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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难见吕碧城

 绿萼子 2015-06-19
百余年来,“足以担当女诗人而无愧”(柳亚子语)的女子实在不多,细细数来亦不过丁宁、沈祖棻、陈小翠、周炼霞数家而已。而旌德吕碧城实乃其中翘楚,近世女性运动先驱,“一代词媛”,章太炎夫人汤国梨亦谓叹曰,“冰雪聪明绝世姿,红泥白雪耐人思。天花散尽尘缘绝,留得人间绝妙词”。
  碧城大家一介弱女子,清才硕学,幼年即有文名。可怜命运多舛,寄人篱下,孑身一人。曾自题一首“浪淘沙”,
  寒意透云帱,宝篆烟浮。
  夜深听雨小红楼。
  姹紫嫣红零落否?
  人替花愁。
  
  临远怕凝眸,草腻波柔。
  隔帘咫尺是西洲。
  来日送春兼送别,花替人愁。
  后来,樊云门在这首词的旁边批注曰,“漱玉犹当避席,断肠集勿论矣”。
  吕碧城生命中有一股英气,故而有离家出走的勇气。侥幸识得英敛之、樊云门、易哭庵等人,得以出任天津的大公报的编辑。后来再有机会拜谒袁项城,一见激赏,遂开办北洋女子公学,自任总教习。邓颖超即毕业于此校。
  此后,吕碧城的形象与“弱女子”三个字再无干系,中年三游欧美、入哥伦比亚大学习美术、以十万金助红十字会,晚年又力倡佛学,护生戒杀,世界巡回演讲。还曾英译佛经若干,身后留下华英文各十种,合为《梦雨天华室丛书》。
  我们不妨来看看“双碧城之会”,可见其性格一斑。1904年6月10日,鉴湖女侠秋瑾(时亦号碧城)赴天津大公报馆与吕碧城相会。与秋瑾这个“梳头的爷们”相比,吕碧城还是没有那么果断坚决。秋瑾日常着男装,吕碧城仍着女装,以至于吕碧城见其官式皂靴之双足,大吃一惊,以为男子。不过两人交谈密切,一见如故,同榻而眠。可是碧城终未能与秋瑾一道“共渡扶桑,为革命运动”,“彼独进行,予任文字之役”。最终,秋瑾喋血饮刃于市,碧城负笈去美。
  但是吕碧城的形象与一般女子相比已然大不同了。她刊有《信芳集》(取《离骚》“苟余情其信芳”之意,吴宓为之序),多为游历欧洲时所吟泳,格调最高,有人评论说“如荆十三娘、公孙大娘之流”,苍凉雄迈之处,读之使人起舞,刚气非易安所能及。其中“破阵乐”一阙传播甚广,为“阿尔伯士雪山”所作,碧城自诩“东亚女子倚声为山灵寿者,予殆第一人乎?”
  混沌乍起,风雷暗坼,横插天柱。
  骇翠排空窥碧海,直与狂澜争怒。
  光闪阴阳,云为潮汐,自成朝暮。
  认游踪、只许飞车到,便红丝远系,飙轮难驻。
  一角孤分,花明玉井,冰莲初吐。
  
  延伫。
  拂藓镌巌,调宫按羽,问华夏,衡今古。
  十万年来空谷里,可有粉妆题赋?
  写蛮笺,传心契,惟吾与汝。
  省识浮生弹指,此日青峰,前番白雪,他时黄土。
  且证世外因缘,山灵感遇。
  
  特别是她将个人照片印制于前,身着西服,风致娟然,开一时之风气。不过若是反过来说,那就是“放诞风流”,据说有人将其比诸《红楼梦》之史湘云。她更是曾经身着晚礼服,袒其背部,“留影以贻朋友”。老派学者自然要大摇其头了。
  1926年,就有一件事情,把她和鸳鸯蝴蝶派的小报人平襟亚联系起来了。
  这些年来,平襟亚逐渐为人所,。因为他有个堂侄叫平鑫涛,在台湾亦从事出版业而发达起来。他的妻子即小说家琼瑶。我则偏爱平襟亚的另一点,即他晚年致力于苏州弹词写作,多有佳品。徐丽仙《情探》中的那段“梨花落,杏花开,桃花谢,春已归,花谢春归郎不归”即出自平襟亚之手。
  平襟亚,别号襟霞阁主,常熟人,幼年家贫。据说他父亲临终前想吃马鲛鱼,家贫终不能致之,含恨而逝。从此,平襟亚终身不食马鲛鱼。后来他借钱考入常熟简易师范,毕业后即在本地小学任教。1915年,穷小子赴上海闯荡,在报馆做编辑。
  施蛰存感慨平襟亚沪上出版枭雄,“霸才”。他握有“中央书局”和“万象”杂志,影响极大。但这是40年代的平襟亚。20年代中期,平还是个小编辑,忙着为沪上各小报撰稿,同时编辑《开心报》、《滑稽新报》和《武侠世界》。《开心报》以市井新闻取胜,吕碧城时寓居上海,生活前卫,自然颇为引人注目。
  吕碧城的洋房别墅座落在上海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同孚路(今石门一路),可谓富丽堂皇。内部陈设也俱为欧式,钢琴、油画点缀其间,并雇有两名印度籍仆役,出入则以汽车代步。郑逸梅说,其中一个面目神气像极了陆澹盫(亦沪上著名小说家,曾改编弹词《啼笑因缘》和《秋海棠》),众人见之辄发笑。
  吕碧城终身未婚。据叶遐庵转述说,碧城尝云,“生平可称许之男子不多,梁任公早有妻室,汪季新(精卫)年岁较轻,汪荣宝(汪东之兄,国会议员)尚不错,亦已有偶。”可见其择偶标准。佳偶难觅,于是碧城转而喜欢动物,晚年护生弘法之举殆出于此。碧城最喜养狗,曾养一犬名曰杏儿,1926年秋离沪赴美时赠与好友尺五楼主。后来每次通讯,必询及杏儿。一次得知杏儿死去,惆怅不已,
  “小犬杏儿,燕产之。金发被体,状颇可爱,余去沪时赠诸尺五楼主。昨得来书,谓因病物化,已之荒郊,为怅惘累日,赋此答之。
  依依常傍畫裙旁,灯影衣香忆小窗。愁绝江南旧词客,一犁花雨葬仙庞。”
  在此之前,杏儿一次在马路上走,不慎为西人摩托车所辗伤。碧城大怒,马上聘请律师致函对方,同时把爱犬送到戈登路(今日之江宁路)沪上最好的兽医院治疗。爱犬不久乃愈,碧城这才作罢。
  此事被平襟亚知道,不由兴奋异常,写了一篇《李红郊与犬》发在《开心报》上。有人转告吕碧城,碧城见平襟亚用“李红郊”影射“吕碧城”,顿时发作。当时沪上租界内法院为会审公廨,碧城即诉诸会审公廨,要求拘平襟亚到案。
  平襟亚得到风声,大吃一惊,急忙离沪逃到了苏州。平在苏州调丰巷租赁一套房子,改名为沈亚公,平日里闭门不出,一时半会更是不敢回沪。
  碧城闻之益怒。征得平襟亚照片以后,致信沪上各大报馆,要求自费刊登大幅广告,通缉平襟亚,各大报纸皆不敢登。最后,碧城索性通过许多朋友放出风声,谁能通报平襟亚现在住址并因而拿获者,将赠送慈禧太后亲笔描绘花鸟一幅为报。
  平襟亚闻之更为惶恐。终日不安,无所事事,只得写小说以自娱。大半年以后,吕碧城决定不再追究。她译完了《美利坚建国史纲》,又出版三卷本诗集《信芳集》,准备再度赴美。平襟亚知道后,小心翼翼回到上海,以网蛛生的名义出版了在苏州写的小说,题为《人海潮》。《人海潮》轰动一时,一举奠定了平襟亚在文坛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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