荣,一面向往着凤凰的再生。” 这茶喝到这份,是不是也算喝出点味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