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谈书法气韵

      【气韵】，或者说气韵生动，历来是艺术理论的核心。它是创作、评价艺术作品的重要标准，无论绘画、书法、音乐或者诗歌，也无论各种文艺流派和主张，无不把它视为金科玉律。陈善在《扪虱诗话》中说：文章以气韵为主，气韵不足，虽有词藻，要非佳作也。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说：若气韵不周，空阵形似，笔力未遒，空善赋彩，谓非妙也。作为揭示艺术本质的美学词汇，气韵是一个完整概念，它包含深邃的意境、浓郁的诗情和灵动的神采。【气韵生动】在六法中居第一，当为艺术作品的最高要求，并贯穿于创作的始终。在创作一件作品时，作者把自己一生所沉淀累积的感知、理解、想象升华为一种特殊的激情，心不知有手，手不知有笔，内心意念与驾驭艺术技巧的高度统一，凝聚在作品中，一气呵成，浑融统一，方可气韵生动。气韵，是一切艺术风格的共同要求，它弥漫在中国思想史和文化理论中，并深受凝铸为中华民族的心理结构。王孟潇先生在《论书法艺术》一文中对此提出了某些论点，我们难以苟同，因为牵涉到书法艺术中一个重要问题，故简谈些看法，以就教于王孟潇先生。【王先生提出】气韵生动实际上是原理而不是方法；【之后又说】：书画在基本作用上有两种美德，一是刚性的美感叫做气，一是柔性的美感叫做韵。气是代表气力、气势。韵是代表韵味、韵律、风韵，是意味着柔性的美感。这里王先生把气韵这一原理分开来讲，但却忽略了原理不等于基本作用，而原理却包含了基本作用，二者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不能以目代纲，更不能把艺术创作原理和艺术品的审美作用混为一谈。我们认为，气韵与刚柔是两个不同范畴的概念，前者是指艺术的普遍规律与要求，后者则是指艺术风格。在艺术作品中，且不论是否仅有刚柔两种风格，--前人已经总结出四百多种风格；但无论什么风格，都必须具备气韵生动这最基本的一条，从我国文艺史中的各种优秀作品都能证实这一点。以书法而论，二王与颜书风格炯异，但他们的任何书体都气韵生动这一美学特征，决不能说王书仅具气而无韵或韵少气多，他们的不同点在于风格，而不在于有无气、韵。【王孟潇先生还说】：直的、粗的、密的线条显示刚性的气势，曲的、细的、疏的线条显示柔性的韵味。如果把怀素的《自叙帖》和《苦荀帖》、八大山人的花鸟画上面的线条与这种划分对照一下，那些曲的、细的、疏的线条，是显示了刚性的气势还是柔性的韵味？或者是刚柔调和？一书一画，无独有偶，在那些曲的、细的、疏的线条中，表现刚的气质倒是多于柔。可见就审美讲，刚柔也有其更为深刻、丰富、内涵所在。.....气韵应该说已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概念，为了便于说明问题我们姑且分开来讲。这里的气，绝不是仅指气力、气势，而是有着更丰富内涵的内容。气，是我们古人认识世界的一种最高观念。天地合气、万物自生。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万物。苍茫宇宙，从宏观到微观，从具体到抽象，从客观到主观，天体、万物、心灵、艺术、以至人本身，从生理到心理，都以气为其本源，它无所不包、无所不在。太极图中的二鱼回旋，其气浑圆而变化无穷，一直在不断地运动。它是古代朴素唯物主义宇宙观的集中表现。从图腾时代起，这个气就贯穿在一切美的创造中，以此炼心治学，使身心与宇宙达到完美统一，这样人的各种器官就能高度的完善和灵巧，他的精神世界就会无限地丰富和充实，他就能胸罗宇宙，思接千古，站在时代的高度、历史的高度，以大观小去认识万事万物。这就是几千年来中华形成的独有意念，以此进行各种艺术创造，则形成独特的艺术体系。书法，应该说是最能体现这种体系的艺术形式。它不仅有意象所形成的线条，并且从酝酿作品、进行创作、从一点一画到最后完成的全程都体现了这种浑融之气。它是作者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高度统一，没有内在的其，既是气力再大，字也写不好，更难达到一以贯之的整体艺术效果。至于韵，在此不能代表柔性，因为它不是指风格，它应是韵律、旋律，是作者主观思想感情、艺术修养通过外在的因素，如音节、线条、色彩等因素对比而又和谐地表现而形成的一种节奏，或者叫做多样统一。蔡邕《琴赋》云：繁弦即抑，雅韵乃扬。这个韵并不是柔性的风格，而是指和谐的旋律。黄伯思云：逸少之书，凝之得其韵。虽然对子敬有点贬意，但也是同一个意思。我们在梅兰芳的表演和念唱中能体会到优美的韵律，但在裘盛戎的黑头戏中也同样能感到韵味无穷。无论生、旦、净、末、丑，都应具备气韵生动这一特征。气足韵浓是对一切艺术形式的共同要求。从简单分析中可以看到，气韵所包含的内容是极为深刻的，假若把气韵生动照王先生的解释改为刚柔生动，那将彻底违背了气韵生动提出者的本意。尽管可以说历史上各家持观点大有出入，但也不象王先生所说的不是含糊笼统，便是玄秘奥深，没有解释气韵究竟是什么，把气韵与笔墨纠缠在一起，徒乱人意。历史上由于各种条件所限，认识有些出入并不足怪，但都道出了各种见地，容或偏颇，确都有可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