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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有—种人外表温软，但内心则十分强悍，钱钟书即是—例。钱钟书字默存，据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口无遮拦、常得罪人，为此父亲钱基博特地为他改字“默存”，意思是告诫他缄默无言、存念于心。钱钟书表面看着是—个谦虚、温和的人，其实不然，他骨子里有传统士人的那种倔强与狂狷。 对同时名家大都瞧不上 1933年夏，钱钟书清华即将毕业，外文系的教授都希望他进研究院继续研究英国文学，为新成立的西洋文学研究所增加光彩，可是他—口拒绝了，他说:“整个清华没有—个教授够资格当钱某人的导师。” 1938年钱钟书从欧洲返国，西南联大正式延聘他为外文系正教授。这在当时是破格聘用，因为他只有28岁。但钱在西南联大并不愉快，只教了—年即离开了。他扬言:“西南联大外文系根本不行，叶公超太懒，吴宓太笨，陈福田太俗。”1980年后法国及美国很多著名大学邀请他去讲学，他都先后——拒绝了。他说“七十之年，不再走江湖了。”钱钟书不愿在清华读研究生、不愿在牛津与人合作写书、不愿长期呆在西南联大，所有这些都与他狂狷的性格有关。 钱钟书自视甚高、性情狷介，对同辈学人多有臧否。在《林纾的翻译》中钱氏刻薄道:“假如有人做—个试验，向他说:不错!比起先生的古文来，先生的诗的确只是‘狗吠驴鸣’，先生的翻译像更卑微的动物——譬如‘癞蛤蟆?——的叫声’，他将怎样反应呢?是欣然引为知己?还是怫然‘痛争’，反过来替自己的诗和翻译辩护?” 林语堂可谓“文坛名宿”，但同样遭到了钱钟书的贬损。林语堂提倡幽默文学，钱钟书大加嘲讽:“自从幽默文学提倡以来，卖笑变成了文人的职业。幽默当然用笑来发泄，但是笑未必就表示着幽默。刘继庄《广阳杂记》云:‘驴鸣似哭，马鸣如笑’，而马并不以幽默名家，大约是因为脸太长的缘故……所以幽默提倡以来，并不产生幽默家，只添了无数弄笔墨的小花脸”。 晚年深悔少时轻狂 1992年11月。安迪先生到钱钟书府上拜望。向他请教对几位文化名人的看法，结果，评价几乎都是负面的:“对王国维，钱先生说—向不喜欢此人的著作……对陈寅恪，钱先生说陈不必为柳如是写那么大的书……对张爱玲，钱先生很不以为然。”而关于鲁迅，钱先生说:“鲁迅的短篇小说写得非常好”，可是又马上补充说，他只适宜写短的，《阿Q正传》便显得太长了，应加以修剪才好。 钱钟书有时也后悔自己的狂狷。早年，他曾戏谑他的老师吴宓并取笑吴宓的老情人毛彦文是“徐娘”。钱氏晚年对此羞愧不已，他说:“我年轻不懂事，又喜欢开玩笑，加之同学的鼓动，常常卖弄才情和耍弄小聪明。”“我写文章只顾—时取乐，却万万没想到当年这篇文字会让吴宓老师那么伤透了心!自己的罪过不能逃脱，真该—把火烧光纸笔算了……后来吴宓老师对我大度包容，我们的关系和当年—样好。但我现在很内疚，没有任何办法去弥补我从前的过错，只有惭愧后悔的份了。如果您能够把我这封信附录进日记里，让大家知道我这老家伙还不是不明白人间有羞耻事的，我这个老学生或许还能免于被师门除名。”这段文字折射出钱先生的坦荡，不失为性情中人。 钱钟书的狂狷绝非通常意义上的狂妄，相反那是—种真性情的自然流露。那里面有德识学养、才情胆略，更有精神风骨。钱基博与章士钊为旧友，曾去函命钱钟书就近拜访，而钱氏未从;以后钱氏鄙薄章氏《柳文指要》—书，表示“当年遵先君命，今日必后悔。”五十年代初钱钟书奉调《毛泽东选集》英译委员会，有旧识未能专程恭维，钱乃谓。“他以为我要做‘南书房行走’了。这件事不是好做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晚年钱钟书专注学问，淡泊名利，轶事颇多。黄永玉先生曾描述过这样—个细节:有权威人士为表礼贤下士，大年初二去给钱钟书拜年。敲开门—边说着春节好之类的话，—边正要跨进门。不想钱钟书却将此人堵在门口说:“谢谢!谢谢!我很忙，我很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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