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谈玉-出土古玉中“传世品”的鉴定(下）

现在已证实，在西周时期的墓葬中有大量的商代玉器，如果说这些商代玉器多是出自西周初年的墓葬和遗址中，我们还可以理解为西周初年仍继承商代晚期风格制作玉器，然而，事实上大量出土商代玉器的西周墓葬多是西周中晚期的墓葬（因为西周早期的大墓尚未发掘）。例如70年代发掘的扶风刘家西周中期丰姬墓出土的凸齿高冠鹦鹉玉佩与殷墟出土的鹦鹉玉佩完全相同，正好说明是商代的传世品（图二）。90年代发掘的山西晋侯墓地西周中晚期墓中出土的玉熊、玉鹗等均是商代遗物(图三、四、五)。河南三门峡上村岭虢国墓地墓葬中有虢君、虢太子及虢君夫人墓，这些墓葬多数为西周晚期，另有一些已是西周末年及春秋初年的墓葬，但墓葬中却出土了大量的商代晚期出的其他几件玉器的风格、雕琢技法是格格不入的。镂空透雕带尖齿的技法及青绿色玉质同红山文化同类器物风格是完全相同的。西周时期的玉琮在春秋战国乃至更晚的遗址或墓葬中亦偶有发现。例如在秦都雍城的遗址中曾发现一件比较短小的内圆外方，两端有短射线，光素无纹的青褐色的玉琮，它显然是西周时期的遗物；在西安西郊战国晚期秦国一个玉器祭祀坑中也发现两件更为低矮的玉琮，经过比较，发现是由一件玉琮从中部横截而成，形制及玉质均与西周玉琮相同。甚至在陕西西安的一座隋代僧人的墓葬中亦发现一件西周时期的玉琮。另外，如杨建芳先生所指出的北京大葆台1号汉墓中的一件玉璜和西安沙坡汉墓一件所谓兽面形玉饰，均是春秋时秦国的玉器。

玉器断代中有一点也比较重要，玉器的造型纹饰等特征不会随着王朝的更迭而立刻发生变化；统治时间较长的王朝的玉器的风格在早、中、晚时期往往各不相同。玉雕风格有时候变化相对较快，有时候则处于相对停滞状态，其原因与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及琢玉工具等有关。看起来比较复杂的现象，实际上除了个别偶然因素之外，还是有规律可寻的。

如何判断玉器的时代风格特征，如上已述，依靠考古发掘资料的积累而建立的玉器编年序列（包括玉器的质地、玉色、造型特征、纹饰、图案以及工艺等）。尽管在这方面已经取得了不少成绩，但是我们还应看到，从夏代开始至隋唐乃至宋元时期在玉器研究上仍然存在许多重大的空白，夏代和西周的王陵均不知在什么地方；商代的王陵基本被盗，所幸妇好墓出土了大批玉器，但仍不足以体现殷王室用玉的全貌；秦、汉时代帝王陵均没有进行发掘。因此，古代帝王尤其是秦汉以前的帝王用玉情况我们还不大了解，仅能依据现有的考古发掘成果加以推测：从中山靖王刘胜墓、南越王墓发掘出土的玉器可以想象汉代帝王用玉之盛况；从战国初年，小诸侯国曾侯乙墓出土的玉器可以推想，战国七雄国君用玉概貌；从春秋晚期被严重盗掘的秦景公大墓尚存上千件玉器可以大致窥测200多年后的秦始皇陵地宫中的玉器状况；从三门峡上村岭虢国墓地出土的玉器之精美，从晋侯墓地一座晋侯夫人墓就出土4000余件玉器，我们也不难想象西周王朝时周天子祭祀用玉、装饰用玉、丧葬用玉之豪华壮丽璀璨夺目的景象。

近几十年的重要考古发掘使我们对古代社会（包括史前社会）面貌的认识大为改观，过去的认识往往对古代文明的成就估价偏低，文献的记载往往落后于现实，如古代帝王棺椁制度中的黄肠题凑过去一直认为出现在战国时期，但在春秋晚期秦景公大墓中就已经采用了黄肠题凑，这是否是最早的呢？还不能做肯定的回答。例如玉覆面过去认为是东周时期的制度，实际上至少从西周中期已开始在高级贵族中普遍实行。玉器雕琢工艺中的“游丝刻”技法，历来被认为是战国时期的产物，但在已出土的几件西周玉器中所见的游丝刻技法已经十分娴熟。

另外，笔者以为，要判断一个时代的玉器风格特征，除了要认识研究已发现的玉器之外，我们还很有必要旁及同一时代其他质地的工艺品和一些建筑材料上的装饰性的图案，尤其要注意金器、青铜器，包括一些有装饰图案的砖瓦等。尽管中国古代的艺术品是“因材施艺”，不同质地的材料，必然使用不同的工具，采用不同的制作工艺程序。但是同一时代的作品的历史背景是相同的，人们的审美理念和情趣是相同的，由此而产生的各类艺术品的基本风格总是一致的。如商代晚期青铜器的雄浑厚重，纹饰繁密，形象狞厉恐怖与商代晚期玉器厚重、布满纹饰，鸟、兽、龙形象凶猛的风格特征是统一的。西周青铜器上的风鸟纹讲求章法对称、形象秀美，和玉器图案中风鸟纹的风格特征也是一致的；玉器图案中龙凤形象合谐相处与西周青铜器的纹饰表现的气氛是相统一的。汉武帝茂陵出土的大型玉铺首和汉代的四灵图案的瓦当以及霍去病墓前的大型石刻所表现的宏大气魄是合谐统一的。汉元帝渭陵附近出土的玉仙人乘玉天马，马的造型除了两肩生双翼之外，其余特征与汉代的陶马、铜马是相同的。唐僖宗靖陵出土的仿玉琉璃璧上的龙纹和如意头云纹与唐代晚期青铜镜上的龙纹、云纹图案是一致的。甚至春秋晚期秦景公大墓出土的玉石马头和秦俑坑出土的陶马和铜车马之马头的洗练、概括之特征都是基本相同的，后者与前者是一脉相承的。由于秦始皇陵尚未发掘，秦始皇当年用玉情况我们并不了解，但是透过秦成阳宫遗址和秦阿房宫遗址出土的大型空心砖上龙抱璧的图案大致可以推测类似构图的秦王朝玉器今后有可能发现。

总之，笔者认为全面把握一个时代各类造型艺术的风格特征，有助于我们从宏观角度正确判断古代玉器艺术造型的风格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