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6月30日生于立陶宛, 2004年8月14日卒于波兰克拉科夫。波兰著名的诗人、作家和散文家,曾在198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主要作品有《被禁锢的头脑》(1950年),《伊斯河谷》(1955),《个人的义务》(1972),《务尔罗的土地》(1977)。 米沃什诗选 礼 物
多么快乐的一天。 雾早就散了,我在花园中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的上面。 尘世中没有什么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人值得我去妒忌。 无论遭受了怎样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我曾是同样的人并不使我窘迫。 我的身体里没有疼痛。 直起腰,我看见蓝色的海和白帆。
逃 离
当我们逃离了燃烧的城市 从最初的田间小路回头望去, 我说:“让草掩盖住我们的脚印, 让刺耳的先知们在火中沉默, 让死者向死者解释发生了什么。 我们注定产生新的激烈的部族 没有邪恶和浑浑噩噩的快乐。 我们走吧”——火焰的剑为我们劈开大地。 偶 遇
黎明时我们驾着马车穿过冰封的原野。 一只红色的翅膀自黑暗中升起。
突然一只野兔从道路上跑过。 我们中的一个用手指点着它。
已经很久了。今天他们已不在人世, 那只野兔,那个做手势的人。
哦,我的爱人,它们在哪里,它们将去哪里。 那挥动的手,一连串动作,砂石的沙沙声。 我询问,不是由于悲伤,而是感到惶惑。
女 人
大地从我站着的岸边漂走, 她的树木和草地,渐渐远去,闪耀着。 栗树的花蕾,白杨微弱的光线, 我再也看不到你们。 你们随着憔悴的人们离开, 你们随着旗帜般舞动着的太阳走向夜晚, 我怕要独自留下,我一无所有,除了身体 ——它闪烁在黑暗中,一颗叉着的手的星星, 于是我吃惊地看着自己。大地, 不要抛下我。
一首关于世界末日的歌
在世界结束的那天 一只蜜蜂绕着三叶草, 一个渔夫补着发亮的网。 快乐的海豚在海里跳跃, 排水管旁幼小的麻雀在嬉戏 而那蛇是金皮的,像它应有的样子。
在世界结束的那天 妇人们打伞走过田野, 一个酒鬼在草地边上打盹。 疏菜贩子们在大街上叫卖 一只黄帆的船驶近了小岛, 小提琴的声音持续在空气中 进入一个缀满星光的夜晚。
那些期望闪电和雷声的人 失望了。 那些期望征兆和大天使喇叭的人 也不再相信它会发生。 只要太阳和月亮在上面, 只要黄蜂访问一朵玫瑰, 只要蔷薇色的婴儿出生 就没有人相信它会发生。
只有一位白发老人,会成为先知 但还不是先知,因为他实在太忙。 一边架着西红柿一边重复着: 这世界不会有另一个末日, 这世界不会有另一个末日。
一对夫妇的雕像
你的手,我亲爱的,此刻冰冷。 天穹最纯净的光线 完全覆盖了我。此刻我们 像黑暗中两块寂静的平原, 像冰河的两道黑色的堤岸 在世界的裂门。
我们梳向后面的头发用木头雕成, 月亮踱过我们乌木的肩膀。 一个遥远的黎明,夜晚逝去,寂静。 富足的是爱的结晶,枯萎了天赋。
你在哪,活在时间怎样的深处, 爱人,踏进怎样的水中, 此刻,当我们无声嘴唇的严霜 无法抵御神圣的火焰? 在一片云,雾,银色的森林中 我们活着,爱抚着脚下的土地。 我们正运用着黑暗王杖的威力 去赢得遗忘。
我的爱,你被一把凿子穿过的胸脯 对它过去的一切一无所知。 对黎明的云,对破晓的愤怒, 对春天的影子,它都无从记起。
而你带领着我,像从前天使带领 托比亚斯① ,走进伦巴第褐色的沼泽。 可有一天来临,一个征兆使你害怕, 一种黄金尺度的圣伤。
伴着一声尖叫,伴着你纤弱手中的不变的恐怖 你落入一个放着骨灰的坑中, 那里北方的枞树和意大利的紫杉 都不能保护我们古老的情人床。
它曾怎样,它正怎样,它将怎样—— 我们用喊叫和呼唤充塞着世界。 黎明返回,红色的月亮落下, 我们可曾知道?在一艘巨大的船中
一位舵手出现,抛出一条丝绳 把我们彼此牢牢地捆住, 然后他在朋友——曾是敌人——身上 洒上一捧雪。
维尔诺,1935 ① 托比亚斯:《旧约》外典《 托比特》中的人物,曾受天使拉斐尔的引导,娶妻并治愈了父亲的眼睛。
河流变小了
河流变小了。城市变小了。美丽的花园 现出以往不曾见到的:伤残的叶子和灰尘。 我第一次游过这片湖时, 它似乎很大。要是现在我去那里 它会成为一个洗脸盆 在杜松和后冰河期的岩石之间。 哈利纳村子边上的森林曾很原始, 散发着最后的但在最近被杀的熊的气味, 尽管透过松林仍能看到耕地。 独特的一切变成了普遍的式样。 哪怕在我的梦中意识也在转换着原色。 我脸上的特征像蜡制的玩偶在火中溶化。 谁会同意在镜子里看到的只是人类的脸?
城市在它的辉煌中
城市在它的辉煌中,当多年之后我回来。 生命完结了,罗特波夫①和维永②的 儿孙已经出生,正在跳着他们的舞蹈。 女人们照着用新金属做成的镜子。 这一切为了什么,要是我不能说话。 她站在我上面,沉重,像地球在它的轴心上。 我的骨灰存放在酒店柜台下的罐子里。
城市在它的辉煌中,当多年之后我回到 我的家,在花岗岩博物馆陈列架上, 在睫毛油、雪花石瓶旁, 在埃及女王的月经带旁。 这里只有用金盘锻造的太阳, 发暗地板上从容脚步的吱呀声。
城市在它的辉煌中。当多年之后我回来, 我用外衣蒙住脸,虽然能够记得 我没有偿还债务的那些人都己不在, 我的羞愧不会太久,卑鄙的行为已被宽恕。 城市在它的辉煌中,当多年之后我回来。
巴黎-伯克利,1963 ① 罗特波夫,十三世纪法国诗人。 ② 维永,十五世纪法国诗人。
那 么 少
我说得那么少。 白天短促。
短促的白天。 短促的夜晚。 短促的岁月。
我说得那么少。 我无法继续。
我的心变得疲倦 由于喜悦, 失望, 热情, 希望。
海中巨兽的额骨 紧咬着我。
赤裸着,我躺在荒岛 的岸边。
世界的白鲸鱼 把我拖向它的深渊。
现在我不知道 在一切中什么真实。
当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当度过了漫长的一生,结果 他得到了一直寻求着的形态, 而刻在石头上的每一个字 生出了白霜,然后怎样? 酒神节合唱队的火把,在黑暗的山中 从他的出生地走来。天空的一半 有着蜿蜒的云彩。一面镜子在他面前。 镜子里是已经中止的、毁灭着的 事物。
坦 白
我的主,我爱过草莓果酱 和女人身体中隐秘的甜蜜。 还有冰镇伏特加,浸橄榄油的鲱鱼, 肉桂和丁香的香气。 那么我是哪一类预言家?为什么幽灵会 造访这徉的人?很多别的人 被公正地召唤,并可以信赖。 谁会信任我?因为他们看见 我怎样喝空杯子,扑向食物, 贪婪地瞥着女招待的脖子。 有缺点并且自知。渴望伟大, 能够认出伟大,无论它在哪里, 但还不完全,只是部分,有眼光, 我知道为我这样的小人物剩下了什么: 短暂希望的盛宴,高傲者的集会, 驼背人的比赛,还有文学。
博物馆的墙
那是一条河流印上去的肖像: 多节主干的流程,细支的合流, 似乎它们想要汇合, 树木和急流,大地上最美好的事物。 正面,镶着大理石板。 高出破烂街道的平地, 它们有的没有尽头,仲展到地平线之外, 那里,在垃圾筒的烟中,在肮脏的废墟中, 占据着的穷人,决意互相残杀, 装备妥当,警车绕着圈子, 当公车载我们参加博物馆的仪式, 我们听到窗外的叫声,嘲弄着。 随后我们受到微笑和沉默的迎接。
(张曙光 译) 赞 歌 你我之间没有别的。 最美的形体像透明的玻璃杯。 你我之间没有别人, 然而,在兴起自海上的'众邦'中,
(该诗内容来自网络,译者未知) 来源:星星诗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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