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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另眼观饕餮[下]

 珠江大鹏 2015-03-08
原文地址:另眼观饕餮[下]作者:3N3N

[转载]另眼观饕餮[下]
   另眼观饕餮[下]

现在我们只须观看那动物头面的左一半或右一半,我们就能读懂它了。在商代早期的一些铜器上,我们能够看到两个这样的全形动物图像,它们也是头对着头,但中间留下较远距离,如郑州白家庄出土铜爵上的对头全形动物纹便是如此(图9)。将动物头面纹饰这样一解构,突然觉得饕餮纹或兽面纹似乎是一个伪命题,它们本来是两个相对的动物头面侧视图,是“一对双”,恰是我们误将两图合为一图,看成了一个正视的兽面。独立的兽面图像要晚出一些,而且是沿用了原先的两合图像,将左右两侧面合成出立面像。我们习称的兽面纹中原来的两张脸,其实是互不搭界的,中间常有扉棱之类的隔断,商代铜器上这样的构图所见非常明确,司母戊鼎和妇好鼎上都能见到这样的例证(图10)。后来这隔断装饰消失,就更容易将两张脸合成一张脸看了。因为它的构图依然还是原来双身兽面的结构,只是省却了原有的身形,我们不妨用一个新词称之为“隐身兽面纹”,以强调它与全形兽面纹之间的相关性。从一些例子看,虽然动物头面图像已经不表现身体而隐身了,但在它的左右通常各铸出一全形动物的简略图案,这个用意也很明显:头面它本来是有身子的,匠人在这个图像里不屑或无须再表现它了。

如若这样的观察没有太大出入,可否将动物头面纹饰做出这样的分别:那些中间有明显隔断或划界,而且左右带有明确身形的动物头面,都不能视作单体兽面纹。青铜器装饰如果排除单体雕塑,商代隐身兽面纹也有发现,妇好墓铜器上就能见到(图11)。

还值得注意的是,商周之际铜器上两两相对构图的动物纹,有的距离开始拉得比先前大了一些,大到我们不可能将两个侧面的头面合看成一个头面。或者还在两头之间另插入一个其他图形元素,这样就不会产生误读了。特别是自周初开始铜器上双鸟纹的增加,它们不仅不太可能构成新的兽面,而且使青铜纹饰的整体风格由刚向柔变化,开启了一个略显清新的艺术时代(图12)。

说到鸟纹装饰,也是商周铜器表现的一个重要主题。说饕餮,说兽面,其实青铜纹饰是不能忽略鸟纹的存在的。刚刚回归的皿方罍,腹部纹饰动物头面鼻端下多铸出了个三角图案,这是过去很少见到的细节,有人解释正表现了食人未尽的用意,说那三角就是吃剩下的人体。这当然是太过于牵强的说法,那若是再问一问,大量没有表现三角的兽面,是它已经将人吃完了,还是它没未及吃着呢?大量的这类兽面纹,它们又如何归入“食人未尽”的情境中理解呢?不用说,这三角不会是人体,它最有可能表现的是鸟的尖喙。如若真是如此,皿方罍上的这大动物头面也许可以定性为鸟面,它的盖上见到了同样构图的头面图像,只不过颠倒了180度,成了向下张望的姿势,注意到这一细节的人可能不多。

解构皿方罍的主体纹饰,原来习称的兽面纹,有可能是鸟纹。全器上除了带有小化身子的大面孔鸟纹,还有作镶边装饰的侧视鸟纹,这种带回钩的尖喙鸟,虽然形体修长,可我们还是会将它与鸮类猛禽联系起来。因为在其他几件典型的商代鸮面青铜卣上,大鸮面的左近常常也出现有类似的鸟纹,它只能是鸮而非其他。而且还见到若干件鸮形尊,其中以妇好墓所出最为精致,造型典雅,装饰华美,非常受关注(图13)。

青铜作鸮,鸮有何义?或说是商人作始祖崇拜的神鸟,即玄鸟。如《诗经·商颂》所言“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有人还列举甲骨文中的“商”字为猫头鹰锐目构成,在《说文》里也能看到绘出大眼尖喙的“商”字,表现猫头鹰与商有特别联系。商人还有一个非常隆重的祭仪,叫做“雚祭”。有的学者认为“雚祭”是以鸮行祭,也有人认为是祭祀鸮。“雚祭”时巫师将酒洒向大地,向祖先神鸮祈雨求丰年。康殷先生《古文字形发微》通过对“雚”、“萑”、“瞿”等甲骨文字的考证,认为都是远古至商代时期人们崇拜鸱鸮的见证。他说:“几乎从一开始就发现古文中的各种觀字都来源于鸱鸮形。因而我们研究、解释古文有关的若干字形,就非借助这些鸱鸮形,尤其是古人手笔下造出的鸱鸮形作品,如青铜器造型、花纹中的此形不可……对于释雚、觀诸字来说,首先弄清鸮形,似乎是惟一的捷径。”  

走笔至此,想起我曾经解构山西襄汾陶寺遗址出土的兽面玉佩,认定它是两只相对而卧的鸟儿合成的影像,这样看来,说它是一种早期的神面图形也无不可。铜器纹饰中许多兽面的组成,其实是两只全形的鸟或者兽,夸大头面而缩小形体,容易让人看成兽面。

资深考古学家们对青铜器动物纹的研究,经历了比较曲折的过程。李济先生不赞成用饕餮这个名称,将青铜器上的这类纹饰总称为“动物面”(1972)。张光直先生则称为“兽头纹”,有单头和连身之分(1973)。马承源先生径称为“兽面纹”,以角的区别划分类型(1984)。陈公柔、张长寿先生研究时亦以“兽面纹”作名称,不再使用“饕餮纹”一词(1990)。虽然如此,在许多论著中涉及到青铜器纹饰时,仍然在使用“饕餮”这个名称,仍然以饕餮之名定义兽面纹。

关于兽面纹的演变,据陈公柔和张长寿先生研究,无身兽面纹的最原始形式,只是一对圆泡状乳钉,以表示兽面的双目,渊源可直溯到二里头文化,后来逐渐增添鼻角口耳眉,成为器官齐备的兽面。西周中期兽面纹出现向窃曲纹演变的趋向,兽面纹因此消失。窃曲纹不少还保留有眼目图形,所以又有学者称为变形兽面纹,是兽面纹的变体。

眼目是兽面纹的主体,由于兽面纹一般其实只见有双目,它原本应当源自史前的眼睛崇拜。史前彩陶上有成对眼目纹,玉器上有成对眼目纹。有研究认为萨满教中的天神同时也是太阳神,太阳神往往被绘制成眼睛状,因为在诸多古代神话中,太阳被称为是“天之眼”。如婆罗门教的太阳神,又称“天之眼睛”或“世界的眼睛”。由此认为饕餮纹并不仅仅是一种兽面纹,饕餮当为天神或太阳神之属。日本学者林巳奈夫注意到二者实为一体:饕餮(帝)是从太阳那里继承了传统而表现为图像的东西。饕餮纹中对眼睛的强调,正是其作为光明的太阳神特征的描述。

就是这样一张瞪着大眼睛的动物头面,研究者谈论它的含义由戒贪转到了始祖崇拜和太阳崇拜,这个变化有点大。说到这里,猛然觉得,艺术越是古老,它便越亲近动物题材,以地域为区分的人群,都会用神化了的动物认同信仰,一化意志。彩陶,玉器,青铜器,艺术的目标无不是如此。细想起来,差不多所有的神话都与动物世界有关,神化了的动物们,给早期文明时代的人类带来了许多精神慰藉,也促使人们创造出了许多不朽的艺术品,青铜艺术便是最好的见证。

古今青铜器研究,如果从宋人算起,历时已足千年,但我们并不能说已经研判清晰无误了,还会有新的发现,还会遇到不少新的问题。即使象皿方罍,出土也已近百年,我们也未必将它看得很透彻。旁观了一番青铜器“饕餮纹”,让我们回过头再看一眼皿方罍,你会发现那呈四面坡的盖面与盖钮上的鸟首兽面纹,却是一反常态头顶向下倒置,这是铸造设计的失误,还是另有意义要表达呢,值得再究。查考其他许多神面纹方彝、方罍、方卣等,它们的方盖与方钮,居然也多是倒置动物面纹饰,这说明事非偶然,也许又暗含着一个未知的谜呢(图14)。这里有一个特别提示,青铜器着力表现的鸮,也即是猫头鹰,它是可以倒转头来看世界的,身体构造给了它这个能力。莫非这些方形铜器上铸出的倒置神面,真的与鸮有关?

青铜兽面图像在解构之后,我们已经感受不到它原先传导出来的狰狞之像。那时代的工匠们简单地将两张脸合成了一张脸,于是原本不凶猛甚至还萌态十足的动物面相,居然就变成了受后人诅咒的对象,我们的学术也就如此写出了历史本来没有的那些段落。历史是可以补写遗忘的那些片断的,但是增写与猜写却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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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郑州白家庄出土商代早期铜器上的对头全形动物纹[转载]另眼观饕餮[下]
图10-司母戊鼎和妇好鼎上的显身兽面[转载]另眼观饕餮[下]
图11-商(上)周(下)隐身兽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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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西周铜器对鸟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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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妇好鸮尊[转载]另眼观饕餮[下]
图14-皿方罍盖上的倒动物头面纹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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