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郭丹 来源：文汇读书周报
黄侃所说的八部书是：《毛诗》《左传》《周礼》《说文》《广韵》《史记》《汉书》《文选》。
黄侃提出的作为最基础的八部书，其功能与前人的读书治学主张不谋而合。
除了“难易之辨”外，更重要的是古书经历过时间的汰洗，精粹存焉。而且了解和学习古代学术，更要弄清楚源和流的关系。故唐以前之书，是为学之基础。
中国古代典籍浩如烟海，要读完它是不可能的。所谓“少小从事，皓首难穷”。颜之推说：“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但如果要等观遍天下书再来下雌黄，则什么事也做不成。因此如何选择读书，是很重要的。据说，黄侃先生说过“八部书外皆狗屁”的话。黄侃所说的八部书是：《毛诗》《左传》《周礼》《说文》《广韵》《史记》《汉书》《文选》。（《文汇读书周报》2000年10月7日徐雁平文章《〈中国经典十种〉杂谈》引）另据周作人《知堂回想录》中第四卷“北大感旧录·黄季刚”条下记道：“当时在北大的章门的同学作柏梁台体的诗分咏校内的名人，关于他们的两句，恰巧还记得，陈仲甫的一句是 ‘毁孔子庙罢其祀’，说得很得要领，黄季刚的一句则是‘八部书外皆狗屁’，也是很能传达他的精神的。所谓八部书者，即是《毛诗》、《左传》、《周礼》、《说文解字》、《广韵》、《史记》、《汉书》和《文选》，不过还有一部《文心雕龙》，似乎也应该加了上去才对。”“八部书外皆狗屁”看似戏谑诙谐之语，但说明黄侃对这八部书是非常重视的。我们不妨从不同的角度来看看这八部书的功能与作用。
1、从目录学的角度看，八部书涵盖经、史、集三大类。
《毛诗》《左传》《周礼》属于经部，是“十三经”中的三部；《说文》《广韵》属于小学类，四部中也属经部；《史记》《汉书》 属于史部；《文选》是总集，属于集部。按汉代古文经学家的意见，《毛诗》 为群经之首（汉代古文经学家认为“五经”的次序应为“诗、书、礼、易、春秋”）；《左传》以史实解经，直承孔子《春秋》，是“三传”中最重要的一部。《周礼》是“三礼”中最重要的一部。从经学的角度说，此三部书无疑是必须熟读的。《史记》《汉书》乃二十四史之首两部，是史学著作之典范，必须熟悉。《文选》是第一部诗文总集，为集部之代表。《说文》《广韵》 是读经之工具，治经之拐棍，当需掌握。
2、从内容看，涵盖了文学、史学、文字音韵和政治制度学。
《毛诗》《文选》属文学类。汉代传授《诗经》的有鲁、齐、韩、毛四家，前三家属今文经学，《毛诗》属古文经学。“三家诗”亡佚，《毛诗》独存。《毛诗》即指《诗经》。《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是文学作品。《文选》是南朝梁昭明太子编的诗文总集，其入选作品的标准是“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主要是具备文学价值的作品，对后世文学有深远影响。《左传》《史记》《汉书》 是史学著作。《左传》不但与《春秋》有密切关系，而且开创了“言事相兼”的记史方式，是一大创造。《史记》开创了纪传体史书的创作，《汉书》开创了断代史的创作，这些，都是有开创意义、引领后代史家著述的经典著作。
《说文》为东汉许慎作，系统分析字形和考究字源的书。《广韵》，为增广《切韵》而作，为音韵学中重要的一部韵书。
《周礼》是政治制度和典章制度学。中国是礼仪之邦，礼仪的起点在周代。
3、就功能来看，以小学入经学，以经学入史学，由史学入词章，经世致用，一以贯通。
小学类的工具书 《说文》《广韵》是掌握古代文献的必读书；文字、音韵、训诂，本是古人读书治学之门径。《周礼》教你中国古代最早的典章制度，掌握这个基础，读经学、史学、总集、别集，才能一以贯通。《史记》大量利用了《左传》《国语》《国策》的内容，《汉书》承《史记》而来，熟悉《史》、《汉》，中国史书的体裁、体例即可了解，其后的史著也可融汇贯通。《毛诗》《左传》和《文选》，这三部书也是文学著作，掌握此三书，文章与词章之学也可熟稔。
黄侃所列八书，包括小学、经学、史学、文学几个部分。黄侃云：“由小学入经，出经入史，期以十年，必可成就。”可能有人认为，黄侃所列没有目录学著作。其实不然，不要忘了，《汉书》里有《艺文志》。《艺文志》本之于刘歆的《七略》。细读《汉志》，目录学之源流起例亦可了解。不过，黄侃的“八书”，少了诸子之书，是为不足。
其次，黄侃提出的作为最基础的八部书，其功能与前人的读书治学主张不谋而合。顾炎武提出“读《九经》自考文始，考文自知音始，以至诸子百家之书，亦莫不然”的主张。这就是“故训明则古经明”的以小学入经学的原则。正如张之洞所说：“由小学入经学者，其经学可信，由经学入史学者，其史学可信，由经学史学入理学者，其理学可信，以经学史学兼词章者，其词章有用，以经学史学兼经济者，其经济成就远大。”（《书目答问》 附二）由小学入经学、由经学通文史，经世致用，这就是前人主张的国学读书和国学研究的门径与目的。
其三，应注意的是黄侃所列的八部书，均为唐以前之书。据程千帆先生所说，黄侃最精熟的八部书为：说文、尔雅、广韵、诗经、周礼、汉书、文选、文心雕龙。（见《文史哲》1981年第3期 《詹詹录》。）此八部书与前所列之“八书”虽有些不同，但有一点，都是唐以前之书。古人认为，文章皆起于“五经”。《文心雕龙·宗经》篇论各体文章之始，皆举“五经”为其根源。颜之推《颜氏家训·文章篇》也认为“夫文章者，原出《五经》。”韩愈在《答李翊书》中说过：“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南宋严羽提倡“文必秦汉，诗必盛唐”。明人如李梦阳，禁止人读唐以后书。明代胡应麟甚至认为：宋世书千卷，不能当唐世百；唐世书千卷，不能当六朝十；六朝书千卷，不能当三代一：难易之辨也。然今世书万卷，亦不能当宋千。明代书百万卷，不能当三代之一。（《经籍会通》卷四《述见闻》篇）张之洞还说过：“读书宜多读古书。除史传外，唐以前书宜多读，为其少空言耳。大约秦以上书，一字千金。由汉至随，往往见宝；与其过也，无亦存之。唐至北宋，去半留半。南宋迄明，择善而从。”（《輶轩语语学》）因此余嘉锡先生说：“欲研究中国学术，当多读唐以前书，则固不易之说也。”（《古书通例绪论》）除了“难易之辨”外，更重要的是古书经历过时间的汰洗，精粹存焉。而且了解和学习古代学术，更要弄清楚源和流的关系。故唐以前之书，是为学之基础。
从胡应麟、李梦阳到张之洞，以至于黄侃的“狗屁”之说，可能都有过激之处，但他们强调的共同点，就是读古代书，应多读唐以前书。从打基础的角度说，这是没有错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