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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鸭头丸帖》灵活多姿的结字意象

 昵称974066 2015-04-06

【赏析】


如果将王献之的草书《鸭头丸帖》与王羲之的草书作品对比,那么王献之开张而自由的结字形态就充分体现出来了。


  首先表现在变化多姿的结体形态上。《鸭头丸帖》之所以成为王献之的代表作,除了其中的“一笔书”将王羲之的小草带向了另一种发展方向,丰富的结字意象也充分体现了王献之超凡脱俗的书法才情。《鸭头丸帖》连贯的书写除了外拓的体势带来更为方便流畅的运笔,有时在快速运笔的过程中结字形态也会随笔赋形,出现变化丰富的结字意象。如开头的“鸭”字,左右开合与疏密自然而生动;“头”字左边的“豆”写得紧密而小,右边的“页”比左边大得多,并且上下错位,意象出乎常规;“丸”字虽非左右结构,但长撇在笔势的连带下产生大角度倾斜的横画,也构成了左边疏朗的空间。这些看似不经意的书写意象全由笔势来导向。如果仅从书写的技术层面讲,书写意象由笔势决定,笔势由用笔方式决定,用笔方式由控笔动作决定,那么也就是说书写意象最初还是由控笔动作生成的。但是只有笔随心动的控笔,笔下才会有变化丰富的意象。《鸭头丸帖》仅开篇的三字,一种开张而自由的书写气质就迎面而来。



《鸭头丸帖》局部


  《鸭头丸帖》很少通过字与字的收放关系来形成有意的空间对比意识,以及现代视角下的空间关系,但由王献之开张的书写气质而自由生成的书写意象主导了作品丰富的形态变化。如果字里行间过多地出现字形大小的对比或疏密的对比,那么书写自由就会让人产生怀疑。这也是古代经典有别于当代书法作品的本质之一。我们欣赏《鸭头丸帖》开张的书写意象虽然也是通过结字形态的变化来获得,但这种意象并不是通过设计的关系产生的。从单字的形态来看,它并不十分好看,如“当”字形态自由而出乎常规。正是因为打破王羲之有序和规范的小草方式,才能建立新的草书形态。放纵成了王献之创建“一笔书”的心理准备。自由与开张的书写气质成了他的书写态度,也许这是一种主动的对于原有的书法秩序、对于其父书法风格的对峙态度。所以在结字形态上,我们发现《鸭头丸帖》已没有多少王羲之的影子。创建意味着孤独与孤立,同时也是对原规则的逃离,也可能是一种叛逆。在书史的传说中有关于王献之劝其父“改其体”的记载。


  《鸭头丸帖》丰富变化的结字形态、自然生动的意趣都可以让我们看到“一笔书”鲜活的生命力,也为以后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大草奠定了艺术表现力的基础。“与君相”连续三个字的横折如果仅仅是一种书写习惯,那么很容易出现形态上的雷同,但这三个字的横折形态都不尽相同,姿态各异。丰富的结字形态又强化了书写的本真性。无论是我们分析到的各种无意产生的对比关系,还是自由生发的丰富形态,都为我们揭示了有别于王羲之原有的结字伦理,进而使书写的体验在开放的情境下获得另一种广阔书写的可能。这方面,《鸭头丸帖》一些夸张的偏旁部首,紧缩的如“头”“明”等字,开张的如“故”“当”等字,意象奇特。置身于这样的书写情境中,我们会有一种超迈自由的体验,从而获得对此帖新的理解。


  瘦劲的书写意象。《鸭头丸帖》之所以是王献之的代表作品,是因为此帖笔迹瘦劲、行距疏朗。唐太宗评价王献之的书法“字势疏瘦,如隆冬之枯树”,认为这是一种缺憾,并作为否定王献之书法的证词之一,放在了所有问题的第一位。然而审美各有嗜好,在另一些人眼里,“疏瘦”是一种美,“隆冬之枯树”是一种书写意象与整体意境。其实瘦劲也是历代书法作品体现出来的一种重要的审美特征,不独王献之有这种审美嗜好。从书法史的进程来看,甲骨文刀刻兽骨龟甲的细线里就已培养了书法瘦硬的审美基因。从商周历经秦汉、魏晋南北朝直至唐宋,瘦劲审美特征一派的书艺一直延续并发展,形成系统脉络。在唐代,特别是初唐书法也尚“瘦”,不仅在实践上有欧、虞、褚、薛等初唐诸家“皆尚爽健”,更在理论上对瘦劲美予以充分重视。杜甫在其《李潮八分小篆歌》中明确提出“书贵瘦硬方通神”。怀素也喜欢“凌冬枯树,寒寂劲硬,不置枝叶”的草书意境,作品中有股清寒冷清之气,直接王献之的书写意气。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书更是这一审美表达的极致。


  《鸭头丸帖》疏瘦线质是构成疏瘦意象的根本,书写时笔锋下按的力度大小将产生锋面大小,锋面大小就是线条粗细的直接体现。如果“一笔书”的连续书写运笔,锋面与线条过粗,运笔方向的改变难度就增大,为了便于笔的运行,细线的游走就要更为灵活与方便。这也是“一笔书”的运笔特点,怀素的狂草同样也是这种原理。线细,字的形态相应就瘦。可以预想,如果粗重线条的运笔形成笨拙的形态,有如“大象舞蹈”,那么较为细瘦的线质也是自由书写的一种选择结果。


  我更看重的却是《鸭头丸帖》疏瘦的书写形态带来的书写意境。这种意境是确有隆冬之枯树的澄明之意,孤独中不失一种自由。也许正因为如此,王献之书法作品众多,对于书写孤独的珍爱和偏嗜,唯有这种书写意境让我们怦然心动。这也是一种特殊的生命境界。有时读传统经典的书法作品犹如读散文一样,对笔下的世界可见充分而绝对的自由。我们从连绵草书的表现方式剖析王献之的书写特征,由他这种书写特征所传达出来的书写意象才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贡献。


  外拓的体势。大家心里隐藏着对王羲之与王献之书法区分的一种标准,即体势的“内擪”与“外拓”的区别。历代书家往往以内擪和外拓标示两者的差别。元代袁裒在《评书》中说:“右军用笔内擪而收敛,故森严而有法度。大令用笔外拓而开廓,故散朗而多姿。”明代丰坊《书诀》云:“右军用笔内擪,正锋居多,故法度森严而入神;子敬用笔外拓,侧锋居多,故精神散朗而入妙。”后人多沿袭这种品评。从这两人的观点中可以看出,内擪与外拓是指用笔上的一组概念,丰坊认为袁裒所谓的内擪与外拓是造成正锋和侧锋的原因所在。实际上从笔法看,内擪与外拓和正锋与侧锋并不能形成对应关系。我们从很多古人论述中可以得出相反的结论,比如说王献之的用笔带有篆意,指他的用笔是中锋篆籀写法,那么以此如何理解“子敬用笔外拓,侧锋居多”呢?如果把内擪与外拓用来形容体势,那么不仅形象,而且更为合理。实际上在大家的印象中,内擪与外拓就是用来形容结字形态的体势的。


  内擪的体势向内凹。比如“同”“日”等字,两竖相向,王羲之多向内凹,王献之微微向外凸。这种向外凸的体势便称之为“外拓”。实际上王羲之与王献之在体势内擪与外拓上的比较虽然有一定的差别,但并不是鲜明的对比。像王献之行书《廿九日帖》与王羲之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在草书上有较大的区别。我们可以看到《鸭头丸帖》竖画向外凸还是比较多,如“鸭”“故”“佳”字的竖画。但是我认为内擪与外拓最大的区别不是相向的竖画的外凸与否,而是在于转折的形态。

  以《鸭头丸帖》为例,比相向外凸更为明显的外拓体势是圆转,这是一种实质性的差别。与转折相关的笔画,用横折、横钩、横撇、竖提。王羲之的书写方式中多用“切转”,通过顿挫突然改变笔锋的方向。这种顿挫带有下切的动作。大家已普遍接受这个概念。“切转”形成的方直的折角,有时还带有锐角向内的朝向,更契合内擪之说。《鸭头丸帖》的转折几乎都用圆转,带有弧形的外凸的体势逐渐改变运笔方向。“头”字右边的横折、“当”字右边的横钩、“与”字右边的横折、“相”字右边的横折都是圆转的书写方式。


  《鸭头丸帖》连续的中锋用笔形成的圆转方式、形成的外拓体势,构成了与内擪相对的两种帖学表现的方式,也构成了新的书法审美特质。《鸭头丸帖》外拓体势说明王献之能在其父的笼罩之下独树一帜,仅从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他的超迈才气。从此帖中我可以感受到王献之有着更为开放的草书理念、更为自由的书写方式。外拓也成为自由书写的一种方式。


(来源《中国书画报》 书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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