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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婷婷:鲍曼的流动的现代性思想探析

 心恒112 2015-02-10

摘 要:流动的现代性是鲍曼晚期著作中的一个核心概念和研究主题,鲍曼用“流动的现代性和固态的现代性”代替其早期使用的“后现代性和现代性”一词,不仅宣告了一个全新的社会形态的到来,而且表明了鲍曼理论关注重点的转移。鲍曼在其晚年的重要代表作《流动的现代性》(2000)一书中集中论述了他的流动的现代性思想,并且通过与固态的现代性相对比,来描述当今西方社会的社会状况的重大变迁。

关键词:鲍曼 流动的现代性 后现代性 现代性

齐格蒙特·鲍曼是英国著名的社会学家,被认为是当今用英语写作的最伟大的社会理论家之一,也是当代西方研究现代性与后现代性问题最著名的思想家之一。鲍曼涉猎的知识领域非常宽广,著述颇丰。到目前为止,已经出版了24部鲍曼用英文写作的著作和评论性的文章。鲍曼在1968 年以前用母语波兰语写了大量的著述,但是英语世界的鲍曼研究者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对之进行研究,他们通常仅仅关注鲍曼“英语时期”的著述。所以西方学术界对鲍曼的研究也主要是其20世纪70年代以后的著作,其中最有代表性的鲍曼研究者是英国学者丹尼斯·史密斯和澳大利亚学者彼得·贝尔哈兹。鲍曼的作品被译成中文的也仅有17部(包括台湾的中译本),其中大陆较系统地研究鲍曼的学者是郑莉。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研究是鲍曼研究的核心主题和分析框架,但是在其1998年出版的《全球化——人类的后果》一书后,鲍曼就很少再使用“后现代性”这一词,在2000年发表的《流动的现代性》一书中,鲍曼用“固态的现代性与流动的现代性”这对概念代替了其前期著作一直使用的“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概念。“流动的现代性”是鲍曼对当今西方发达社会的本质特征所作出的形象描述和诊断性结论。

一、流动的现代性概念提出的缘起

鲍曼在1987年出版的《立法者与阐释者——论现代性、后现代性与知识分子》一书中,首次将“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作为两个共存的理论背景、分析视角和实践策略纳入到对知识分子问题的分析中(郑莉,2006)。现代性与后现代性是鲍曼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研究西方社会历史变迁的核心概念和重要的理论工具。然而随着鲍曼生活经历和研究视角的转变,他开始关注全球化问题,并于1998年出版了标志着其理论转折点的著作《全球化——人类的后果》一书。在此书之后,鲍曼就很少再使用“后现代性”一词,在对全球化问题关注的过程中,鲍曼淡化了早期一直使用的“后现代性”一词,而用“流动的现代性”取而代之。“流动的现代性”是在鲍曼2000年出版的《流动的现代性》中正式提出的,成为鲍曼理论建构的核心概念,说明鲍曼已经从宣告一种崭新的社会形态的来临,转到对这种社会形态进行深层的社会结构的探讨,进而对之进行批判性的诠释上。此后,鲍曼就用“固态的现代性/流动的现代性”代替先前已为学术界广为熟悉的“现代性/后现代性”,在鲍曼看来,流动的现代性更能准确形象地描述当今西方社会的世界和其连续性。

鲍曼用“流动的现代性”代替“后现代性”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鲍曼认为“流动性”是液体和气体的特性,液体不像固体,能够容易地控制和保持它们的外在形状。流体,可以说,既没有固定的空间外形,也没有时间上的持久性。流体不能长久地保持它的任何形状,相反,它是易于连续地改变它的形状的;对流体来讲,正是它时间上的流动(即时间维度),比它占据的空间(即空间维度)更为重要:占据某一空间,毕竟只是“短暂的”。在描述固体时,人们可以忽略它的时间;而在描述流体时,不考虑它的时间维度将是悲惨的错误(鲍曼,2000:1-3页)。流体不像固体,它或“涌流、溢出”,或“喷射、滴落”,千姿百态,不一而足,在遭遇固体时,它们不受损害,而固体在遭遇流体时,如果固体还保持着固

体的形态,它们却会发生改变,被浸透并潮湿不堪。流体非凡的流动性,使人把它们和“轻松”的思想联系在一起(第3页)[1]。这种流体的独特的特性能够恰当而准确地描述当今西方社会的现实,比“后现代性”更加形象地表达出鲍曼的观点和思想。这跟鲍曼在文学研究、政治学、哲学、历史学等方面有很深的造诣有关,他能够敏锐地观察到当时社会结构发生的重大变迁,恰当地使用隐喻和象征的表达方式进行社会学思想的阐释。二是因为鲍曼在早期曾试图将“后现代社会学”与“后现代性社会学”区分开来,但后来发现这种想法很难被当时的学术界认可。在当时,后现代性和后现代主义经常被混淆在一起,只要谈论后现代性就会被加入后现代主义者的阵营,鲍曼不希望加入任何一个组织或流派。而且他发现继续用后现代性这一概念进行学术研究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不能充分解释当时的一些社会现象。鲍曼认为,吉登斯的“晚期现代性”、贝克的“第二现代性”都不能准确地反映当今西方社会所发生的重大变化,鲍曼对吉登斯和贝克的说法提出了质疑:对于前者,鲍曼追问到,我们怎么知道它是晚的?对于后者,鲍曼反问到,难道现代性最初不是反思性的?我们如何知道它比孔德或马克思所处的时代更具有反思性?( See Beilharz ,2001 :339)[2] 另一个更为实质性的理由是现代性的连续性。鲍曼指出,认为“后现代性”意味着现代性的终结和消失这是不真实的,二者应该是“相似但不同,连续中的非连续”。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相互依存,同生同长的,只不过后来后现代性由先前的边缘地位上升到中心地位。所以他创造“流动的现代性”是为了表明历史正处于“连续性(融解和脱域) 与非连续性(已融解但还没有凝固和再嵌入)的进程中”[3],以此考察政治制度和社会结构在全球化时代发生何种变化。鲍曼研究策略的转换还存在一个现实原因:由于看到欧洲尤其是东欧等国多年的社会政治改革都无法拯救人类的生存境况,也无法实现他所提出的伦理原则,全球化带来的消费主义价值观反而肆意蔓延。所以他发明更为积极的“流动现代性”概念,宏观上批判全球化中的经济、政治和消费主义,在微观层面关注贫穷、个体化和生活政治。基于以上几种原因, 鲍曼就从“后现代性”这个概念中走出来,代之以“流动的现代性”。

齐格蒙特·鲍曼(Zygmunt Bauman) 在1999 年2 - 3 月份同贝尔哈兹(P. Beilharz) 交谈时说,他倾向于把当前的社会状况描述为“轻灵的”或“流动的”现代性,以区别昔日“沉重的”或“稳固的”现代性(Beilharz ,2001 :319) 。第二年,他出版了备受关注的《流动的现代性》一书,并试图通过解放、个性(individuality) 、时空、工作和共同体这五个概念来理解当前的社会状况。在这本书中,鲍曼详细考察了我们从沉重的/稳固的/硬件取向的现代性向轻灵的/流动的/软件取向的现代性的转变,以及这种转变给人类状况带来的深刻变迁。本书由导言和五章内容构成,概括起来说,鲍曼试图通过固体和流体所具有的性质来理解现代性在不同阶段上的总体特征,进而说明当前的社会状况是一种新型的社会状况。文本的导言部分就说明了流动的现代性这一概念提出的原因,并且对文本主体内容做了概括性的描述。

二、流动的现代性的含义和特征

在鲍曼看来,现代性的意义非常丰富,他把现代性分为固态的现代性和流动的现代性两个时期,并指出正是时空关系的重大转变——即时间相对于空间来说现在已经处于优势地位,速度和瞬时性已成为权力实现的条件,导致了流动的现代性不同于固态的沉重的现代性。在鲍曼的论述中,可以看出他并没有给“流动的现代性”这一概念下明确的定义,而只是通过社会结构的变迁和生活领域的几个变化来描述这一社会形态的特征,主要是通过与固态的现代性作对比来加以解释的。流动的现代性,在鲍曼看来,首先是一种私人化、个体化的现代性。既指现代性历史处于“现在”这一阶段,即现代性的流动阶段,也表征着这一阶段社会形态的本质特征,即流动性。但他指出,流动的现代性之“流动”并非指作为一个“整体的社会”的发展或变化,而特指“生活政治”的流动(第11-12页),亦即人们的生活方式“在流动”,并且它还是一种不可控制的“强迫性流动”[4]。

鲍曼指出,“流动的”现代性的到来,已经改变了人类的状况,否认甚至贬低这种深刻的变化都是草率的(第12页)。鲍曼认为,正是时间和空间的变化推动了现代性从沉重的、固态的现代性向轻快的、液态的现代性的转变。“而从沉重的资本主义过渡到轻灵的资本主义,从固态的现代性转变到液态的现代性,结果也可能是一次比资本主义和现代性本身的来临更为激进、更具深远影响的新的起点(第198页)。这种结构的转型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1)空间和时间关系的重大转变,“时空关系变得是流程性的、不定的和动态的,而不再是预先注定的和静态性的。”(第176页)沉重的现代性是大量占有的现代性,一种越大越好的现代性,沉重的现代性也是领土征服的时代,空间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在此阶段进步即意味着规模的扩大和空间的扩张。如“福特主义工厂”就是沉重的现代性时期最为理想的管理模式之一,其所追求的大型工厂建筑、重型机械和大规模的劳动力体现了早期现代性的沉重、固态、静止、庞大的特征。随着软件资本主义的到来和轻快的现代性的出现,空间变得没有意义,与时间维度相对应的速度处于明显的优势地位。“谁运动和行动得更快,谁在运动和行动上更为接近瞬时,谁就可以统治别人。”(第188页)鲍曼认为,当今社会正是那些少数快速流动的“全球人”在统治着多数固定生活的大众。(2)资本与劳动力的分离,权力与政治的分离。在沉重的现代性时期,资本和劳动力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劳资双方相互依赖,“沉重的现代性把资本和劳动放在了一个谁都无法逃脱的铁笼之中”(第188页)。鲍曼将沉重的现代性称为伟大的协定时代(Bauman,2001b:40)。然而在轻快的流动的现代性中,资本单方面地离开了劳动力自由地流动起来,软件时代劳动不再束缚资本了:它听任资本不受管辖,变化无常。它们的相互依赖性遭到了单方面的破坏,鲍曼将这一时代称为伟大的分离时代(Bauman,2001b:41)。资本和劳动力的分离使得以资本形式呈现的权力从政治活动中解放出来。全景权力关系模式也随之终结,权力关系双方相互抗争时代已成过去。鲍曼还指出,固态的现代性时期的权威——即立法者、规范制定者、传道士或者导师角色在流动的现代性时期更多地被榜样所代替。“权威不再发号施令,他们只是一味地去迎合作出选择的人,并说服和引诱他们(第88页)。(3)生产者社会向消费者社会的转变,生活方式由定居向游牧的转变。在沉重的资本主义时期,生产者占主导地位,由于产品的有限性,使得消费者必须依靠生产者的产品种类来生活;但在流动的现代性时期,消费者可供选择的自由变大了,在消费社会中,对消费品的依赖性是所有个体自由的必要条件,它尤其是保持不同的自由和“获得身份”的自由的前提条件。但是,鲍曼指出自由的消费社会并不是所有人的“购物天堂”,它只是某些有条件的社会精英的购物自由之地,广大的地区大众(即社会下层人士)被排除在外。这表明了鲍曼对当今社会的消费主义泛滥的反思和批判。在沉重的现代性时代,“进步”意味着放弃游牧式的生活方式,寻求定居式的生活方式。这时,支配意味着直接而密切地干预,意味着领土征服、兼并和殖民。然而,在流动的现代性阶段,情况正在发生逆转,定居生活相对于游牧生活的绝对优势在迅速消失,占绝大多数的固定人口正在受到游牧精英的控制。这种统治不是沉重现代性时期对领土的侵略,而是通过全球化市场进行利益的侵夺。

三、对鲍曼的《流动的现代性》的总结与思考

有学者[5]评价说:《流动的现代性》在鲍曼的著作中具有承前继后的作用。首先,该书是对先前的两本书《全球化》(Bauman ,1998) 和《寻求政治》(Bauman ,1999) 的深化和总结。这三本书都对不断变化的社会和政治生活的状况进行了出色的分析(Bauman , 2000 : back cover) 。其次,该书为日后的写作拉开了序幕。此后,鲍曼先后出版了《共同体》(Bauman ,2001a) 、《个体化的社会》(Bauman ,2001b) 、《被围困的社会》(Bauman ,2002) 和《流动的爱》(Bauman ,2003) ,所有这些著作的轴心都是“流动的现代性”。笔者也比较认同这种观点。

“流动的现代性”是鲍曼晚期作品中的核心概念,鲍曼从时空这对范畴入手,通过隐喻的方式展示了由古典的沉重的现代性向轻巧的流动的现代性的结构转型。与此同时,他用“固态的现代性和液态的现代性”取代了早期使用的“现代性与后现代性”,这表明了鲍曼作为理论学家的研究视角和分析策略在不断的发展变化(用现在中国较为流行的词——与时俱进能较好地形容)。但是,在鲍曼看来,流动的现代性的时代是这样的一个时代:批判的工作没有限度,也不能到达终点。(Bauman and Tester,2001:75)现在西方社会呈现出与古典现代性完全不同的社会结构模式,体现了现代性本身的断裂性;然而流动的现代性和固态的现代性之间依然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联系,流动的现代性毕竟是一个具有“合成的新质”的崭新的社会形态,它不可能完全脱离自身孕育其中的固态的沉重的现代性。

虽然鲍曼的关注重点和理论关怀不断发生变化,但是从鲍曼的思想历程可以看出其思想的内在逻辑是:挖掘个体行动能力,批判现代性对个体的压制,诉求于后现代性来恢复个体的道德责任,透视流动的现代性时期个体困境和机遇的双重可能性,并试图通过社会正义和改造政治来拯救人类的尊严、自主和自由等价值。由此说明鲍曼的思想并不是断裂的而是循环发展的,正如他自己所言:“我的叙述走的是循环之路,而不是按照直线发展,……有些主题再次受到关注。”[6]总体来说,鲍曼不愧为当今社会研究现代性与后现代性问题的最伟大的社会理论家之一,虽然从其著作中能感觉到隐隐的悲观色彩,鲍曼也没给出解决全球化问题和其他社会问题的答案和对策,但是发现和提出问题对社会学界来说有时比解决问题更为重要也更富有意义。

参考文献:

【1】 齐格蒙特·鲍曼,2000,《流动的现代性》,欧阳景根译,上海:上海三联出版社。

【2】 郑莉,2006,《理解鲍曼》,北京:人民大学出版社。

【3】 陶日贵,2007,“鲍曼的‘流动的现代性’的当代意义”,《社会科学辑刊》第2期。

【4】 郇建立,2006,“现代性的两种形态”,《社会学研究》第1期。

【5】 郇建立,2005,“论鲍曼理论的核心议题”,《社会》第6期。

【6】 郭台辉,2007,“鲍曼思想研究:探索新的范式”,《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学报》第3期。

作者简介:

秦婷婷,女,河海大学社会学系2006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移民社会学。

[1]引自《流动的现代性》(Bauman,2000)一文,为行文方便,笔者只标明页码。下同。

[2]Beilharz ,P. 2001. The Bauman Reader. Oxford :Basil Blackwell.

[3]Zygmunt Bauman and Keith Tester (2001) ,Conversation withZygmunt Bauman ,Polity Press ,p. 97 – 98.

[4]按马克思主义者的话来说,就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流动。

[5]如郇建立在《现代性的两种形态》一文中指出的。(参见社会学研究,2006年第1期)

[6]齐格蒙特·鲍曼:《通过社会学去思考》,高华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 年9 月版,第229 页。

(责任编辑:bravet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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