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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4月份，我发了好几篇蒋瞰写得深夜书房的文章，很多同学表示喜欢，并问我哪里可以买。当时书还没有出，现在特别回应一下，新书已出，书名是《晚上好，亲爱的陌生人》，由北京时代华文书局出版。喜欢的同学可以下手了。 今天继续分享一篇深夜书房的故事。 最好喝的首冲咖啡 作者：蒋瞰 还没有开这家24小时书房之前，我常到青年路街头的咖啡馆喝一杯。在杭州这座并不算太时尚的二线城市，这里曾是很多人的咖啡启蒙，虹吸、法压、滴滤、手冲……我霸占着那家咖啡馆的固定位置，听老板无数次重复这些专有名词，一遍遍耐心地教客人。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高而精瘦，这几年微微发胖，但还算是保养得很好，离“发福”差得很远。他不爱笑，永远认真且从容地冲咖啡；话语不多，除了回答客人的问题以及矫正偶尔听到的错误言论外，惜字如金。他显然不是那种为了笼络人气而滔滔不绝称兄道弟的咖啡馆主人，尽管我是老客，毫无享受“优惠政策”的迹象，固定位置也不会被特殊保留，我甚至，怕他，直到现在。 当然，这并不妨碍我在过去一千多个华灯初上的傍晚，闻着咖啡馆里飘出的咖啡香走进小馆，待到凌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是这个城市最晚打烊的咖啡馆。陈旧的家具，暖黄的灯光，温润了整条街，舒缓了文艺青年们爱发呆爱做梦的神经。 大约去年底，我在了泡了好几天后突然发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老板了，这才从咖啡馆小哥口中得知，他去了美国，至于原因，小哥表示不知道。也是那个时候，青年路另一头的书房正在施工中，我在那个时候加入团队。考虑到常要捎工具材料，我开车来回，便也减少了去咖啡馆的次数。 5月份，名为“悦览树”的书房正式开业，还玩了一把24小时不打烊的概念。不知是不是图新鲜，这个城市的人们对于书+咖啡的模式很给面子。而深夜开放，也让人们陡然发现，除了酒吧、肯德基和深夜浴场，还有这么一个安静舒适的空间用来安放不羁的灵魂，他们纷纷用“杭州的诚品”这样的类比来表达对我们的喜爱。 晚班造成的作息错乱，以及班次上的忙碌，我早就忘记街的另一头还有一家曾经落脚的咖啡馆，直到六月的一个深夜。 很平常的一晚，老主顾——退休编辑翻看他自带的书，实习生趁空闲整理书架，面如菜色焦虑万分的肯定是备战考试的学生，我在这些客人里突然刮到了一张久未谋面的脸。街头咖啡馆的老板，他回来了，一如既往的冰冷色调，不苟言笑，捧着一杯我们的咖啡，桌上没有报纸或书，看上去像在专心致志地细细品味。 我喊来伙伴，问他：“那位客人是什么时候落座的？我怎么没发现啊？” 伙伴朝我说的方向看了眼，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回答我：“你休息的时候来的。”他停了停，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菜单看了很久。” “那他最后点了什么？”我追问，突然很不自信，在这位“咖啡之神”眼里，我的咖啡一定有太多不完美。而在同一条街上也卖咖啡，多少有点班门弄斧的意思。没人指责我们，但我却颇为为难。 “滴滤”。伙伴脱口而出，在大多数客人普遍好奇于焦糖玛奇朵之类名字的大背景下，只能被个位数点单的最清最淡的滴滤被反衬得高贵冷艳，偶尔有那么几个人光顾它，很容易被记牢。 很想上前问候他，问问他过去的几个月去了哪里，问问他现在咖啡馆生意好不好。但是，我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尤其瞅到他眉头一蹙，心里一急：糟糕，一定是咖啡没做好。 我每天奔波于家和书房，凌晨回家，下午醒来后躺在床上搜淘宝，寻找靠谱的咖啡供应商，再统一回复出版社邮件和电话，夜里去上班。两个月后等书房运营渐渐稳定，我又回到了走路上班的日子，大可以“有意顺便”去一趟咖啡馆，那次距我在自家书房看到咖啡馆老板隔了差不多半个月。 青年路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晚上九点后，大部分小店关门，留下安静深邃的梧桐小路。走近咖啡馆，眼前的形状令人大吃一惊：暖黄的灯光不见了，浓浓的咖啡香闻不到了，咖啡馆已经关门。 我在咖啡馆前来回踱步，没有老板的电话，连临时小哥的联系方式也没留，而夜里10点，旁边的小店也已经关门，问不出究竟。只好幽幽地朝着青年路另一头自己的书房走，心里失落极了。人和物的不接触，分为主观上不光临和物理上不存在，这是彻彻底底不相干的两码事。 青年路很短，短到我还没调整好心情便到了。推门而入，眼前的情景让我顿时忘记了刚才的惆怅——咖啡馆老板正在吧台内调教我的伙伴，如果没有猜错，教的就是他的拿手绝活——手冲咖啡。 我一个健步冲到吧台，正想说“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却被两人的专心吸引。 老板以他惯有的严肃感边口述边动手：“15克的咖啡豆，正好可以泡一杯。磨好豆子后，在杯子上放一层法兰绒滤布，倒入90度左右的水就可以了。但要注意，水流要一个方向，并且匀速稳定。”他边说边演示，水流和咖啡粉化学作用成纯净的汤色，浓浓的咖啡香。 他把成品递给我的伙伴，伙伴呡了两口，连说“好喝”，又递给站在柜台外的我。 如果我也要睁圆眼睛，像《孤独的美食家》里的松重丰那样，大呼“哇，美味啊”那真是太假了。老板的手冲咖啡香味，至今比我们自家的更让我感觉熟悉。 我朝老板看看，他朝我笑笑。第一次，他的嘴角终于被撕开了一条。 “每一杯咖啡都应该遵循一定的冲泡工艺，比方多少摄氏度的水温，每一泡需要多长时间，不允许任何外物打扰而草草了事。” 老板边说边解下围裙，走了。 我才走进吧台，去办公室换衣服。没来得及问伙伴人家咖啡馆老板怎么来这儿教课，先见到地上一大箱并不是我买的咖啡豆。 “那是刚才这位咖啡大神送的。他说这些咖啡豆都是手工烘焙的，从原产国进货，然后在自家的烘焙厂里进行烘焙加工，等咖啡豆散发出香味后，才拿到店里来卖的。对了，他说他是个咖啡师，这些豆子用不掉了，就拿来给我们用。” 难道是刚才喝到了好喝的咖啡，伙伴今天兴高采烈的。 咖啡馆关了，咖啡豆转送给了我们，这是唱的哪出戏？ 那天之后，咖啡馆老板倒是常常来，凌晨12点或是1点，一杯手冲weekly雷打不动。当我将咖啡端给他时，他也会报以点头和微笑。我知道这是他的作息，以前在他自己的咖啡馆里，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有新客人再进来，老板洗完杯子，给自己冲一杯，坐在吧台里，用以结束一天。 而我们在深夜新增的手冲咖啡也卖得特别好，尽管考虑到人手，恕不能在白天静心制作，却在无形中酿成了“饥饿销售”，成了客人们在深夜的期待。这让我的伙伴斗志昂扬，主动承包起所有手冲咖啡的单子。 “咖啡烘焙的神奇就在于，生豆新鲜度、时间、深度、烘焙当天温度湿度，乃至烘焙师心情，都会令咖啡豆有不同的特性。”我的伙伴每天都会花大心思在品鉴咖啡上，试验哪些因素会另咖啡口感不同，并与我分享。“咖啡之神”来的日子，他会格外用心，并远远观察他的表情。 那天凌晨收工后，我突然想起带伙伴去“咖啡之神”的铺子看看，尽管已经关门，但是“瞻仰”一下神的发源地，对新生代咖啡师来说也是很有教育意义的。 一路走去，我的心里偷偷打鼓，很希望突然有奇迹出现，比如，不是关门，只不过是装修了一番；比如，不是关门，只是暂时内部调整。我甚至想，会不会见到老板冷静地冲着咖啡？尽管这是早晨，就算正常营业，咖啡馆还没开门呢。 “先吃碗馄饨吧，饿都饿死了。”伙伴指着右手边一爿看起来还不错的馄饨店央求我。 “好啊！”我应了一声，才发觉，这不就是原来咖啡馆的位置吗？ 二手家具没有变，只是原先的大桌子被重新设计成了两座一桌的布局。也是，谁会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一下午的馄饨呢。因为供应早餐，凌晨六点，馄饨铺已经开门营业，我不确定有没有更换东家，就被服务生热情地招呼走进铺子。她让我们选位子坐下并递来菜单，附带一句“都是新鲜裹的哦”。纯鲜肉大馄饨、咸蛋鲜肉馄饨、荠菜大馄饨、开洋鲜菇大馄饨……品种很多，每一种都很诱人，我和伙伴决定点两个不同的，可以换来吃。
我坐在原来咖啡馆的靠窗老位置，看窗外去上学的孩子，买了鸡蛋煎饼往家赶的老人，以及在我们书房看了一宿书的客人……手里把玩着亚克力的桌卡，上面有几张馄饨照片和特写的鲜肉大馅，以及馄饨铺的外送电话。 “呀，这不是我们书房的照片……呀，电话也是。”伙伴也盯着我手里把玩的桌卡，惊叫。 我翻过面来，原来，这个桌卡两面内容并不相同。 “全杭州最好喝的滴滤咖啡就在深夜书房。出馄饨铺，沿青年路走，路口即是。书和咖啡，24小时不打烊。电话：87066603。” 【守夜人手记】 地平线上的两颗星星，眨一眨是孤单，眨两眨是呼应。悦览树和馄饨铺，你在小街头，我在小街尾，日日思君又见君，共饮一杯水。 舒国治说过小咖啡馆的共性，其中之一就是“掌柜都在咖啡的冲煮上表现出极高的自信与十分乐于示范”，正是这位冷冷的却又客客气气的前咖啡馆老板。 每周总有几天，老板会在凌晨来我们书房看书喝咖啡；每周也总有几天，我下班后要去馄饨铺吃一碗热腾腾的现裹大馄饨。有些客人直接拿了馄饨铺桌上的单页找过来：“最好喝的手冲是不是在这里？”我也会在微博微信上附一句：我们和最好吃的馄饨做邻居。 我至今没有和咖啡馆老板坐下来面对面说过话，也没有问他“去美国做什么了”“怎么想到把咖啡馆改成馄饨铺”，似乎谁都不愿意打破这种无言的默契。
商业社会，别说互相打广告，不来一点恶意攻击就很不错了。我听那些生意人讲，“你们还真是不留心眼儿，竟然没有人去怀疑被相赠的咖啡豆，说不定人家想成为你的供应商。”“是哦，从没想过耶。”我也只好实事求是地回应。所幸，单纯而幸运的人是不会收到欺负的。 相关阅读 （点击下面标题可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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