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到今,爐的材料不出兩者,一是金屬,因此有了鑪字;二是陶土,因此有了罏字和壚字。從性價比決定銷量的角度觀察,陶爐比金屬爐长産量大的多。 但是從文學的角度觀察,竹爐比陶爐、金屬爐如鐵爐更受偏愛,個中原因在竹不在爐。竹從來是中國文人心中的清雅之植物,廣泛地存在文學之中,所謂不可一日無此君。爐本是出於庖廚的家什,一旦和竹發生了關係,便可登堂入室了,所以用什麼包裝爐就很重要了。 文人寫爐,不在庖廚,只在書齋茶寮之中,書齋茶寮自然不能有具備煎炒烹炸功能之爐灶,只能有供燒香取暖、煮水溫酒的竹爐。 易得、易制、價廉物美的竹子,被文人賦予了高雅的内涵,決定了竹、爐聯姻的結局,於是有了竹爐。 或問:不是說沒竹爐嗎? 是的,雖沒有竹爐,但是有用竹編包裝起來的爐,是謂竹爐。 歷史上的竹爐就是這樣,其爐體非陶即鐵,而編竹為架,可稱爐床、爐座、爐架,或爐笥都未嘗不可。 我們經常在明代以後的畫中看到竹爐煎茶的畫面,明代竹爐的造型,沿用到清代,一直沒什麼變化,《故宮紫砂》一書中收錄的故宮所藏紫砂仿竹爐,和名人畫中的竹爐,如出一模。 明代以來定型的竹爐,與明初的文人畫家王紱有密切的關係。王紱字孟端,號友石生,嗜茶,為許多茶具分封名號,明代顧元慶所編《茶譜》曰“仍附王友石竹爐並分封六事於後”,先說王友石的竹爐,可見王氏竹爐是個標本,而分封六事指封竹爐為古節君,典出唐柳宗元《苦竹橋》詩“迸籜分苦節, 僧館髙閒事事幽,竹編茶竈瀹清流。氣蒸陽羨三春雨,聲帶湘江兩岸秋。 玉臼夜敲蒼雪冷,翠甌睛引碧雲稠。禪翁託此重開社,若箇知心是趙州。 竹編茶竈一語道破竹爐的本質,而聲帶湘江道出了竹爐以斑竹和湘竹為上風尚。 這個真上人是元末明初的高僧,法號性海,駐錫惠山寺,嗜茶。竹爐向以浙江湖州出產的最為著名,可能是竹編手藝最好。按《無錫金匱縣誌》記載,真上人在湖州定制了一隻竹爐,高不過尺,內為陶爐,鑲銅為口,裝銅為箅。爐口為圓形,竹座為方形,在當時也算是很精美的竹爐了,當時正在惠山寺聽松庵秋濤軒靜養病的王紱,為此畫了《竹爐圖卷》,並作詩曰: 寒齋夜不眠,瀹茗坐爐邊。活火煨山栗,敲冰汲澗泉。 瓦鐺翻白雲,竹牖出青煙。一啜肺生腑,俄警骨已仙。 竹爐山房原為惠山寺的彌陀殿,據說也是因為性海曾在此斷竹為爐,用惠山泉水煎茶接待過朱元璋,才被王紱取了這麼個雅名為畫名,到了萬曆年間,據說惠山寺真把彌勒殿改名成竹爐山房了。 當時還有許多文人也在圖上留下題跋,這一大串的題跋,匯成了《竹爐圖詠》,直到晚王紱70幾年生的明代中期著名的文人、書法家吳寛,逰惠山寺時也不忘仰瞻前賢風物,有記曰: “予逰恵山,入聽松菴,酌第二泉,煮茶竹爐,出於故王舎人孟端制,古而雅。”這裏雖然記載的竹爐山房的竹爐是王孟端制,但確切地說應該是性海的竹爐應該是王紱設計的,這和顧元慶所曰“附王友石竹爐”也相印證,說明明人都認為竹爐是和王紱脫不了干係的。而王紱一介文人,讓他制爐估計是不現實的,作為畫家,設計、出圖正是長項。 吳寬還留下《游惠山入聽松庵觀竹茶爐》詩: 與客來嘗第二泉,山僧休怪急相煎。結庵正在松風裏,烹茗還從穀雨前。 玉碗酒香揮且去,石床苔厚醒猶眠。百年重試筠爐火,古杓爭憐更瓦全。 竹爐在惠山寺傳了很久,後來也失傳了,康熙年間的名士顧貞觀曾經仿製過兩隻,還以此在京城大出风头,據說也羨煞不少名士。乾隆下江南時,當然放不過到此一遊的想法,同時仿製了竹爐帶回宮裏,就是現在出現在《故宮紫砂》一書中的竹爐,北京玉泉山莊中也曾建有竹爐山房,也是此行的結果。 王紱的《竹爐圖卷》,不知何時就失去了下落,後來明代畫家沈貞又畫了《竹爐山房圖》現仍存於臺北故宮博物院,當然,此圖基本上只有想像成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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