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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孤独国——以诗之悲哀,填补生命的遗憾 | 周梦蝶纪念特辑· 第698期

 我是袋鼠 2015-05-11

??每晚十点,「为你读诗」(thepoemforyou)


▎图说

图为光影下的周梦蝶。高僧修道不成,来世投胎就成了诗人。


▎收听

点击下方视频,即可收听。


视频短片由台湾「目宿媒体」提供


约 会


作者 / 为你读诗:周梦蝶


谨以此诗持赠

每日傍晚

与我促膝密谈的

桥墩


总是先我一步

到达

约会的地点

总是我的思念尚未成熟为语言

他已及时将我的语言

还原为他的思念

总是从“泉从几时冷起”聊起

总是从锦葵的徐徐转向

一直聊到落日衔半规

稻香与虫鸣齐耳

对面山腰丛树间

袅袅

生起如篆的寒炊

约会的地点

到达

总是迟他一步——

以话尾为话头

或此答或彼答或一时答

转到会心不远处

竟浩然忘却眼前的一切

是租来的:

一粒松子粗于十滴枫血!

高山流水欲闻此生能得几回?

明日

我将重来;明日

不及待的明日

我将拈著我的未磨圆的诗句

重来。且飙愿:至少至少也要先他一步

到达

约会的地点


——一九九〇年八月于淡水

《蓝星诗刊》第二十七号


(出自《鸟道》,中央编译出版社)


「周梦蝶这样的诗人在大陆不容易出现,在香港不容易出现,“只有天造地设在台北、在武昌街可以”。」(编者注:周公早先在台北武昌街1段5号走廊下摆书摊)

——余光中



图片出自台湾国学大师系列影展之《化城再来人》

导演 / 陈传兴


- 周公其人 -


周梦蝶(1920.12.30-2014.5.1),原名周起述,河南省淅川县人。1959年起在台北武昌街明星咖啡屋前摆书摊维生,成为60、70年代台北重要的文化街景。直至1980年,因胃疾而结束21年的书摊生涯。2014年5月1日去世,享年94岁。他的生命全部献给了诗,无论是新旧体诗歌,浸透纸背的是清幽与孤独。


早年著有诗集《孤独国》和《还魂草》,平时惜墨如金,三十七年后始出版诗集《约会》、《十三朵白菊花》等。其国学底蕴丰厚,诗中喜爱用典,深受佛经影响,引禅意入诗,诗风韵致缠绵。写对人对景对物之相思,无不透露一份慎重。诗中固然有「雪中取火,铸火为雪」的深烈,却也愿意化身街角的一片落叶,「带我的生生世世来为你遮雨」。


周公自谈人生

龙应台曾说:如果没有诗,周梦蝶只是被大时代拨弄的退伍军人、骑楼下小贩,或是残酷时代的风中蓬草,他的孤单身影将是岁月的凄凉与人生辛酸。可是,因为有诗,他成为一种态度,他的一生清冷也成为一种美学。」


也许「退伍」、「挣扎」、「生存」与「孤独」无法概括他的一生,但一定是他清冷枯寂人生中的重要关键词。


退伍“盖余,以三十七年七月,自贼中逃离。辗转至武汉,十二月底,随二零六师补充团渡海来台。七年之后,因病弱,不堪任劳,复以七月于屏东,衔命退役。十二月底,于左营,正式解甲,驰车来台北,自谋生活。从此,微尘弱草,雨萍风絮,日月逾迈。又十九年,于兹矣”。
挣扎“真难以置信当初是怎样走过来的,不敢回顾甚至不敢笑,也不敢哭生怕自己会成为江河、成为风雨夜无可奈何的抚今追昔”
生存乘坐著平地一声雷朝款摆在无尽远处的地平线无可奈何的美丽,不可抗拒的吸引进发

——《第一班车》

孤独这里白昼幽阒窈窕如夜夜比白昼更绮丽、丰实、光灿而这里的寒冷如酒,封藏著诗和美甚至虚空也懂手谈,邀来满天忘言的繁星……

——《孤独国》


诗说

感谢向明、曾进丰两位老师为本期节目撰文


慰周公

作者:向明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座廟

將你自己供奉

然而你借住的那

「浪漫貴族」公寓房卻一直

香客盈門


只是起身找一本書

又傳來你摔斷右邊的手臂

和那早已無肉的髖骨

書己經禍害了你一輩子

每到年關總不忘再來一次


輸血袋裡的鮮紅汨汨流向

你瘦皮囊裡的蒼白

觀世音呀!你要再次助他

繼續為寡色的世界增添詩的顏彩

賜他幾粒小米他就會再飛起來


叫醒閉目養神的你

認了我半天才恍然的說

我還以為是醫生

我常自愧頂多當個探病的人

連安慰你的話也都很空洞


豪華落盡見真淳

而今木牛流馬都己能自動

而你總是反向操作

只那麼頓失重心的一瞬

走路的關節從此改用人工




我認識的周公

作者:曾進豐


周公靜默素直、單純天真,既有最真實的親切溫柔,又彷彿不食人間煙火。因為單純,目見耳聞率皆美好,善聽花開葉落,密約橋墩流水,欣然交接蟲鳥草木;因為天真,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從容歷盡娑婆,一頁頁的故事傳奇,究竟不負如來不負卿。周公深具植物性格,一次就是永遠,舉凡日常泡澡絕不更改地點、理髮固定至某店找某位小姐、餐廳吃飯必點豆腐和銀絲卷;尤其面對塵裡塵外諸多錯覺或幻覺,總是無法克制地生死以之。

悲苦命運,在巨大不幸籠罩下,周公孑然、脆弱如一毛毛蟲,唯執守文人風骨,意志悠閒自適,不足四十公斤重的肉身,亦是飄然逍遙。周公不忮不求不與人爭,將欲望降到最低,甚至於什麼都不要。即便蝸居陋屋,僅擁一床一桌一燈一架書,也一再感激天地賜予,更不用說有咖啡可喝且能滿足加糖4-6包;偶而再得一小杯白酒佐食,他就喜孜孜覺得過份奢侈了。

周公天生是寂寞詩人,性格細膩敏感,堅毅跋涉詩途,縱使搖落、瘦與孤清,乃至輾轉反側,「只恨無新句如新葉,抱寒破空而出」。以生命為詩,詩翻轉賦予詩人生命以純粹與完整。其人其詩,正如一閃螢火,將世界從黑海裏撈起;引領人們返歸心靈棲居、精神家園。在此同時,印證詩的不朽,註解了永恆的意義。


▎明日预告

明晚10点(4月30日),「为你读诗」劳动节特别节目——劳动者论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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