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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说黛玉论诗

 木立 2014-07-03


昨日我看见一微博,是讲黛玉评李义山诗的,黛玉说她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爱一句留得枯荷听雨声,这本是黛玉和宝玉的寻常对话,现在却成为许多人论诗的标准,真是可笑,黛玉不过一天赋至绝之女子,她对义山诗的看法也不过是她一家之言,怎么就成了一种“公论”呢?情况轻些的人,只道是义山诗不好,情况重些的人,大概都觉得义山人也不好了,其实李义山的诗绝好,黛玉不爱义山的诗只是她自己的事情,不是大家的事情。曹公借大观园众儿女之口论诗,也不过是他一家之言,何况黛玉乎?

我对此微博的评论是“这独是黛玉对义山诗的看法,别人万万不可以此为标准,这是障泰山之叶,要不得。”

黛玉论诗还有一节,我且录原文于此:香菱道:“我只爱陆放翁的‘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的真切有趣。”黛玉道:“断不可看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

此联出自陆放翁《书室明暖,终日婆娑其间,倦则扶杖至小园,戏作长句二首》其二,全诗为:

美睡宜人胜按摩,江南十月气犹和。

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

月上忽看梅影出,风高时送雁声过。

一杯太淡君休笑,牛背吾方扣角歌。

黛玉说此诗太浅近,这是实话,但是浅近的诗就不是好诗吗?我觉得黛玉在此处如此说,不过是教导香菱而已,并没有扩大开去说陆放翁的诗好坏,因为对于初学诗词者,写诗最不能避免的就是浅近,若是不能写得深,又见了前人浅近的诗,便觉得诗就该这么写,那么就会用力不勤了,那么写来写去都依旧是浅近的,这么着写诗就废了。然而就算退一万步讲,此处黛玉之口是曹公之口,贬抑陆放翁,那也没什么,曹公之诗词创作观亦受当时环境的影响,不过是宗唐宗宋之争,黛玉此语,亦不过是宗唐之语,此种争论本是无聊,从来没有定论,后人自然也不能以此为定论了。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的,许多人却以此为定论了,说到这句诗,首先摇头说不好,问他原因,也只是说黛玉说过不好,我前不久看了一篇文章,是国学大师钱穆先生论诗的,整篇文章的论据都是建立在《红楼梦》的诗词上的,钱穆先生就以黛玉的这句话为标准评论这句诗说“对得很工整,其实则只是字面上的堆砌,而诗背后没有人。”对于此语,我和南师大的宋丁裔也觉得此语不公,这句诗我怎么读都齿有留香,意境也好,有人无人又有有什么关系,《红楼梦》只是小说,并不是论诗的专著,钱穆先生也并不是专门研究诗词之人,而这两者就算是,也只是他们的一家之言,更不能作为后人评判这句诗的标准。

然而这种以一个权威人物的话为标准的趋势却是越来越势不可挡了,别的方面行不行,我倒是不知道,但我知道在诗词方面这个是万万行不通的。

我觉得诗词这种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万万不可给其定个框子,更不可拿着这个框子去套诗词,所以我说初看诗词的人,要少看论诗论词的东西,若是不研究,便可不看了,只看诗词就好了,得到一种美的享受,就好了,甚至不用理解诗词的意思,那也没什么嘛。诗词中是没有权威的,不管是谁,他说的话仅能代表他自己,因为诗词是一种美,既是美便没有定型,便是不能为一家所独有的。

但是黛玉所说的不以词害意我是非常认同的。

 

2014/7/3

于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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