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乾符四年(877),唐僖宗降旨改成都“建元寺”为昭觉寺。今年,是昭觉寺得名1138周年。这1100多年中,昭觉寺高僧辈出,其中最辉煌的顶峰,当数宋朝的圆悟克勤,圆悟的《碧岩录》对亚洲文化影响深远,日本奉之为经典,而万里之遥的成都昭觉寺,也被尊为“禅宗祖庭”。
一休宗纯,日本著名的僧人,也就是我们熟知的一休哥。在600年前,他竟然与昭觉寺有着密切的关联,与圆悟禅师有着隔代的师承渊源。

1393年的一天,一个女人被逼离开日本皇宫,最后落脚在京都的天竜寺。几个月后,日子十分巧合,正是1394年的一月一日,那个气质华贵的女人悄无声息地诞下一男婴,为掩人耳目,取了个极普通的名字——千菊丸。
贵妇、寺庙、生育……多么蹊跷而令人浮想联翩的关键词,宫闱秘事、权臣骄横、间谍谋杀等等炫目的情节隐约可见。千菊丸出生前两年,后小松天皇的爱妃伊予局(一说叫藤原照子),深得天皇宠爱。在后宫争宠的这个“零和”游戏中,在各种谣言的侵蚀下,天皇心中爱的防线渐渐崩塌,他下了一道圣旨,将身怀六甲的妃子伊予局赶出了皇宫。
皇妃生下的那个孩子叫千菊丸,这孩子没法享受皇室待遇,更不能以皇子相称,甚至连悠游于市井的权利都没有,他只能在佛祖的荫翳下苟延残喘。无奈,千菊丸5岁剃度出家,法号宗纯。
1414年,宗纯决意拜日本宗教界的牛人华叟宗昙为师。然而,他得到一条坏消息,华叟早已收山不再收徒。宗纯跪坐在寺门前,一连几天没挪窝。
牛人就是牛人,那华叟叫过弟子端一盆水浇淋宗纯。当时天上六出飘飘,恰是“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深冬。俗话说,不行下春风,哪能收获秋雨,只有敢冒大风险,才能博得大收益。果然,牛人没有熬过犟人,犟人感动了牛人。最终,牛人华叟收下宗纯,法号“一休”。

圜悟克勤《印可状》,纸本,行书,43.9 x 52.4cm。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松平直亮氏寄赠)。本件为圜悟克勤送给弟子虎丘绍隆的“印可状”之前半部,也是现存最古的禅僧书迹。
中国成都这边,南宋建炎二年(1128),圆悟已65岁,他的弟子虎丘绍隆将要外放。临行前,圆悟提笔写下一幅字,这就是著名的《示隆知藏》,文中说:虎丘追随我参禅多年,成绩优秀,已达大彻大悟之境,特此证明。
它相当于今天的毕业鉴定,或者说是外放任职的委任状。用佛家术语说,这叫“法嗣”证明,是衣钵传承正根儿正源的资质证书。
100多年过去,圆悟的法嗣到了六传弟子——净慈寺主持虚堂智愚手上。1259年,虚堂收了一名日本弟子南浦绍明。8年后,南浦学成归日,虚堂送南浦一件礼物,就是圆悟克勤写给虎丘绍隆的那幅《示隆知藏》。
回国后,南浦开创了日本禅宗大应派。而后长达200多年中,圆悟法嗣绵延,分枝发芽,占据了日本禅宗24派中的20派。南浦衣钵再传四代,到了华叟宗昙手上,这就是一休的师父。1428年,华叟病故后,一休成为日本临济宗法嗣。
在日本禅宗史上,记录着一幅源于中国圆悟的法嗣谱系:
圆悟克勤——虎丘绍隆——应庵昙华——密庵成杰——松源崇岳——运庵普岩——虚堂智愚——南浦绍明——宗峰妙超——彻翁义亨——言外宗忠——华叟宗昙——一休宗纯。
可以这样说,一休哥是圆悟大师的第十二代传人。作为佛法的继承者,一休得到了那幅珍贵的印可状卷轴。这份纸本行书的“印可状”,成为现存最古的禅僧手迹,据说现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为国宝级文物。

现成都动物园内园悟禅师墓
一休宗纯,是日本宗教史上最有名的三大奇僧之一,以狂放不羁而名闻于世。一休曾以疯狂的行动,反对当时日本的禅宗伪善。他时常留连秦楼楚馆谈佛论道,惹得一片大哗。一休反诘:“名妓谈情,高僧说禅,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他坚信自己才是中国临济宗传承的正脉,他在诗中写道:
临济门派谁正传,风流可爱少年前。
浊醪一盏诗千首,自笑禅僧不识禅。
1474年,81岁的一休突然接到天皇诏令,让他担任大德寺第47代方丈。1481年11月21日,操劳过度的一休病倒了。病榻前,他飞翔的思维往前飞,他见到了他的七世法祖——中国南宋时代的虚堂智愚禅师,他有感于自己的一生,作偈一首说:
须弥之南畔,有谁知吾禅。
纵令虚堂来,不值半文钱。
在须弥山这样广大的世界里,有谁能够领会我的禅呢?即使是我非常景仰的虚堂再世,恐怕也不能理解我啊!用语还是一如既往的狂放。
一休当日卯时圆寂,享年87岁。他的灵魂在西方极乐世界里,与他的十二世祖——那个远在中国成都昭觉寺的圆悟祖师相会了。樱花含笑映莲台,他与圆悟的精神偶遇,碰撞出一条中日交往的文化纽带。
而今,出昭觉寺北门的动物园里,有一座圆悟禅师墓。600多年过去,这里仍保存着大师的灵骨。这一座因圆悟驻锡并归葬的昭觉寺,是中国佛教对外交流史上的一处圣地。至今,常有来自东瀛的僧人,到这座日本禅宗祖庭,深情拜谒大师。
(原载:2015年04月04日《华西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