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汪诗佩论《南词引正》里有关提及陈秋碧《秋碧乐府》的疑点
一、汪诗佩谈《南词引正》内谈及陈铎的疑点 台湾学者汪诗佩于〈再论『顾坚与昆山腔之始』──兼谈《南词引正》的疑点〉(《名家论昆曲》,台北:国家出版社,2005年)这篇论文里,对于所谓1961年被吴新雷及钱南扬公开其得自于路工之处的《娄江尚泉魏良辅南词引正》,该文据称是路工与赵万里1957年到江南访书时所获的明代昆曲鼻祖魏良辅的《娄江尚泉魏良辅南词引正》,汪诗佩表达其对《南词引正》的研究之中,所发现的疑点。因此,在综合其所有论证之后,她所得出的结论如下: 『本人认为《南词引正》虽具有早期作品遗风,却不排除遭后人(万历中期以后)嵌入部分内容,乃至改动系年,甚或伪托三位吴中文士校叙、手书的可能。至于「顾坚始创昆山腔」一说,附会的可能性极高。』 而汪诗佩此文内,提到了《南词引正》第十四条: 『将《伯喈》与《秋碧乐府》从头至尾熟玩,一字不可放过。《伯喈》乃高则诚所作,秋碧姓陈氏。』 汪诗佩发现到了,此条《南词引正》引了陈铎的《秋碧乐府》,表示:『多了一个例子:陈氏秋碧的《秋碧乐府》。问题就出在这上头。』因为魏良辅的昆山腔是南曲的声腔,而陈秋碧的南北曲著作,不论是在《南词引正》所说的《秋碧乐府》是究竟指陈铎的《秋碧乐府》此一专名,或是指的陈铎的所有的南北曲小令及套数,统称以陈秋碧的乐府的通名呢,而汪诗佩统计了陈铎的南北曲著作,发现的结论是陈铎根本就是以北曲为其创作重心,南曲的小令套数只占其作品一小部份。像是其《滑稽余韵》全是北曲;《月香亭稿》的南曲只占四分之一,余四分有其三都是北曲;《可雪斋稿》北曲约比南曲多一半;《秋碧轩稿》除了一题为南曲外,全都是北曲小令套数;《梨云寄傲》北曲多于南曲;所以认为,陈大声的南曲不甚多,『何来以此闻名呢?』而能以南曲闻名是『估计应是万历以后的事』。 汪诗佩再举像是序于万历三十三年(1605)的《南宫词纪》收了六首题为陈大声的南曲,又数了题为陈秋碧的十七首南曲。像是《吴歈萃雅》收十首陈大声南曲,又有署名陈秋碧的二首。《词林逸响》收十首陈大声的南曲,又有陈秋碧的一首。而在当时的沈德符的《万历野获编》里所记:『陈大声辈,南词宗匠,皆本朝成、弘间人。……且今人但知陈大声南调之工耳。……陈名铎,号秋碧,大声其字也。金陵人,官指挥使,今皆不知其为何代何方人矣。』陈铎的善于南曲,而其南曲之作被万历年间的文人间开始被突出于其主流的北曲作品而被重视。而且依照沈德符的指陈铎的『今皆不知其为何代何方人』,及《南宫词纪》《吴歈萃雅》《词林逸响》等连陈秋碧及陈大声分明是同一人,都还不清楚,汪诗佩指出:『可见陈铎在万历中期以陈秋碧为人所知,但时人只知其号,不知其人,故沈氏叹道「今皆不知其为何代何方人矣」』,于是汪诗佩于此得出了结论: 『若《南词引正》举《秋碧乐府》与高则诚的《伯喈》并列为南曲宗书,且更加上一句注语:「秋碧姓陈氏」,则令人难以置信《南词引正》作于嘉靖二十六年之前。彼时关于陈氏秋碧其人大约用不着解释,更遑论将之作为与高明并列的行家』,所以此一证据亦成为汪诗佩的『《南词引正》内文也可能渗进后人的意见,恐非纯然的「真本」、「祖本」,……』结论的证据之一。 综观汪诗佩有关陈铎的论证,在于,陈秋碧以北曲驰名弘、成之间,历经嘉请、隆庆,都未改变。直到万历年的中晚期的万历三十年开始,才有把他视为『南词宗匠』的看法出来。而且还一直搞不清陈秋碧及陈大声其实为一人。而汪诗佩在从伪文《南词引正》问世后,虽有一些学界人士致疑,但论证有如汪诗佩的细如牛毛,从根拔起者,殆不多见。汪诗佩从嘉靖二十六年,所谓文征明抄吴昆麓较正魏良辅的《南词引正》的那个时代,陈秋碧只是个北曲的小令套数的作家,而以北曲驰名。当日若真有魏良辅的《南词引正》,则必不会举北曲的作家拿来学习其北曲当成南曲的昆山腔的范本,如此一来,《南词引正》的出现年代至少是万历年以后了。则文征明已死,不可能还手抄,则此一《南词引正》不就伪定了。 二、作伪者实抄自于《乐府红珊凡例二十条》又改头换面 而吾人更认为,所谓《娄江尚泉魏良辅南词引正》的第十四条: 『将《伯喈》与《秋碧乐府》从头至尾熟玩,一字不可放过。《伯喈》乃高则诚所作,秋碧姓陈氏。』 不就是作伪者抄自万历壬寅三十年(1602)秦淮墨客(纪振伦)选辑,金陵唐氏振吾广庆堂刊行的《新刊分类出像陶真选粹乐府红珊》里的: 『初学必要将南《琵琶记》、北《西厢记》从头至尾熟读,一字不可放过,自然有得。』 只是改换些字面,把《琵琶记》改成《伯喈》;把《西厢记》改成《秋碧乐府》;而把『从头至尾熟读』,稍改成『从头至尾熟玩』,即,把『读』改成『玩』;至于『一字不可放过』,作伪《娄江尚泉魏良辅南词引正》者,一字不改照抄一遍,再加上了自注的『《伯喈》乃高则诚所作,秋碧姓陈氏』数字。 三、为时代需要而抬高陈铎以救昆曲的处境 但是作伪者为什么要取用陈铎这个样板,那是为了迎合风尚,尤其到了1957年,作伪者的友人路工(叶德基)出版了一本《明代歌曲选》(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其中收录了明代有反封建的人民性特色的南北曲及歌谣等,而路工特别重视陈铎其人,而在其《明代歌曲选》里,收入了《滑稽余韵》一百十三首《月香亭稿》五首《可雪斋稿》十四首《秋碧轩稿》三首《梨云寄傲》八首,并且还特别推崇其人: 『这里,我们还应该提出具有高度歌曲技巧的作家陈铎。……他写的滑稽余韵,所反映的社会生活,十分广阔。他描写了明弘治年间社会上下层人物的精神面貎,和城市里商业、手工业各行各业的情况。他对挑担、赶脚、推车的劳动人民是同情的,对盐商、里长、牙人进行了讽剌。这部歌曲集,是一部研究当时社会的重要著作。』 于是,为了把魏良辅塑造成是一位与陈铎同理心,于是改《西厢记》改成陈铎的《秋碧乐府》,以《秋碧乐府》喻其所有的著作,以魏良辅的此文,改变1950年以来,昆曲被认为是封建地主阶级玩物丧志的玩意儿的劣势地位,而藉由写出《娄江尚泉魏良辅南词引正》一文,来证明魏良辅的昆山腔就是要所有追随者唱出『对挑担、赶脚、推车的劳动人民是同情的,对盐商、里长、牙人进行了讽剌』。如此一来,吾人可以从作伪者的推敲时代的需要去量身订做一个符合当日需要的魏良辅及昆山腔出来。 所以量身订做魏良辅之下,于是魏良辅堂堂一个改良当日南曲各声腔,含海盐腔、弋阳腔而改造成更加婉转流利的昆山腔的推动者之一的魏良辅,竟会在伪《娄江尚泉魏良辅南词引正》大大称赞弋阳腔是『会唱者颇入耳』,去投靠弋阳腔,自已放弃开宗立祖的昆曲鼻祖地位,大大称赞敌派弋阳腔去了。如果不晓得为符人民性的弋阳腔的需要,就不会明白为何堂堂昆曲鼻祖魏良辅会投靠他要改革的弋阳腔等而在《娄江尚泉魏良辅南词引正》一文里赞美要改革的对象之一的弋阳腔而违背其创昆山腔的初衷了。(刘有恒,台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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