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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体诗词用典研究

 冷鳳 2014-11-16

作者:王帅(南京大学古代文学系研究生)之一

一、用典的涵义

“用典”是古体诗歌创作中常用的修辞方法之一,但是“用典”这一名称出现较晚,最早见于元人王构的《修辞鉴衡》,在此之前关于这一修辞方法的名称主要有:1.用事:钟嵘《诗品序》中即有“诗何贵于用事?[①]”之问。王昌龄《诗格》“诗有六式”云:“五曰用事。谓如己意而与事合。”2.隶事:《南史王谌传》:“谌从叔摛,以博学见知。尚书令王俭尝集才学之士,总校虚实,类物隶之,谓之隶事,自此始也。[②]”3.引事:萧绎《内典碑铭集林序》称“引事虽博,其意犹同。[③]”4.事类:《文心雕龙事类》说:“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5.事义:《颜氏家训》中《文章》称:“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④]”《文心雕龙事类》:“迍邅於事义。”

关于用典,在古代文学批评上没有明确的定义,本文认为:用典就是在创作文学作品时,运用故事或故语,表达创作者观点立场、思想感情。这个定义需要加上一下几点说明:

1.不是只要出现故事、故语就算用典,如《左传》中引《春秋》就不能算作用典,因为这不是在进行新的文学作品的创作。

2.不是出现任何的故事、故语都能算做是用典,判断标准就是创作者是否借此表达了自己的观点立场、思想感情。如毛泽东词中有“独立寒秋,湘江北去。”这里的湘江,我们就不能解释为用了《楚辞·湘君》的典故。

3.有些习见词,已经普遍使用,虽是故事、故语,亦不算作用典:《示儿》诗:“但悲不见九州同。”“九州”典出《尚书·禹贡》。但是“九州”指天下这个意义已经固定下来,九州成了一个词。因此不好再说这是用典。

二、用典的类型

按《文心雕龙》所言,用典可分为两类:“举人事以征义”和“引成辞以明理”。陶晓跃先生认为:“前者为用事,就是引用既往的故事,借此类比现实,引发联想,使语意更丰盈、更深远;后者为用辞,即引用现成的语辞,借此明证事理或概括形象,使用语更蕴藉、更委婉。[⑤]”本文在以上成果上,将用典分为用事与用辞两类,分别阐释如下:

1.用事

用事,诗文中引用历史故事:辛弃疾《摸鱼儿》:“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⑥]”含长门买赋之故事。文天祥《正气歌》:“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⑦]”连引古人故事表达自己坚贞不屈的精神。

2.用辞

用辞,在诗文中引用前人成辞,可以分为①照搬化用、②增减化用、③融汇化用三种:欧阳修《朝中措平山堂》:“平山栏槛依晴空,山色有无中。”用王维“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晏几道的《临江仙》“微雨燕双飞”用翁宏原句,此照搬化用者;秦观《满庭芳》“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化用隋炀帝“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杜甫《寄峡州伯华使君四十韵》:“迟暮嗟为客,西南喜得朋”。典出《易.坤卦》卦词:“西南得朋”此增减化用者;清真词《金陵怀古》全词化用刘禹锡咏金陵之《石头城》和《乌衣巷》两首诗,浑然天成,此融汇化用者。

有一诗兼用用事、用辞者:曹操《短歌行》,照搬化用《诗经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⑧]”与《诗经小雅·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句。此用辞也。“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引用了“周公”的典故:《史记·鲁周公世家》,原文是:“然我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为用事也。

三、用典的方法

用典方法的分类,众说纷纭,有分为九种,有分为十四种,但是如果仔细查考,这些分类之间互有重复。热奈特在《隐迹稿本》提出了互文性的三种类型[⑨]:第一种“引语”,即明显沿用先在典籍中的成辞,这是最基本的互文手法,有“全引”和“撮引”之别;第二种“剽窃”,即对其他文本的蹈袭与颠覆,属于袭用或反用其意。第三种“暗语”,摘取若干关键字眼,将旧的言辞移植到新的语境中生成新意。本文将用典分为以下三类:一为明用,费经虞《雅论》云:“用事之法有正用者,故事与题事相同是也。”二为暗用,顾嗣立《寒厅诗话》:“作诗用故事,以不露痕迹为高,昔人所谓使事如不使也。”三为翻用:《艺苑雌黄》云:“文人用故事,有直用其事者,有反其意而用之者。”

譬喻言之:明用如煮米成饭,所用之典为米,融于诗,则成炊中之饭,有形有色,不须细辩,能识其原为稻或为谷;暗用如溶盐于水,所用之典为盐,融于诗,则成水中之味,有气有味,须得品评,方知其为为咸或为酸;翻用如酿粱为酒,所用之典为粱,融于诗,则成樽中之酒,虽有形有色、有气有味,然非精于此道者,不能知其原料为何。

1.明用——煮米成饭

白居易《放言五首》:“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直接用周公遭谗、王莽篡位之典;辛弃疾《水调歌头》“莫学班超投笔,纵得封侯万里,憔悴老边州。”明用“投笔从戎”这一典故;王实甫在《西厢记》中,有“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用白居易“司马青衫”典故皆用事之明用也。

庾信《哀江南赋序》“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用贾谊《过秦论》:“宰割天下,分裂山河”,李商隐《昨夜》:“不辞鹈鴂妒年芳,但惜流尘暗烛房。[⑩]”,用屈原《离骚》:“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晏殊“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用《长恨歌》“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周邦彦《瑞龙吟》:“前度刘郎重到”,用刘禹锡《再游玄都观》:“前度刘郎今又来”句;张元干《贺新郎》:“十年一梦扬州路”,用杜牧《遣怀》“十年一觉扬州梦”句;辛弃疾《水调歌头》“池塘春草未歇,高树变鸣禽”,用南朝宋谢灵运《登池上楼》“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句。用语之明用也。

2.暗用——溶盐于水

暗典者,于字面上看不出用典之痕迹,须详加玩味,方能体会。元遗山《壬辰十二月车驾东狩后即事之四》末句“秋风不用吹华发,沧海横流要此身”出自范宁《谷梁传序》:“孔子观沧海之横流,乃喟然而叹曰:‘文王即没,文不在兹乎?’作者以文王之任为己任,故言‘秋风不用吹华发,沧海横流要此身’。”此用事之暗用者。

姜夔《扬州慢》“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分出杜牧《赠别》:“豆蔻梢头二月初”,《遣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叶绍翁《游园不值》“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将陆游诗:“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吴融诗“一枝红杏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张良臣是“一段好春藏不尽,粉墙斜露杏花梢”融合一体。此用辞之暗用者。

3.翻用——酿粱为酒

翻典者,即反用以前之典故,使产生意外之效果。严有翼。《艺苑雌黄》云:“文人用故事,有直用其事者,有反其意而用之者,李义山诗:‘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虽说贾谊,然反其意而用之矣;林和靖诗:‘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虽说相如,亦反其意而用之矣。直用其事者,人皆能之;反其意而用之者,非学业高人,超越寻常拘挛之见,不规规然蹈袭前人陈迹者,何以臻此”李义山翻贾谊之典、林和靖反司马相如之事。又李商隐《任弘农尉献州刺史乞假归京》:“却羡卞和双刖足,一生无复没阶趋。”诗中用万般无奈之口气,却羡卞和因献璞玉,而双脚被刖之事,以表明作者不甘奴颜屈膝之意,其实何尝真愿斩足,此亦属翻典之类。

王维《山居秋暝》:“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反用《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萎……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姜夔的《扬州慢》:“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春风十里”引“春风十里扬州路”,反其意而用之,凸现了扬州现状的凄凉情形。王安石《登飞来峰》:“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世说新语慎微》中说“邪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障日也。”

四、用典的作用

一曰美辞藻,配丽辞。《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诗歌美文,追求语言华丽、简洁、雅致,用典则可是文章辞藻华美而典雅。李义山诗“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连用四典,将自己迷茫无助之心态融于华美的辞藻之中;刘禹锡诗“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用简洁之语表达与有人同做谪臣,归来已经物是人非之感。李长吉诗:“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吴质不眠倚佳树,露脚斜飞湿寒兔”用湘妃、素女、女娲、吴刚典,使语言雅致,表现力增强。另一方面,诗歌经常使用对仗的修辞方法,有些时候用典可以帮助对仗:如酒这一意象,可以用杜康、欢伯、杯中物、金波、秬鬯、白堕、冻醪、壶觞、壶中物、酌、酤、醑、醍醐、黄封、清酌、昔酒、缥酒、青州从事、平原督邮、曲生、曲秀才、曲道士、曲居士、曲蘖、春、茅柴、香蚁、浮蚁、绿蚁、碧蚁、天禄、椒浆、忘忧物、扫愁帚、钓诗钩、狂药、酒兵、般若汤、清圣、浊贤等等,这些词语都可以资助对仗。增强诗歌语言的优美。

二曰协格律,齐句式。三国时李登《声类》,以宫、商、角、徵、羽分韵。陆机《文赋》:“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范晔《狱中与诸甥侄书》有:“性别宫商,识清浊”。周颙作《四声切韵》,分别字的平上去入四声。到梁代沈约进一步用五声来调配诗的音节,他在《宋书·谢灵运传论》中指出:“欲使宫羽相变,低昂互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诗词中,常有想用某词而因平仄格律之规,不能用,此诗用典可起到协格律之用,如想用“月”,可用玉兔、夜光、素娥、冰轮、玉轮、玉蟾、桂魄、蟾蜍、顾兔、婵娟、玉弓、玉桂、玉盘、玉钩、玉镜、冰镜、广寒宫、嫦娥、玉羊等。这样一方面起到协格律,另一方面可齐句式。

三曰除重复,去芜杂。刘勰在《文心雕龙·练字》中已经明确地提出来了。他的原话是:“重出者,同字相犯者也。《诗》、《骚》适会,而近世忌同。若两字俱要,则宁在相犯。”诗词篇幅短小,同一诗中,多嫌重复,然咏物诗中,往往需反复言及一物,不犯重复为难,所以用典可以除重复,如李商隐诗《泪》程《笺》云:“八句凡七种泪,只结句一泪为切肤之痛。首句长门宫怨之泪,次句黯然送别之泪,三句自伤孀独之泪,四句有怀睛德之泪,五句身陷异域之泪,六句国破强兵之泪。泪至于此,可谓尽矣,极矣,无以加矣。然而坎坷失职之伤心,较之更有甚焉。故欲问灞水桥边,凡落拓青袍者饯送显达,其刺心刺骨之泪,竟非以上六等之泪所可抵敌也。”如:“高山流水”的典故,在古人诗词中就有各种各样提法:“子期”、“知音”、“弦断”、“高山一弄”、“子期耳”、“钟期听”、“流水引”、“断弦人”、“伯牙高山”、“钟殁废琴”、“流水高山”、“琴曲流水”、“流水心”、“断弦人”、“弄琴牙”等等多种用法。

四曰饰委婉,避忌讳。清人沈德潜在己所著的《说诗晬语》中说,“诗要藏而不露”,做到“只眼前景,口头语,而有弦外音,味外味,使人深远……”诗中往往有必须言及,然而因为种种原因,却不能直言。此时用典可以饰委婉,有两种形式,一是作者能说而不愿直说,用典而表达出来,如孟郊《鸦路溪行,呈陆中丞》:“应怜泣楚玉,弃置如尘泥。”;一是作者不能说的,通过用典委婉表达。 诗中有不便直述者,可借典故之暗示,婉转道出作者之心声,即所谓“据事以类义”也。东坡所藏仇池石,王晋卿以诗借现,意在于夺。东坡不敢不借,先以诗寄之,有句云,“欲留嗟赵弱,宁许负秦曲。传观慎勿许,间道归应速。”此用蔺相如返壁之典,何其工切也[11]。《文镜秘府论》,其中写到“忌讳病”,他解释道:“其中意义,有涉于国家之忌是也。” 《唐律·职制》有明确的条文:“诸府号、官称犯祖、父名,而冒荣居之者,徒一年。”“府号者,假若父名‘卫’,不得于诸卫任官,或祖名‘安’,不得任长安县职之类;官称者,或父名‘军’,不得作将军,或祖名‘卿’,不得居卿任之类。皆须自言,不得辄受。”唐代帝室姓李,讳言“鲤”字,称鲤鱼为“赤鯶公”。唐段成式《酉阳杂俎·鳞介篇》:“国朝律:取得鲤鱼即宜放,仍不得吃,号赤鯶公。卖者杖六十,言鲤为李也。”宋苏轼《庐山二胜·开先漱玉亭》诗:“愿随琴高生,脚踏赤鯶公。”亦省称“赤鯶”。明谢肃《淄川濯缨》诗:“安得赤鯶骑,仙洲拾兰茝。”

五曰资论据,切题意。作为“援古证今”的论证方法,《文心雕龙·事类》:“昔文王繇《易》,剖判爻位。《既济》‘九三’,远引高宗之伐;《明夷》‘六五’,近书箕子之贞:斯略举人事,以征义者也。至若《胤征》羲和,陈《政典》之训;《盘庚》诰民,叙迟任之言:此全引成辞,以明理者也。”引前人之言或事,以验证作者之理论。即《文心雕龙》所谓“援古证今”也。李商隐《有感》诗:“劝君莫强安蛇足,一醆芳醪不得尝。”引画蛇添足之典作为论证之依据。

六曰借意蕴,寓寄托。朱熹从创作技巧的角度对“赋比兴”加以从新解释:“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又说:“赋者,直陈其事;比者,以彼状此;兴者,托物兴词。”又说:“比者,但比之以他物,而不说其事如何;兴,则引物以发其意,而终说破其事也。”如李商隐的《安定城楼》:“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分别用贾谊、王粲的典故。贾谊上书汉文帝痛切指陈时事不为所用。王粲,东汉飘零先后衣服刘表,曹操。作者参加博学宏词科考试名落孙山,处境与贾谊相同,他奔赴泾州,入王茂元之幕,与王粲一样,也是寄人篱下,因此,他用这两个典故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抑郁心情,十分恰当。辛词《满江红·倦客新丰》:“倦客新丰,貂裘敝、征尘满目。弹短铗、青蛇三尺,浩歌谁续?”这里连用了三个典故:“倦客新丰”,用唐时马周典,以马周自喻。“貂裘敝、征尘满目”,用战国时苏秦典。“弹短铗、青蛇三尺,浩歌谁续?”这是用战国时冯谖客孟尝君的典。区区二十二个字。

七曰化互文,联古今。“互文性”由法国符号学家、女权主义批评家朱丽娅·克里斯蒂娃在其《符号学》提出:“任何作品的本文都像许多行文的镶嵌品那样构成的,任何本文都是其它本文的吸收和转化。[12]”罗兰·巴特认为:“所有文本都是互文本”,“互文性”是一切文本的共同特性[13]。法国学者萨莫瓦约说:“互文性使我们可以把文本放在两个层面上进行思考———联系的(文本之间的交流)和转换的(在这种交流关系中的文本之间的相互改动)[14]。

辛弃疾《京口北固亭怀古》,先用刘裕平定桓玄叛乱、灭晋建宋之典,表明民众抗金之勇气与决心。次用刘义隆仓猝北伐大败而归的故事。表示不赞成韩侂胄的仓猝北伐。最后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击败刘宋北伐军,追至长江边在瓜步山上建行宫,大肆祭庆的故事。发泄对南宋统治者抗金不力,不想收复失地的不满情绪。

八曰引联想,壮意境。“符号学”的思想是在20世纪初由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Saussure,F.)首先提出的。典故与词语均是表情达意的语言符号且因长期使用过程中不断提炼和加工,由原义产生出派生义、转化义、乃至相反义,其中包含了十分丰富的意义内涵[15]。如《房中曲》 “龙宫石”、“玉簟”、“柔肤”、“蒙罗碧”等华美的词语更能衬托出王氏生前的美艳,而如今人已不在,更能凸显义山的伤痛、失落与惆怅。载入:“八百里分麾下炙”,“八百里”“的卢”涉及两个典故:一是据《世说新语》记载,晋王恺以牛“八百里驳”与王济作赌注,王济获胜后杀牛作炙,后人即以八百里指牛。二是相传刘备曾乘的卢马从襄阳城西的檀溪水中一跃三丈,脱离险境。

五、用典的规则

1.忌堆砌,生搬硬套,辞不达意

“博士卖驴,书券三纸,不见一驴字,此古人笑好用典者之语。”正如袁枚所言,《六朝文絜·卷六》载庾信《谢腾王赉马启》:“某启:奉教,垂赉乌骝马一匹。柳谷未开,翻逢紫燕,陵源犹远,忽见桃花。流电争光,浮云连影。张敞画眉之暇,直走章台;王济饮酒之欢,长驱金埒。谨启。”短短一封书函,除第一句不得不直陈其事外,几乎句句用典。虽然是所用典故句句都是马。但是文章的本意是“致谢”。这些典故和其毫无关系,只是生拉硬拽的附会。

2.忌累赘,连篇累牍,芜杂反复

有些时候,虽然所选用的典故和诗文所写的内容紧密联系,但是过多的使用,还是会造成芜杂反复的毛病,用典害义,使诗歌成为连篇累牍的典故排列。李商隐《喜雪》诗云:

朔雪自龙沙,呈祥势可嘉。有田皆种玉,无树不开花。

班扇慵裁素,曹衣讵比麻。鹅归逸少宅,鹤满令威家。

寂寞门扉掩,依稀履迹斜。人疑游面市,马似困盐车。

洛水妃虚妒,姑山客漫夸。联辞虽许谢,和曲本惭巴。

粉署闱全隔,霜台路正赊。此时倾贺酒,相望在京华。

全诗几乎句句用典,通篇写雪。语意芜杂反复。用典防止过多过滥,使诗句晦涩难懂,造成理解困难,缺乏情趣。

李商隐的七律《泪》,一连用了六个典故,一般读者看时,如坠云雾!至宋初杨亿、刘筠等,好用典,追逐辞藻华丽,开创了所谓的西昆体,引来不少诗人的批评。元好问就在《论诗绝句》批评西昆体: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怨华年。诗家总爱西昆体,独恨无人作郑笺。

辛弃疾长于用典,精于用典,是和他本人的文学造诣分不开的。近人邓广铭说他“特别是在闲居上饶、铅山期内,架书甚多,可以经常地出则搜罗万象,入则驰骋百家,胸中遂也贮有万卷之富。”和他同期的爱国诗人陆游也说他“千篇昌谷诗满囊,万卷邺侯书插架”

3.忌生僻,奇谈怪论,晦涩难解

《随园诗话》云:“用僻典如请生客入座,必须问名探姓,令人生厌。宋乔子旷好用僻书,人称孤穴,诗人当以为戒”。

苏轼的诗词用典较多,其中有的是比较生僻的,如: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其中“玉楼”和“银海”对仗工整,字面美观。但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注解,不翻词书,即使知识面较广,对古典文学有一定修养的人,也不一定能理解。原来“玉楼”是肩项骨,“银海”是眼睛,出于道家的书和医书,一般人是不会翻阅这些书的。这样的用典未免和读者为难。

4.忌减省,妄改误删,支离破碎

《文选·江淹<杂体诗·效颜延之“侍宴”>》:“太微凝帝宇,瑶光正神县。”李善注:“《史记》邹衍曰:‘中国名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所叙九州是也。’”《魏书·张彝传》:“未明求衣,日昃忘食,开翦荆棘,徙御神县,更新风轨,冠带朝流。”《乐府诗集·唐祭神州乐章·肃和》:“大矣坤仪,至哉神县。”

5.忌误解,离题走意,典部切事

苏轼诗歌中存在着大量的错用典故的问题。邵博《邵氏闻见后录》、叶大庆《考古质疑》、洪迈《容斋随笔》、严有翼《艺苑雌黄》、今人王胜明《东坡用典指谬》都曾指出这一问题。《次韵杨公济奉议梅花十首(其四)》为例:月地云阶漫一樽,,玉奴终不负东昏。临春结绮荒荆棘,谁信幽香是返魂。其一,误称“玉儿”为“玉奴”,其二,诗歌的三四句,又把陈后主为张贵妃建临春、结绮阁事误用为齐东昏侯为潘妃建造阁子事,把齐陈两代亡国之君混为一谈[16]。

6.忌编造,无中生有,混淆视听

苏轼《刑赏忠厚之至论》:“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

欧阳修,梅尧臣阅卷及此处,都不知三杀三宥出自何处,查书不得,惭愧万分,说道:“此郎必有所据,更恨吾辈不能记耳。”于是请教苏轼,苏轼潇洒地回答道:“想当然尔。何须出处!”

《后汉书.东平宪王苍传》:“亲屈至尊,降礼下臣,每赐宴见,辄兴席改容,中宫亲拜,事过典故。”典故的特征主要有三:其一,与史相关,无史不成典;其二,典必有据,不能随意杜撰,无稽之言不为典;其三,典故的约定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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