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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气铭新解:闻一多、郭沫若等人的误读及校正

 蒋成博 2015-05-05
行气铭新解:闻一多、郭沫若等人的误读及校正
 蒋成博
1975年,我国考古工作者在湖南长沙马王堆发掘2500年前的藩王墓葬时,出土了一件重要的陪葬品——行气铭,国内考古学家认为系战国后期作品,原件现藏天津市历史博物馆。拓片见罗振玉《三代古金文存》一书的卷二十。
铭器为青玉制品,有灰黑色晕斑,高5.2厘米,宽3.4厘米。十二面棱柱体,中空,但未穿顶,顶部为圆形平面,一面下部有一孔与内腹相通,棱面光滑。在十二面中,每面自上而下阴文篆刻三字,原文36个字,加上9个重字,共计45个字。
文物出土以后,引起闻一多、郭沫若、陈邦怀等国内多位著名专家学者高度关注。他们分别就铭器作用和铭文内容作了诠释。
当代气功界人士把它称作行气玉佩铭,又称行气铭,他们几乎一致认为,行气铭是现存最早的气功文物。
天津博物馆则认为,它不是佩在腰间的玉器,而是手杖把头上的装饰,因而将其定名为“行气铭玉杖饰”。
至于45字的铭文,闻一多、郭沫若、陈邦怀三人的诠释,除了几个古字有所差异,内容大同小异。
随后,人们的解释更是多种多样,有释作小周天操作方法和行功注意事项的,有释作真气运行法的,有释作一个深呼吸回合的,还有释作一次两性房事过程的,众说不一。
郭沫若的译文为:“行气,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退,退则天。天几舂在上;地几舂在下。顺则生;逆则死。”
  郭沫若在《奴隶制时代》用现代语言解释说:“这是深呼吸的一个回合。吸气深入则多其量,使它往下伸,往下伸则定而固;然后呼出,如草木之萌芽,往上长,与深入时的径路相反而退进,退到绝顶。这样天机便朝上动,地机便朝下动。顺此行之则生,逆此行之则死。”
针对铭文的最后四句,闻一多在《神话与诗》中总结道:“凡能按此自然规律行气的为顺,则能使人身体健康,生机勃勃;反之为逆,则将使人身体萎弱,死气沉沉,当然难以长寿。”
笔者以为,闻一多、郭沫若、陈邦怀等国内多位著名专家学者对行气铭的认识,均不得要领,严重误导了广大读者,急需加以纠正。
其一,行气铭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我认为,行气铭,既不是佩在腰间的玉器,也不是手杖把头上的装饰品,而是藩王用于沟通天地生人神的礼器、神器或法器。其作用是“通神”的。
何以见得?这要从中国古代人们用玉的传统习惯谈起。
我国历史学专家的研究发现,在古代,文字、玉器和彩陶三者均为沟通天地生人神的礼器、神器或法器。
汉晋时期,袁康在《越绝书》中提出了“以石为兵”、“以玉为兵”、“以铜为兵”、“作铁兵”四阶历史演进过程。于是,有“黄帝之时以玉为兵”、“夫玉亦神物也”一说。
这说明,几千年前,我们中国人的祖先已有以玉作为礼器、神器或法器,沟通天地生人神的传统了。
铭器被雕刻成12面体,象征12个时辰,有“王权神受”的寓意,铭文刚好45字,暗合“九五之尊”,这些蕴意,可为佐证。
既然如此,行气铭为什么不可能是藩王用于沟通天地生人神的礼器、神器或法器呢?
其二,行气铭的文字内容是什么?
纵览闻一多、郭沫若、陈邦怀等国内多位著名专家学者对行气铭文字内容的诠释,我们发现,很多古字都被他们误读、误解了。尤其是铭文中的以下四个关键字。
第一个字:“气”字。在行气铭中, “气”字,是一个“气”字加“火”字的“火气”一字,而不是我们现在通用的“气”字。这个字,闻一多用了原来的“火气”一字,郭沫若和陈邦怀则用了现代的“气”字。
古人为什么要强调行火气呢?我们知道,在古代,天为阳,地为阴,天气、阳气与火气具有共同特点。
行火气即降天气。符合古代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之气交合而生万物的运气哲理。
这一点,《黄帝内经·六微旨大论篇》谈论气交时岐伯的一段话作了很好的诠释。岐伯说:“言天者求之本,言地者求之位,言人者求之气交。”
什么是气交呢?岐伯回答道:“上下之位,气交之中,人之居也。故曰:天枢之上,天气主之;天枢之下,地气主之;气交之分,人气从之,万物由之。此之谓也。”
第二个字:“形似宝盖头的字符+古天字”的独字。这个字,闻一多释为“居”字,郭沫若释为“深”字,陈邦怀释为“吞”字。笔者以均不妥。当用其本字,寓意为“天下”。或可作为“天”字的通假字读作“天”或“乾”。
第三个字:“元”字。这个字,闻一多和陈邦怀均释为“其”字,郭沫若释为“几”字。笔者以为均不妥。当释为“元”字更为贴切。
这个“元”字,正好与春秋战国——两汉时期流行的天元和地元的概念吻合。
《易经·乾卦》:“乾,元、亨、利、贞。”《易经·彖》:“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元”即天元。又《易经·坤卦》:“坤,元、亨,利牝马之贞。”《易经·彖》:“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坤元”即地元。
第四个字:“中”字。这个字,闻一多、郭沫若和陈邦怀均未提及,更为令人纳闷的是,三位大家,竟然都把本当释为“中”字的铭文,一致释为“在”字了。试问,“在”这个字,究竟在行气铭中的哪个地方呢?
行气铭中两次出现的“中”字,均为线式符号“︱”和圆式符号“○”的组合。甲骨文和金文已有“︱”+“○”组合成古“中”字的范例。
在古代,古“中”字中的线式符号“︱”为沟通天地生人神的礼器、神器或法器,象征天地人“一气贯通”、“合和一体”或“三位一体”;圆式符号“○”象天,是天神的象征。《说文》:“中,内也。从口、︱,上下通。”又:“︱,上下通。”
通过反复观看行气铭拓片复件及央视专题视频,认真查阅《汉语大字典》古代“中”字的写法,我们断言,行气铭中的两个“中”字都被专家们忽视了。
这一忽视,把行气铭45字中蕴含的重要哲理——“中”的哲理给丢掉了。
除了以上四个关键字,行气铭中的“本”字,闻一多和郭沫若均译作“舂”字,只有陈邦怀译作“本”字。“萌”字,闻一多和陈邦怀均译作“明”字,郭沫若译作“萌”字。
笔者译作“正”字、“升”字和“终”字的三个字,闻一多、郭沫若和陈邦怀三位大家的翻译参差不齐,多有失误。
“正”字,闻一多、郭沫若和陈邦怀均译作“蓄”字;“升”字或通“生”字,意谓向上生长、生发、升发。闻一多译作“立+长”字(注:画线部分本为一个独字,因电脑无法打出,故用两字组合代替),郭沫若译作“长”字,陈邦怀均译作“复”字;“终”字,闻一多译作“优”字,郭沫若译作“退”字,陈邦怀译作“上”字。
最后,我们把行气铭的原文译作:“行气,天则正,正则神,神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升,升则终,终则天。天元本中上;地元本中下。顺则生;逆则死。”
翻译成现代语言,大意是:“行气,遵循天道则气正,气正则通神,通神则天气下行,天气下行则万物静定,万物静定则本固,本固则万物萌升,万物萌升则循环往复有始有终,万物循环往复,有始有终则合于天道。天元的根本位于中上;地元的根本位于中下,人元的根本位于正中,三才各得其位,合和一体。顺应天道——符合天地人生生之理,则万物生生不息,生机盎然,活力无限。逆天而行——违背天地人生生之理,则万物死气沉沉,死路一条,毫无生机。”
这样一来,行气铭的全文,就理通、文顺了。原来,它一则是用来作为巫师或王者作法的咒语;二则阐述了一种以“行气”为代表的古代运气哲理。
行气铭中行气的过程,与《黄帝内经》运气学说描述天地二气上下、升降循环往复的记载,有异曲同工之妙。
古人把木、火、土、金、水五种物质元素——五行作为地气的代表,把五行之气生生化化的循环互动运行过程,称作五运。五运——地气主升;把风、寒、暑、湿、燥、火六种天象循环互动的更替演变过程,作为天气的代表,称作六气。六气——天气主降。两者合二为一,形成五运六气学说——运气学说,用来解释天气降,地气升,天地合和,万物化生的自然规律。
《黄帝内经·六微旨大论篇》在谈论气的升降特点时,形象地阐释了运气说:“气之升降,天地之更用也。”接着又说:“升已而降,降者谓天;降已而升,升者谓地。天气下降,气流于地;地气上升,气腾于天。故高下相召,升降相因,而变作矣。”
行气铭“通神”的作用,在《黄帝内经·生气通天论篇》中是这样描述的:“苍天之气,清净,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此因时之序。故圣人传精神,服天气,而通神明。”
因此,我们认为,行气铭根本不是什么“珍贵”的气功文物。铭文的内容,不是什么呼吸回合,不是什么周天功法,不是什么真气运行法,更不是什么两性交合。铭器本身也不是什么饰物。它只不过是一件玉制的礼器、神器或法器,以及咒语和运气哲理合而为一的历史文物罢了。
行气铭中行气的哲理,实际上是中国古代运气说的简要概述,它在外描述了一幅天地万物生生化化、生生不息的自然运行规律;在内则成为人们日常生活和练功实践的指导原则。简单明了、深入浅出的45个字,道出了古人安邦治国和修身养性有机结合的超凡智慧,影响国人2500年,至今仍然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善加实践。
2000年1月1日初稿
2015年5月1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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