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唐瓷之色 陆羽《茶经》中关于瓷器的描述给我们展示了唐代陶瓷的一个基本概貌,其形容的关键就在于色彩。在《茶经》中出现的瓷色有青、白、黄、褐、黑,并记录了当时主要的陶瓷产地,如邢州、越州、鼎州、婺州、岳州、寿州、洪州。其中越州、岳州主要为青瓷,邢州为白瓷,寿州为黄瓷,洪州为褐瓷。 在陆羽看来,“邢瓷类银,越瓷类玉”,作为喝茶的工具,综合考虑,青瓷是最好的一种选择,但在唐代,运用最广的日用瓷器实际上是白瓷。《唐国史补》就记有“丝布为衣、麻布为囊、毡帽为盖、革皮为带、内丘白瓷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通用之”,“内丘白瓷”说的就是邢窑。白色之起于北方并普遍使用,后代学者的研究认为,与北方民族历来喜欢白色的传统有所关联。尚刚先生在《隋唐五代工艺美术史》中主张:“北朝和隋唐时期,白色的迅速崛起和骤然风靡必有原因。那时的统治集团或属北方民族,或与北方民族的血缘、政治关系很深,而北方民族多曾信奉萨满教。在北方草原流行的萨满教里,白色恰恰是善的象征。”萨满教的白色象征可以说是白瓷大受北方民族欢迎的关键之一。 而白色之于中国文化有其特殊之处。“白”“净”“素”在语言使用上大多是共通的,由于更近于本质,“白”“素”在很多时候对应的是“本质”一词。在文化上有关“白”“素”的阐述大多落在精神层面,由于文人士大夫阶层的崛起,白瓷之受欢迎也就可以理解了。 与此同时,青瓷产生的精神层面的因素,与白瓷其实相类似。白瓷类冰似银,但实际上也类玉,而青瓷更是被直接指为“类玉”。青瓷、白瓷的色彩象征与君子之玉实有共同之处。青瓷在中国陶瓷史上历来重要,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极受欢迎,但其被提高到文化层面上是到了唐朝中后期。对于青瓷的喜好,可以从唐诗中对于青瓷的描写和晚唐年间秘色瓷之受统治者看重得到体现。青瓷的主要产地为越窑、瓯窑、岳州窑、耀州窑,以及在后代显得极为神秘的五代时期的柴窑。 在青、白瓷大受欢迎的同时,唐朝的其他各种陶瓷样式也受到相当的影响,这一时期发展较为突出的有彩绘瓷、花瓷、三彩瓷,以及有着特殊意义的绞胎瓷和青花瓷。 这一陶瓷世界中的各种陶瓷样式有着不同的构成层面。从器物的制造程度上看,青瓷和白瓷更为精致,而彩绘瓷、花瓷、绞胎瓷和青花瓷等看起来大多比较粗放。青瓷和白瓷被运用的阶层和彩绘瓷、花瓷、绞胎瓷、青花瓷等肯定有一定的差异,后者更多的是用作日用器物,也更偏向于较低的社会层面。这一点可以从最高等级阶层大量使用金银器做出推论。 青瓷、白瓷制作之精良与色彩的单纯是有内在联系的。不论是类冰类银或者类玉,强调的都是质感和色彩,文质相成是所谓高贵者的内在追求,多余色彩的出现对它们反而是一种伤害。而彩绘瓷、花瓷、绞胎瓷、青花瓷等其实是降低了对于制作精度之后的一种视觉、心理的补充,长沙窑中画工信笔而成的白釉绿彩、青釉绿彩、褐彩,装饰图形多样,题材广泛,可见它可适应的层面之广。而唐青花之被确认,将青花瓷的历史从元代明确地提前到了唐代,虽然不论在色彩还是纹样的表现上差异还比较大。 彩绘瓷和唐青花还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外销。大量与西域有关的纹样、图案的出现表明了它们之间的联系,尚刚先生在《隋唐五代工艺美术史》对此有全面详尽的介绍和分析。而西域、中原色彩之间相互影响作用在瓷器的色彩表现上想必也不无联系。 青、白瓷之外的这些瓷器,在色彩上是希望通过富于变化来产生新的视觉需要和心理需求,绞胎在唐朝的出现便是这种需求的结果,而绞胎形成的视觉效果和织物中的“裥色”有着十分一致之处,裥色衣在唐朝极受妇女喜欢,新、旧《唐书》对此多有描述,上自皇后下至底层妇女莫不追逐。绞胎这一新的陶瓷样式的出现,分明有着对于裥色的模仿。 〔唐〕青釉莲花尊
〔隋〕青釉划花莲瓣纹四系盘口瓶
〔唐〕青釉凤首壶 唐朝陶瓷中最具时代特点的非主要作为明器出现的唐三彩莫属。唐三彩的出现和消失时间极短,现在所能发现的唐三彩大多出现在唐高宗至唐玄宗开元后期的墓葬里,此后虽也有零星发现,但其衰败已是很明确的事实了,这与盛唐厚葬的习俗,以及唐玄宗开元年间《诫厚葬敕》的颁发有关。 唐三彩的色彩,在当时的瓷器中可以说是最为丰富的,几乎是当时瓷器色彩集大成者。三彩的命名主要是从表现最典型的绿、黄、褐釉而来,但青、赤、黑、白等颜色在这类瓷器上并不少见,其中的白色的分量更是不在绿、黄、褐三彩之下。唐三彩的命名想必是将白色看成如同宣纸之白的赋彩的背景了,即没把黑、白看成是色彩,这已经不是传统的色彩观念了。从唐三彩的色彩表现上看,白色还是被当成一种颜色来使用的,因此,唐三彩的命名是西方色彩学观念下的结果,用以命名这一唐代特有的彩瓷,其合理性有待商榷。 (左)〔唐〕越窑青釉八棱瓶(法门寺秘色瓷),(中)〔唐〕邢窑白釉瓶,(右)〔唐〕黄釉蓝褐彩瑞云莲花纹双耳壶
(左)绞胎瓷枕,(右)彩斑黑釉盖罐
(左)贴花三彩龙柄瓶,(中)三彩叠童子,(右)三彩文吏俑 作为明器的唐三彩的丰富色彩,其实正表明了那一时代人们的色彩追求,色彩只是一种表现,它体现的是时代整体的审美需求,《历代名画记》论盛唐的绘画是“焕烂而求备”,用以形容精神最具活力的盛唐时期的审美追求,应有其相对一致之处。杭间教授在《中国工艺美学史》中对唐朝的描述用了“雍容典丽”一词,可谓十分恰当。厚葬中的唐三彩表现的其实是人们对于生活世界的留恋,为这一专为墓葬制作的明器赋予齐备的色彩,尽可能地再现生活世界的美好绚丽,是非常具有目的性追求的结果,是主动而非被动的色彩制造。唐三彩以色彩而显名,实际上在造型方面也同样品类完备,基本上是生活世界中各种事物、场景的再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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