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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村上春树一样跑步

 离欲阿罗汉 2015-09-28

                                         素食   跑步  专注   修行

作为日本作家中的佼佼者,1949年出生村上春树是中国读者最为熟悉和喜爱的日本作家之一。除了作家,村上春树还有一个特别的称号——长跑者。从1982年开始,他每天坚持跑步至今,而且每年至少参加一次马拉松比赛。如今,他已经65岁了,仍然坚持着跑步,这个习惯已经成为了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下面,我们一起来聆听村上春树关于跑步的故事。

>>跑着告别了昔日的生活

        跑步进入我的日常生活,准确说来是1982年的秋天。那时我33岁。

我本是体质肥胖的人。从前由于每日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体重才控制在稳定状态。刚刚成为专业小说家那会儿,过上了从早到晚伏案写作的生活,体力逐渐下降,体重则逐渐增加。因为需要高度集中精力,不知不觉香烟便抽过了头。那时候一天要抽60支香烟,手指熏成了黄色,浑身上下都发散出烟味,怎么说对身体也不好。为了身体健康,我就必须找到一个既能维持体力,又可将体重保持得恰到好处的方法。

跑步有好几个长处。首先是不要伙伴,也不需要特别的装备,更不必特地赶赴某个特别的场所。只要有一双适合跑步的鞋,有一条马马虎虎的路,就可以在兴之所至时爱跑多久就跑多久。我为了改变生活方式,便将家从城里搬到了野草茂密的乡间,乡间连—处像样的体育设施也没有,但我家近处有一个日本大学理工学部的操场,大清早那儿的400米跑道可以自由地使用。因此,在众多体育项目中,我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跑步。

此外,我还戒了烟。每天都跑步,戒烟便是自然而然的。当然,戒烟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是你没法一边吸烟一边坚持跑步。“还想跑得更多”这一自然的想法,成了戒烟的重要动机,成了有效手段。戒烟,仿佛是跟从前的生活告别的象征。

我和太太彻底改变生活形态。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起床,天色变暗了便尽早睡觉。今后我们只见想见的人,不想见的人则尽量不见。

>>跑着明白了坚持的可贵

开始跑步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跑不了太长的距离。20分钟,最多也就30分钟左右,因为很长时间不曾做过像样的运动,就跑这么一点点,便气喘吁吁地几乎窒息,心脏狂跳不已,两腿颤颤巍巍,真觉得有些难为情。然而坚持跑了一段时间后,身体积极地接受了跑步这事儿,与之相应,跑步的距离一点一点地增长。跑姿一类的东西也得以形成,呼吸节奏变得稳定,脉搏也安定下来了。速度与距离先不问,我只要做到每天坚持,就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

就这样,跑步如同一日三餐、睡眠、家务和工作一样,成了理所当然的习惯,难为情的感觉也变得淡薄了。我到体育用品商店去,买来了合用而结实的跑步鞋、便于奔跑的运动服、一块秒表。如此这般,人渐渐演变成了跑步者,一跑就是32年。

已经说过,我是那种容易发胖的体质。我太太却是不管吃多少,不做运动也根本不会变胖。我常常寻思:“人生真是不公平啊!”一些人很努力却得不到的东西,有些人无须努力便唾手可得。

不过细想起来,这种生来易于肥胖的体质,或许是一种幸运。比如说,我这种人为了不增加体重,每天得跑步,留意饮食,有所节制。何等费劲的人生啊!然而加入天天跑步,坚持努力,代谢便可以维持在高水平,身体越来越健康强壮,老化恐怕也会减缓。而再健康的人,不留意运动和饮食,不在意锻炼的话,自然而然,肌肉便会松弛,骨质便会变弱。什么才是公平,还得以长远的眼光看待,才能看明白。

>>跑着感悟了前进的方向

我说起每天都坚持跑步,总有人表示钦佩“你真是意志坚强啊!”得到表扬,固然欢喜,这比受到贬低要惬意得多。然而,人世不是那么单纯的。

老实说,我也有这样的日子。“今天觉得身体好沉重啊,不想跑步啦。”这时候便寻找出形形色色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想休息,不想跑了。我曾经采访过奥运会长跑选手濑吉利彦:  “濑古君这样高水平的长跑选手,会不会也有今天不想跑啦、觉得烦啦、想待在家里睡觉这类情形呢?”濑古君正所谓怒目圆睁,然后用了类似“这人怎么问出这种傻问题来”的语气回答:“那还用问!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濑古君的回答让我从心底感到松了口气。啊哈,大家果然都是一样的。

我就这样开始了跑步。33岁,这也许是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在这样的年龄,我开始了长跑者的生涯。到现在,我的身体很棒呢。

(资料来源:《悦读》2015.02

村上春树,日本现代小说家,生于京都伏见区。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第一文学部演剧科,亦擅长美国文学的翻译,29岁开始写作,第一部作品《且听风吟》即获得日本群像新人奖,1987年第五部长篇小说《挪威的森林》引起“村上现象”。其作品风格深受欧美作家的影响,基调轻盈,少有日本战后阴郁沉重的文字气息,被称作第一个纯正的“二战后时期作家”,并被誉为日本80年代的文学旗手。

村上春树的12条跑步哲学

1、坚持的哲学

萨默赛特·毛姆写道:“任何一把剃刀都自有其哲学。”大约是说,无论何等微不足道的举动,只要日日坚持,从中总会产生出某些类似观念的东西来。我也衷心地想对毛姆的观点表示赞同。

所以作为一个写作人,抑或作为一个长跑者,就跑步来写些个人的、点点滴滴的文字,还公开出版的形式发表出来,也算不得太过离经叛道。

 

2、输赢的哲学

一开始我就打过招呼,说我不是好胜厌输的性格。输本是难以避免的。谁都不可能常胜不败。在人生这条高速公路上,不能一直在超车道上驱车前行。然而不愿重复相同的失败,又是另一回事。从一次失败中汲取教训,在下一次机会中应用。尚有能力坚持这种生活方式时,我会这样做。

 

3、独处的哲学

希望一人独处的念头,始终不变地存于心中。所以一天跑一个小时,来确保只属于自己的沉默的时间,对我的精神健康来说,成了具有重要意义的功课。

至少在跑步时不需要和任何人交谈,不必听任何人说话,只需眺望周围的风光,凝视自己便可。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宝贵时刻。

 

4、自由的哲学

请允许我说一点私事。觉得“今天不想跑步”的时候,我经常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你大体作为一个小说家在生活,可以在喜欢的时间一个人待在家里工作,既不需早起晚归挤在满员电车里受罪,也不需出席无聊的会议。这不是很幸运的事儿么?

与之相比,不就是在附近跑上一个小时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脑海里浮现出满员电车和会议的光景,再度鼓舞起士气,我就能重新系好慢跑鞋的鞋带,较为顺利地跑将出去。

“是啊,连这么一丁点事儿也不肯做,可要遭天罚呀。”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心中有数:甚多的人,认为与其每天跑一个小时,还不如乘着拥挤不堪的电车去开会。

 

5、初心的哲学

下次参加全程马拉松,我要回归初心,从零出发,发奋努力;周密地训练,重新发掘自己的体力。将每一颗螺丝都仔细拧紧,看看究竟能跑出什么样的结果来。这就是拖曳着痉挛的脚步蹒跚在寒风中、被许多人超过时,我心中想的事情。

 

6、磨炼的哲学

当受到某人无缘无故(至少我看来是如此)的非难时,抑或觉得能得到某人的接受却未必如此时,我总是比平日跑得更远一些。跑长于平日的距离,让肉体更多地消耗一些,好重新认识自己乃是能力有限的软弱人类——从最深处,物理性地认识。并且,跑的距离长于平日,便是强化了自己的肉体,哪怕是一点点。

发怒的话,就将那份怒气冲着自己发好了。感到懊恼的话,就用那份懊恼来磨炼自己好了。我便是如此思考的。能够默默吞咽下去的东西,就一星不剩地吞咽进体内,在小说这一容器中,尽力改变其姿态形状,将它作为故事的一部分释放出去。

 

7、享受的哲学

想就河流作一番思考,还想就云朵作一番思考,然而心中却是空空。我在自制的小巧玲珑的空白之中、在令人怀念的沉默之中,一味地跑个不休。这是相当快意的事情,哪还能管别人如何言说?

说起坚持跑步,总有人向我表示钦佩:“你真是意志超人啊!”说老实话,我觉得跑步这东西和意志没多大关联。能坚持跑步,恐怕还是因为这项运动合乎我的要求:不需要伙伴或对手,也不需要特别的器械和场所。人生本来如此:喜欢的事自然可以坚持,不喜欢的怎么也长久不了。

 

8、打磨的哲学

每日跑步对我来说好比生命线,不能说忙就抛开不管,或者停下不跑了。忙就中断跑步的话,我一辈子都无法跑步。坚持跑步的理由不过一丝半点,中断跑步的理由却足够装满一辆大型载重卡车。

我们只能将那“一丝半点的理由”一个个慎之又慎地不断打磨。见缝插针,得空儿就孜孜不倦地打磨它们。

 

9、超越的哲学

 

跑步对我来说,不独是有益的体育锻炼,还是有效的隐喻。我每日一面跑步,或者说一面积累参赛经验,一面将目标的横杆一点点地提高,通过超越这高度来提高自己。至少是立志提高自己,并为之日日付出努力。

 

我固然不是了不起的跑步者,而是处于极为平凡的——毋宁说是凡庸的——水准。然而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我超越了昨天的自己,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儿,才更为重要。在长跑中,如果说有什么必须战胜的对手,那就是过去的自己。

 

10、完美的哲学

世上时时有人嘲笑每日坚持跑步的人:“难道就那么盼望长命百岁?”我却以为,因为希冀长命百岁而跑步的人,大概不太多。怀着“不能长命百岁不打紧,至少想在有生之年过得完美”这种心情跑步的人,只怕多得多。同样是十年,与其稀里糊涂地活过,目的明确、生气勃勃地活当然令人远为满意。

跑步无疑大有魅力:在个人的局限性中,可以让自己有效地燃烧——哪怕是一丁点儿,这便是跑步一事的本质,也是活着(在我来说还有写作)一事的隐喻。这样的意见,恐怕会有很多跑者予以赞同。

 

11、灵肉和谐的哲学

所谓艺术行为,从其最初的缘起,就内含不健康的、反社会的要素。我主动承认这一点。唯其如此,作家(艺术家)之中才会有不少人,从实际生活的层面开始颓废,抑或缠裹着反社会的外衣。这完全可以理解。这样一种姿态,我决不会予以否定。

然而我以为,如若希望将写小说作为一种职业持之以恒,我们必须打造出一个能与这种危险(某些时候还是致命)的毒索对抗的免疫体系。如此才能正确而高效地对抗毒性较强的毒索,换言之,才能建构较为宏伟的故事。

打造这种自我免疫体系,并将其长期维持下去,必须拥有超乎寻常的能量,还须想方设法谋取这种能量。但除却我们的基础体力以外,何处能获取这种能量?

 

12、小确幸哲学

也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事。在东京每天早晨健身跑时,常常与一位美丽的年轻女子交臂而过。一连几年如此,自然而然地就熟识了,相遇时便互相微笑致意,然而因为腼腆,始终不曾交谈过,连对方的名字也一无所知。

不过每天早上和她相遇,却是当时的我小小的喜悦之一。连这么一点小小的喜悦都没有,要每天坚持跑下来,可不容易。

 

像你一样,村上跑步也是从痛苦开始

  “一开始,跑上20分钟我就会喘不上气,心脏咚咚地猛跳不止,两腿也开始发抖。甚至只要有人看我跑步我都会觉得不自在。但是我把跑步当成像刷牙一样的必做之事来每天坚持,因此我的进步非常快。过了不到一年时间,我就跑了个人的第一次马拉松,不过是非正式的。”—村上春树

  村上春树是摩羯座,土象星座,耐力超群,他做的事情也好似都与耐力有关,而且是极强的耐力,一个是长篇小说,一个是跑步。在1991,村上春树用3小时27分跑出了自己的马拉松最佳成绩,相当于每5分钟跑一公里。这个数字在业余选手当中也可算是上佳,但你不知道的是,33岁开始跑步的村上春树起点比大多数跑者都晚,之所以能有这样惊人的成绩,是因为他的坚持—现在,村上跑龄已经有32,甚至比许多刚开始跑步的人们的年纪都要大。

  可出乎意料的是,参加马拉松赛时,村上春树在冲过终点的时候脑子里却从未出现类似于“成就感”的词汇,反而是毫无感觉,满脑子都是“终于不用跑下去了”这样的一种安心感。从字面上看,也许跑步对于村上来说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在这一种状态下,痛苦却好像是这项运动的全部魅力所在。

  Tips: 炎炎夏日,建议穿浅色、透气性强的跑步服装,太阳大时可戴上运动帽。
  记得带上一瓶水,或者运动饮料。运动前半小时可先补充300ml,以备运动时所需水份,避免运动时缺水,并可延长运动时间。运动后应持续每15分钟喝水100-200ml水。
  自调运动饮料:纯净水1000ml 、食盐少许(3)、蜂蜜两汤匙(15ml)、柠檬3
  此处的跑前热身是动态、静态相结合的。动态热身让身体的肌肉和关节兴奋起来,当身体微微出汗时在进行一些静态拉伸动作,使关节活动角度变大,拉开肌纤维。
  

59岁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树(Haruki Murakami)是一位马拉松健将。他关于跑步的回想录前不久刚刚译成德文。在以下《明镜》周刊的采访中,他谈起作家和长跑者的孤独。

明镜:村上先生,写小说和跑马拉松,哪个更难一些?

 

  村上:写作是件很有趣的事——至少大多数情况下如此。我每天写作四小时,然后去跑步。按照老习惯,每天跑10公里(6.2英里)。这个距离比较容易跑下来。而一口气跑完42.195公里(26英里)则要困难得多。不过,困难正是我所希求的东西。一种我有意加诸自身的痛苦。对我而言这是跑马拉松最重要的一方面。

 

  明镜:那么,哪种感觉更好,完成一部书稿还是冲过马拉松的终点线?

 

  村上:为一部小说画上句号就像生下一个孩子,诞生的那个时刻无与伦比。一个幸运的作家一生也许能写出12部长篇小说。不知道我的身体里还有多少部好作品,但愿还有四五部吧。但是跑步时我感觉不到这种限制。差不多每四年,我就会出一本大部头的小说,但是每年我都要跑一次10公里赛、一次半程马拉松和一次全程马拉松。现在我已经跑过27个马拉松赛了,最近的一次就在一月份。第282930个也会顺理成章地到来吧。

 

  明镜:您新书的德语版下周一就要上市了,书中描写了您成为跑者的经历,也讨论了跑步对于您写作的重要性。您为什么会写这么一部自传性的作品?

 

  村上:自从我第一次开始跑步——那是25年前,1982年的秋天——我就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要从事这样一项运动。为什么不去踢足球?为什么我作为严肃作家的生活恰好始于我开始跑步的那一天?往往只有将思想诉诸笔下,我才能理解事物。我发现,写跑步时我开始写我自己。

 

  明镜:您是为什么开始跑步的?

 

  村上:我想减肥。刚刚成为作家的那几年,我吸烟吸得很凶,差不多一天要吸60支,借此来集中精力写作。吸烟让我的牙齿和手指甲都变黄了。33岁时,我决定戒烟,结果腰胯周围冒出不少赘肉。于是我开始跑步。在我看来跑步是最可行的减肥方式。

  

  明镜:为什么?

 

  村上:集体性的运动不对我胃口。我发现,假如我能按照自己的步伐来做一件事,一切就都会变得轻松很多。而且,跑步用不着同伴,也不像打网球那样需要特别的场地。你只要有一双跑鞋就够了。柔道也不适合我;我不是斗士。而长跑无关乎战胜别人。你唯一的对手就是自己,不涉及其他任何人,然而你会处于一种内在的斗争之中:我比上一次更强了吗?一次次地将自己推向使用极限,这就是跑步的精髓所在。跑步是痛苦的,但这种痛苦永远不会弃我而去,我能够应付得了它。这一点跟我的性格是一致的。

 

  明镜:当时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村上:一开始,跑上20分钟我就会喘不上气,心脏咚咚地猛跳不止,两腿也开始发抖。甚至只要有人看我跑步我都会觉得不自在。但是我把跑步当成像刷牙一样的必做之事来每天坚持,因此我的进步非常快。过了不到一年时间,我就跑了个人的第一次马拉松,不过是非正式的。

 

  明镜:您自己从雅典跑到了马拉松。是什么吸引你这么做的?

 

  村上:它是原始意义上的马拉松——史上第一次马拉松跑的路线。我是沿反方向跑的,我不想在交通高峰时段抵达雅典市区。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跑过35公里以上的距离;我的两腿和上身还不是特别强壮;我也不知道路上会遇上什么。就好像是在一片处女地上长跑。

 

  明镜:您是怎么跑完的?

 

  村上:那是在七月里了,天气非常非常炎热。热得要命,连清晨也酷热难耐。以前我从未去过希腊,所以这种酷暑让我倍感惊讶。半个小时后,我脱去了上衣,再后来,我一边数着路边的死猫死狗尸体,一边梦想着能喝上一瓶冰镇啤酒。太阳让我狂暴至极,它的怒炎灼烤着我,我的皮肤上开始生出细小的水泡。最终我跑了3小时51分,这个成绩还算过得去。抵达终点时我在一家加油站里对着水龙头把自己冲了个遍,也喝到了梦想的啤酒。加油站的服务员听说我从雅典一路跑来,特地送了我一束鲜花。

 

  明镜:您跑过的马拉松最好成绩是多少?

 

  村上:3小时27分,1991年在纽约,我自己的秒表记录下的。差不多相当于每5分钟1公里。我对这个成绩感到非常骄傲,因为这条路线的最后一段,也就是穿越中央公园的那段路,真的是非常辛苦。后来我尝试过几次想超越这个成绩,但是我年纪越来越大了。同时我对于个人最好成绩也不再那么热衷了。对我来说,自己对自己满意最重要。

 

  明镜:您跑步的时候会默念什么祷告或者经文吗?

 

  村上:不,我只是每过一会儿就对自己说:春树,你能行的。但是基本上我跑步的时候什么都不想。

 

  明镜:真的可能吗,什么东西都不想?

 

  村上:跑步时,我的大脑会清空其中的思绪。跑步中想起的一切都是从属于过程本身的。那些在奔跑中降临到我身上的想法就像一阵阵风——倏忽而至,飘然而去,不留痕迹。

 

  明镜:跑步时您听音乐吗?

 

  村上:只在训练时听。这种时候我会听摇滚乐。目前我的最爱是疯街传教士(Manic Street Preachers)。要是我偶尔清晨出去慢跑,会在MD里放上清水合唱团(Creedence Clearwater Revival)的碟。他们的歌有着简单而自然的节奏。

 

  明镜:您是怎么给自己鼓劲才能每天坚持出门跑步的?

 

  村上:天气有时会太热,有时太冷,有时又太阴沉。但是我还是会去跑步。我知道,假如我这一天不出去跑,第二天大约也不会去了。人本性就不喜欢承受不必要的负担,因此人的身体总会很快就对运动负荷变得不习惯。而这是绝对不行的。写作也是一样。我每天都写作,这样我的思维就不至变得不习惯思考。于是我得以一步一步抬高文字的标杆,就像跑步能让肌肉越来越强壮。

 

  明镜:您是家中独子,写作是项孤独的工作,而您又一直一个人跑步。这些事实之间有什么潜在的联系吗?

 

  村上:毫无疑问。我习惯独处,而且以之为乐。与我太太不同,我并不喜欢有人陪伴。我已经结婚37年了,还是会时常为此事而苦恼。我的上一份工作经常需要工作到清晨,而现在我每天九、十点就上床睡觉了。

 

  明镜:您在成为作家和跑步者之前,还曾经在东京开过一家爵士乐俱乐部。很难想象有比这更剧烈的生活方式转变了。

 

  村上:在经营俱乐部的时候,我总是站在吧台后面,我的工作就是同顾客攀谈。整整这么干了七年,但实际上我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我曾经起誓:一旦这里的工作告一段落,我一定只跟那些我真正愿意交谈的人说话。

 

  明镜: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该换一种生活了?

 

  村上:1978 年的4月间,我在东京神宫体育场里看棒球比赛。当时阳光明媚,我正喝着啤酒。突然,养乐多燕子队的戴维·希尔顿(Dave Hilton)击出了一记完美的好球。就在这个时刻我知道自己要写出一本小说来。那种心情和煦而温暖,至今我心里仍然保存着它的感觉。现在我用新的封闭 ”的生活来补偿过去的开放的生活。我从不上电视也从不上广播,极少参加朗读会,也很不愿意让媒体拍照。我很少接受采访。我是一个孤独者。

 

  明镜:您知道艾伦·西利托写的小说《长跑运动员的孤独》吗?

 

  村上:那本书留给我的印象不深,读起来挺乏味的。你看得出来西利托自己并不是个跑步者。不过我觉得它的命题是有道理的:跑步帮助主人公找到了他的自我。在跑步中他找到了唯一能让他感到自由的那种状态。我能认同这一点。

 

  明镜:那么跑步教会您什么了?

 

  村上:它告诉我:我一定会跑到终点。跑步让我对自己的写作才能保持信心。通过跑步,我得以明了可以在多大限度内向自己索取,什么时候需要休息,什么时候休息过了头。我知道自己努力的极限在哪里。

 

  明镜:是跑步让你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作家吗?

 

  村上:一点不错。我的肌肉越强壮,我的思路就越清晰。我相信,那些过着不健康生活的艺术家他们的才华会更快地燃尽枯竭。吉米·亨德里克斯、吉姆·莫里森、珍妮丝·裘普琳是我青年时代的偶像——他们无不英年早逝,但其实他们并没有这个资格。只有像莫扎特和普希金这样的天才才有资格早早地夭折。吉米·亨德里克斯很了不起,但是不够聪明因为他吸毒。从事艺术工作是不健康的,艺术家应该投入一种健康的生活来加以弥补。作家寻找他的故事是有危险的,跑步帮助我避开这种危险。

 

  明镜:您能就这一点解释下吗?

 

  村上:当作家写下一个故事时,他是在面对体内的一种毒素。假如你没有这种毒素,你的故事就会无聊而平庸。这就好像河豚:河豚的肉是极为鲜美的,然而它的卵、肝和心脏都有足以致命的剧毒。我的故事都位于我意识深处一个黑暗而危险的地方,我能感觉到意识里的毒素,但我可以承受较大剂量的这种毒素,因为我有一个强健的身体。当你还年轻时,你体质强壮,因此通常无需训练就能战胜这种毒素。但是过了40 岁以后,你的体力消退了,假如还过着一种不健康的生活,你就没法对付毒素了。

 

  明镜:J·D·塞林格只写了唯一一部长篇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在他32岁的时候。他是不是太弱而承受不了他的毒素?

 

  村上:我曾将这本书翻译成日文。这部作品很出色,但是并不完整。故事变得越来越灰暗,主人公霍尔顿·考菲尔德找不到走出黑暗世界的出路。我想塞林格本人也没有找到。体育锻炼会不会助他得救?我不知道。

 

  明镜:跑步会给您带来写作的灵感吗?

 

  村上:不会,因为我不是那种轻轻松松就能够抵达故事源头的作家。我必须自己挖掘。我必须深深地挖掘才能抵达我灵魂深处的黑暗部位,我的故事都藏在那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必须有强壮的身体。自从开始跑步以后,我能够更持久地保持精力集中状态了,而要深入黑暗地带需要好几个小时的精力高度集中。在一路上你能找到所有的东西:形象,人物,隐喻。假如你的身体很弱,你会错失它们;你没有力量抓住它们并将它们带回意识的表层。写作主要做的不是挖向源头,而是从黑暗中返回。这和跑步是一样的。有一条你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必须跨越的终点线。

 

  明镜:您跑步时是不是也处于一种类似的黑暗之中?

 

  村上:跑步中含有一种我非常熟悉的东西。跑步时我身处宁静之地。

 

  明镜:您在美国生活过几年。美国和日本的跑步者有什么区别吗?

 

  村上:没有区别,但是我住在剑桥的时候(担任哈佛大学的驻校作家)清楚地感觉到有一个精英团体,它的成员跑步方式跟凡夫俗子截然不同。

 

  明镜:您是指?

 

  村上:我的跑步路线是顺着查尔斯河前进的,路上时常能看到一些年轻的女生,那些哈佛新生。她们慢跑时迈着长长的步子,戴着iPod耳机,金发马尾辫在背后摇来荡去,整个身体都熠熠生辉。她们也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她们的这种自我意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比她们更能跑,但是她们身上有一种挑衅般的积极的东西。她们与我实在太不一样了。我从来就不属于精英。

 

  明镜:您能分辨出长跑的新手和老将吗?

 

  村上:新手总是跑得太快,呼吸太浅。而经验丰富的老将总是很放松。老手之间能互相认出对方来,就好象作家认出另一个作家的语言和风格一样。

 

  明镜:您的作品风格是魔幻现实主义的,现实与魔幻交织在一起。跑步是不是也有超现实的或者形而上学的一面——而不仅仅是纯粹的躯体努力?

 

  村上:任何行为,只要你做得久了,就都会带上某种哲学意味。1995年我参加了一次100公里赛跑,花了11小时42分跑完全程,到了最后它变成一种宗教式的体验了。

 

  明镜:啊哈。

 

  村上:到55公里时我快要崩溃了,我的两条腿变得不听指挥,感觉好像两匹马正在撕裂我的身体。在大约75公里的时候,我突然又能够正常地跑下去了,疼痛已经消失了。我进入了彼岸,喜悦包裹着我,我在一种陶醉状态下冲过了终点线。我甚至还能继续跑下去。不过,我再也不会去跑超级马拉松了。

 

  明镜:为什么?

 

  村上:这次极端体验之后我进入了一种我称之为长跑者之抑郁的状态。

 

  明镜:什么样的状态?

 

  村上:一种无精打采的感觉。我厌倦了跑步。跑100公里是一件非常非常乏味的事,11个多小时里你就这么独自跑着,这种无聊吞噬着我。它把跑步的动力从我的灵魂中抽走了。失去了积极的态度,我变得憎恨跑步,一连好几个礼拜都是这样。

 

  明镜:您是怎么重新找到跑步的乐趣的呢?

 

  村上:我尝试过强迫自己去跑,但是没有效果。乐趣已经没有了。因此我决定试试其他的运动。我渴望新的刺激,于是我开始练铁人三项。结果奏效了,过了一段时间,我跑步的欲望又回来了。

 

  明镜:您已经59岁了。您还打算跑多久的马拉松?

 

  村上:只要还走得动,我就会一直跑下去。你知道我打算在自己墓碑上写什么吗?

 

  明镜:请告诉我们。

 

  村上:至少他是跑完而不是走完的。

 

  明镜:村上先生,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文章来源:极致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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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村上春树

闲话休提。我就这样开始了跑步。33岁,是我当时的年龄,还足够年轻,但不能说是“青年”了。这是耶稣死去的年龄,而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的凋零从这个年纪就开始了。这也许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在这样的年龄,我开始了长跑者的生涯,并且正式站在了小说家的出发点上——虽然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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