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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飘香

 北方水坎 2016-01-04

余详阅仲景之书,考其方刚柔相济、缓急相须,简而不遗, 易而不失,奥旨无穷,只可逐日领悟其意蕴。


盖若能习善用者,则诸病可医,诸方皆效。而不能奏其功效者,此非方剂之过,乃不善用其方耳。


余虽才疏学浅,固难当其重任,然素嗜方技,不能自已,或因勤学好问,日积月累,而有所收益。究其深奥,犹感力不从心。其中桂枝汤方,诚然尽善尽美。方中意味无穷,而其应用之妙,不可尽言。


今记余临床之所得及见解,以贻同道,亦唯愚者千虑之一得耳,何以言之?以未足尽其意蕴也。


大凡以为桂枝汤,唯治表证之剂,此乃肤浅之见,又以其主治气上冲者,亦尚未深得其要。


是方主治头痛、发热、汗出、恶风等表证,以及气上冲者, 《伤寒论》中已有明训,勿庸赘言。


若问何以言其既肤浅且未有所得? ”此应属一难也。


凡古方,每方各有所主,非若后世组方,内外相混,杂药合凑,仲景方分君臣佐使,犹如人分五体,虽有据其主方随证增损 一二,然其主方(诸如桂枝汤,小柴胡汤,皆为正剂主方),其用未必单一。


《伤寒论》曰:“太阳病,下之后,其气上冲者,可与桂枝汤, 若不上冲者,不可与之”。由此可见,本方又治下后气上冲之证。


且桂枝加桂汤,只于桂枝汤中更加桂二两,别无增减,以治发汗后,又以烧针令汗,发为奔豚之证。此亦主治表解之后,但抑其冲气暴剧之势。可见本方治气上冲之证,无庸置疑。然则气上冲及奔豚气并非表证。若属腹中动气之变者,则应另当别论。


是否可谓桂枝汤既主表证,又主气上冲两者,此即属所难之处。


诚如斯言,今之古方医家,谓“桂枝汤但治其气冲,而治其他表证,当为旁治。”其难虽未冰释,然如斯言者,亦未闻之。是故当今之古方家,只着眼于“治气上冲解肌救表”之功,却未深究。故不能变通活用。尚有以为此方但能“解肌救表”,故非见表证则不敢用,此亦为胶柱鼓瑟之论。


此皆泛泛而谈,舍本逐末之论。首先,对其治表或治气上冲,主要作用或次要作用之说姑且不论若,不解其本意一致之理,即难出是方深意。故引深思考,通其所通,便能广其所用, 用于诸病,园机活法,效如桴鼓。


非议先贤,虽不免自为售丑,亦不得不辩,且述于下,晓其旨趣归于一理。虽恐为人嗤以穿凿之嫌,然其要者,广愈病苛, 乃其根本。


其它议论,皆非医理,余所治之病,以世上难治之天行病为始,或陈痼坏证之梅毒,或痈疽恶疮,劳瘵积聚之类,凡百余种,属于气血壅滞之表证者,审证与桂枝汤,无不获效,且日新其用,此岂非桂枝汤之功欤?


大凡仲景之方,若能得其制方要意,则能于百病中变通妙用,唯恐初学之士,因其方简而不加思辨,故敢妄作此言,以陈其说。


夫人身之阳气,乃天一真元之气,聚于体内,则为人之动气,此气腐熟饮食,犹如酿酒,腐熟于胃腑,又运精微,布于周身,其糟粕,自大便而下,其水液,自小便而出。


故人体精血、津液,皆为水谷之精华,又全在于阳气主宰。 躯体为阴,取象于地,凡有形之精血、津液、饮食皆属于阴,以静为常,然若无阳气之推动,则滞而不行。


存于血中之气为阳气,静以待命,与精俱动。故曰“精食气”。


津液,化生于胃中水谷精微,得阳气之助,方能布达肢体,滋润肌肤。故阳气衰,则血液燥,肌肤失濡而枯燥。


是故人生之后,以饮食为养,若欲维持天阳之气,养生之 道,亦以调节饮食为本。犹水可浮舟,亦可覆舟,饮食虽可保命,亦可折寿,此亦名为水谷之毒。


耗气则亡。孟子《养生论》云:义道不合谓之饥,道义相悖,动心耗气,以其暴饮恣欲则气机壅遏,外则荣卫失和,不达四肢,不充肌肤,致生疾病。能合于道者,则能达于四肢,能充于肌肤,且浩然立于天地之间,此全归于一气耳。


此气充于人体常行温煦而不失合和,故肌肤筋骨强健,虚邪贼风无犯,故不病也。


然人有禀賦强弱之异,若初受之父母胎毒而生者,不免于病, 况若失于养生之道,必发病。


并非气即为病,若气不充于人体,风、雨、暑、湿之邪,每可乘虚干犯,或生火动水、阴阳失和、偏盛偏衰,发为寒热病证。将此谓之“外因”。或虽无外邪入客,然因气行郁滞,血因之不流,饮食积滞,糟粕不通,水饮不下,而发疾病者,称为“内因”。


内外病因虽异,而致病不外阴阳寒热二端,其证亦为阴阳二途。但因发病部位之异,故当审辨。


若是阳亢火盛,如夏日将至,暑气渐甚,津液渐耗,则胃津渐竭,大便不通而成燥屎。饮食不纳,终则周身发热,精液消亡,薪尽而火灭,则阴阳离绝。


若因阳郁火衰者,如冬日将临,阴霾渐盛,一身冷栗,肃气横行,水滞不流,腹满吐利,不欲饮食,终至阳气衰弱而不施。


要之,病虽分阴阳,而死生在于一气。


今之古医家,不论阴阳,实为无稽之谈。况素问家专以阴阳五行与五脏、五色、五味相配,且多为虚言,不足取信。


证乃征也。有其内必形诸外,据其证而治之,不可臆断。


扁鹊曰:“病之应,见于外”。仲景亦云:“随证治之”。故不拘因之内外,随证遣方,乃古之医述也。后人不解此意,每于临证, 专以病因论治。譬犹见火而不救,先议火之源。若见失火,当先带鸢啄,梯子、水盆,喷水诸器,以救火为急,若先议其火源,其惑甚也。然救火、议源、申告火戒,其理则一。病因亦不可不知。唯恐舍证论因,主观臆断,若此,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故须慎于辨证,然亦非仅仅辨证而已。


扁鹊曰:“闻病之阳,论得其阴,闻病之阴,论得其阳”。


闻者,乃病之外应也。论而所得者,为病因病毒之位。阴阳 “犹言内外”所言者,闻病之外证,而论得其内,闻病之内状, 而论得其外证。内外总归于一。


仲景详分三阴三阳,明辨中风伤寒。三阴三阳由内而发,当有部位之分。中风伤寒从外而来,更有轻重之别。


又若论中所言,发汗吐下后,乃辨其病因之由,其治法,皆当随证治之。此乃不仅论其见证也。


另如救焚救溺,无器具而不克,疗大病疴毒,仅凭单药亦难取效,故合数品于一方。


然凡物各有所主,水以救火,土以防水,它皆佐之。治病亦然,各有其所主之药,以此为君,它药皆以为佐用。


古方药味精少,君佐分明,后世之方,则药味繁多,主次不别。


今夫桂枝汤方,以冠群方之首,用于百病初始之风证,属解肌救表主剂,而以桂枝为君。


桂枝,气味芳香,行正气津液于肌表,正气行表,津液润肤,荣卫和谐,邪气自散,瘀水自降,冲气得平,其病自愈。


若正气郁阻,血脉瘀滞,筋脉挛急,胃肠壅滞,于是则见拘挛、疼痛、干呕等证。单以桂枝则无力解除上证,故医以芍药和解血脉,佐姜枣以散胸膈胃肠水饮。甘草为使,调和诸药,以缓内外之急,合而用之,则强健肠胃,宣通正气。芍药能缓血脉之拘挛,甘草能缓诸药之急迫,二药相伍,为芍药甘草汤,以治脚胫挛急。大枣治胸膈停饮、挛急之证,故十枣汤、甘麦大枣汤、 葶苈大枣汤之类,以疗悬饮,挛急、哮喘等证。生姜、味辛、散胃肠水饮,健胃进食。生姜虽能治呕,而古方用之非专治呕,如新加汤中倍用生姜,并无呕吐之证,然实有止呕、开胃散饮之功。


据《礼记·檀弓》所云:曾子曰“有病子丧,饮酒食肉,当以草木滋之”。草木乃桂姜也。所言居衰有病,乃气血之衰,虽以酒肉养生,然酒肉滞气之虞,必以草木行之,更以活动肢体,以助饮食之化。所谓草木者,曾子以为桂枝生姜之属也。滋,谓之增,使正气津液滋行于外。


生姜开胃行滞助食,桂枝以助正气,合用则精气达于肌表, 故古人以桂姜养生。孔子借姜增食,非纯嗜好,是为助化耳。古方伍生姜,亦属此意。


《伤寒论》曰“太阳中风,阳浮而阴弱。阳浮者热自发,阴弱者汗自出,啬啬恶寒、淅淅恶风,翕翕发热,鼻鸣干呕者,桂枝汤主之。”


① 太阳以阳气拒邪于表而名之。太者,盛、大也。言其阳气之盛,且敷布于体表也。


中风,为风所中。风由外来,以动其物。邪气在表,治当发散,故取名为“中风”。太阳主表,中风言其病名。


② “阳浮而阴弱”,乃言其脉。大凡《伤寒论》所言之脉, 无不言其轻重阴阳之疑似。阳者、外也,阴者、内也。浮于外而弱于内故曰“阳浮而阴弱”。此类病证,虽剧烦,然其病位尚浅, 邪气尚未入里,病势偏外,故阳浮而阴弱。“而”字,接“阳浮” 二字之后,故浮于外而弱于内。


③ “阳浮者,热自发,阴弱者,汗自出,二句,据前之脉状而判断之词。或以为搀入之注文,然仍以原文解之无妨。当属斜插文法或插入文法。


所言脉浮于外者,热自发于外。自者,不借药力之助也。


重按脉弱者,乃汗自出之候,其置于“自”字之下,以示不借汗剂而汗自出。显见此脉并非邪气盛实,有力紧缩之脉。故名中风。今汗出,故不用麻黄剂,而以桂枝汤治之。

④ “啬啬恶寒、淅淅恶风、翕翕发热”。


啬啬者,收敛之意,恶寒者,畏寒也。身有冷感,敛缩畏寒。


淅淅者,若以冷水洒身之藐。恶风者,当风则恶,无风,则若以水洒身,不禁其寒。


翕者,合也。收引、闭藏之意。若似蒸腾发热之貌。此病, 因属外感,虽见剧证,仍为在表之候。


⑤ “鼻呜干呕者,桂枝汤主之”。


鼻呜干呕,属气上冲逆之证。因邪气袭虚,荣卫不谐,腠理不固,外邪入犯,故以桂枝汤治之。然因表无瘀水,里无伏热, 但见阳浮阴弱,故无需假药力以发散,邪气自可外出,用桂枝汤,使正气得助,肌表得和,血行调畅,邪气自散。


桂枝汤固非发汗之剂,故作大剂,分温三服,后服小促其间,复嗫热稀粥,温复衣被,故能汗出邪却,此乃和解之意,非发散之法也。


《伤寒论》曰“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 汤主之”。


此乃太阳自身之证,非为邪气所干,故曰太阳病。


此文但言恶风,不言其恶寒,亦无啬啬、淅淅、翕翕之象。 但因发热、汗出诸证纷呈,故不言脉状。此乃桂枝汤之正证。治当助阳气、和血脉,其病自愈。


《伤寒论》云“太阳病,下之后,其气上冲者,可与桂枝汤,方用前法,若不上冲者,不可与之。”


太阳病,其位在表,治当发汗和表,而下之后,表证虽解, 然因下之而其气上冲者,此乃肌表气虚之故也。凡气上冲者,正气不充于表,反上冲于腹中,故助正气充表,则冲气自手。察其证,虽有内外之异,但用桂枝汤和解肌表之理则同。所言“下之后”、“其气上冲”、“不上冲者,不当与之”等,惟太阳病解后, 但其气上冲者,方可用桂枝汤。

凡《伤寒论》中言汗吐下后者,均属借设之词,以示病情原委,不可为之拘泥。尤应关注其病证转归。


又云:“桂枝本为解肌,若其人脉浮紧、汗不出者,不可与也”。


前言本方用于中风,气上冲诸证,本条则辨桂枝汤之主证, 以令无误。


解肌,乃和解肌表之意。与发表迥异,即“敷布正气,调和血脉”谓之解肌。


紧者乃有力之脉,按之如循刀刃,紧如转索。此乃瘀水在表、,寒邪闭郁化热,故脉来有力。是属以麻黄而发其汗之脉。汗不出,即如桂枝汤方后注云,啜粥、温覆、汗仍不出者。


又曰,“伤寒医下之,续得下利,清谷不止,身疼痛者,急当救里;后身疼痛,清便自调者,急当救表。救里宜四逆汤,救表宜桂枝汤”。


伤寒者,伤于寒也。寒为杀历之气,肃杀万物,邪自外至。不易解除,故名为“伤寒”。若治不得法,则有丧命之虞。故以寒名之。并非冬日伤于寒也,此所谓伤寒,若误以实热而下之,胃阳以衰,自得下利,食谷不化,故下利清谷。


“不止”,是谓泻下之药力虽尽,而利仍不止。


“身疼痛者”,表里同病也。治当先救其里,待清便自调,尔后急当救表。身痛一症,非为邪致,乃因下利而正气虚衰,血脉失和。是故,以桂枝汤助阳、敷布正气、和解血脉此皆方变通活用,权宜之计。


要之,四逆汤乃救里寒急迫、胃阳伤亡之证。方中以甘草为君,以缓其急。合姜附以祛下焦之寒而复其将亡之阳。故有“急救”之词。


桂枝汤救表,亦在扶助正气,救助阳气。


前述数条,为重要之文,故尔列出,略释其意,以示后学。


由是究之,人之阳气不运,血脉则不流,因之气逼于内,升而不降,上实下虚,四肢乏力,肌肤不固,六气易感,(风、寒、暑、湿、燥、火,谓之六气)。诸般表证,于是可见。


《内经》云:“阳气者,并精于上。并于上,则上明下虚。”


又云,“阳者,卫外而为固也”。


《左传》载:“医和曰:‘风淫末疾’”。杜预注:“末疾者,四肢之病也”。


愚案:人身以腹为本,以四肢为末,以肌肤为表,以胸腹为里。表易虚而末难达。


动万物者,风也。以其善于乘虚。故发于四肢肌肤之病,多以风名之。《内经》曰*:“风为百病之始”,此之谓也。是以所谓 “治风,在于健运阳气。非独六气易感,乃因阳气不运,而津液不滋,腠理荣卫为之干枯。臂犹冬日诸物枯燥,乃阳气不发,而不能滋润者也。若夫轻者为血痹,重者为虚劳。


并且,阳气不运,血滞不流,虽生痈疽,然溃脓不速,但因内消而隐伏于肢体,遂成废疾。另如厉病梅毒之类,亦为气血涩滞所致。


诸病若不为其名惑,详于审证,当治以桂枝汤者,过其半也。 然因病情多变,必明其加减之机。又以病之浅深,以择剂之大小、进退之法度。此非纸上谈兵,学者当奋力明辨。


附:


世上以梅毒为多。古人未晓,今无论城乡,不罹此者鲜矣。 观其治法虽多,大率以泻肝之剂为主,尤以大剂投与土茯苓,此乃俗医之通弊。


其中鄙舍之人,常以梨藿为食,身体多动,故自得养生之道,阳气不得壅塞,胃气不衰,虽过服泻肝燥湿之剂,受害者不多。


然乡间商贾,滋食厚味,且四肢少动,多劳心目,故气机郁结,胃气先衰,表虚肌燥。若误投泻肝燥湿之剂,阳气益衰,肌肤益燥,其毒不得外发,攻脑迫髓,痛不可耐,遂发废痼。或促其短命。更有穿天庭、折鼻梁、烂咽喉,若如此者,鲜能活命。


芩连龙胆,乃泻实火之剂,土茯苓为燥湿之品,湿为水之气。世俗称梅毒为湿生,或因肝经湿热而致。不审病证,表阳虚衰,血枯肤燥,而误投燥湿泻火之剂,使阳气益虚。


然泻肝燥湿之剂,并非绝然不与,只当择情用之,若适其证候,当用土茯苓者,量虽不大,亦足奏效。


世俗只畏轻粉、矾石之类,不晓克伐肠胃之害,曷不悲哉!


余为救误,以桂枝汤、黄芪桂枝汤收起废回生之功,更仆难数,岂俱梅毒哉?令万病俱当分别,读者思诸。


桂枝汤方


桂枝、生姜、大枣、芍药(各九分)甘草(六分)。


上以水一钱四分,煮取六分,顿服。



若属血分,阳肿者,当有热痛,且易成脓,用大黄牡丹汤之类。愚谓:此为气分证,当用黄芪桂枝汤。或据证选用薏苡附子败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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