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可能的世界——地理学思想史前言

 

地理学史是由过去时间里发现，认识，思考和评价地理事务的方法所构成的。其中包含的思想，有些是正确的，但它们都是帮助人类认识周围环境的地理思想发展长河中的一部分。此外，其中还涉及学科和专业。这种模式在很多国家出现。但是在近代之前，不同国家的模式相互独立。这种相互独立的情况直到文字和语言交流加强，思想交流变得更加便利之后才开始消失。

每个国家的地理学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性，每个国家都有着自己思想史上的重要人物，这些人物拥有独特的观点，并进而影响他们的学生。然而，大约19世纪中叶开始，随着思想交流不断加强，使得从世界视角认识地理学思想成为可能。早期学者建立的关于地球表面组成和排列模式的认识，提供了大量连续的片段，从而构成了这种从全球视角认识的地理学思想史。早在有文字记载之前，人们即使只是离开居住地较短的距离，也会发现不同地区之间的差异。这就产生了地区差异的概念。其中一些人试图将当时人们认知以外地区的的景象抽象成意像（mental images），并告诉其他人。这种地球表面的差异就是约翰赖特（John K Wright）所说的”地理多样性”（geodiversity）。这是地理学的关键。

如何将一种地区差异的意像描述得足够清晰，从而可以告诉他人呢？地球表面不同地方的哪些事物被选择结合在一起，用于表达世界地理景观复杂多样的特点呢？首先，与人类相比，这个世界如此巨大，在弯曲的地球表面，我们的视野狭窄而且受到限制。现代科学大部分的研究领域，都在试图去认识那些微小的，不能用肉眼观察的事物；但是另一方面，要认识这个远远超过我们视力范围内的世界的话，我们只能选择其中某些特定的特点来建立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同时也不得不放弃那些不相关的特点。特切，除非那些被我们所观察的特点与我们所知道的某一点有关系，否则我们对于世界的印象难以结合在一起。地理学家与众不同的特点之一就是，他们总是在考虑事物之间的相对位置。

当形成一种地理多样性的意像之后，就需要我们去进行解释。学者们建立了多种多样的解释方式，以求这些意像看似真实或者可以被接受。反过来，他们的解释又决定了他们选择进行深入观察的特点。学者们提出了各种关于事物发展顺序和变化过程的理论，这满足了理解的需要；同时，虽然已经满足了解释地理多样性的迫切需要，但是他么仍在进一步寻找和发现独立于变化过程之外的精确规律

 意像以及某一代学者的解释一般很少能满足下一代学者。寻找符合当代的信仰的新的和更好的意像以及相关解释一直在继续。这种意像的变化，以及言之成理地理论框架的建立就是地理学思想史的内容。

这里需要提出本书存在的两点难以避免的局限。本书是从当前的眼光回顾地理学思想发展的历史，同时又是从美国的角度来考察其他国家的地理学思想史，因此本书的观点不可避免的存在局限性。本书对20世纪以及美国的地理学思想关注较多。然而，其他年代的学者以及非西方的地理学思想的发展也没有完全被忽略。

古典和近现代时期
  本书将地理学思想史的发展划分为两个时期，第一个时期延续了数千年。从地理学思想的朦胧时代到1859年。这个事故古典时期，这一时期学科的分类和划分很少被人注意。这是一个知识还不够丰富，以至于学者能够掌握全部知识的时代。因此每一个希腊哲学家往往在史书中又被称为历史学家，当然同时也可以被称为地理学家。即使到了18世纪，在各种学科开始被划分出来的时候，仍然有些学者，如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罗蒙诺索夫（M.V.Lomonosov）、孟德斯鸠（Montesquieu），他们一般不被称作地理学家，但是通常被认为在地理学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最后一位被称为全知的学者是亚历山大·冯·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在他死后，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他在学术界的那种卓越地位。1859年是一个重要的分界线，洪堡和卡尔·李特尔（Carl Ritter）都在这一年去世。同时，这一年，阿尔弗雷德·赫特纳（Alfred Hetterner）出生，达尔文（Darwin）《物种起源》（Orgins of Species）一书出版。本书第二章到第六章将介绍地理学思想的古典时期。

近现代时期开始于19世纪后半期。一个巨大的差别就是出现了地理学这一专业，这是一个培养学生成为地理学家，并让学生以此作为谋生手段的研究领域。要创立一种专业领域，需要满足三个条件：首先，需要有一套能被一批学者所接受的概念或者形象体系，同时有一套被普遍接受的提出问题和寻找答案的方法。换句话说，就是要有一套专业行为范式。其次，只有出现了社团、协会、杂志，以及提供概念和方法训练的大学里的地理钻也，这种行为范式才能传授给下一代。最后，直到获得高级学位的学生能够得到有报酬的工作，地理学院才能得到发展。当符合这三个条件时，新的专业领域就产生了。从研究对象，到学科，到专业，到专业的传播，这构成了一个研究领域发展的过程。这就是所谓的新地理学，第七章将讨论其中的新内容。

新地理学

1874年，新地理学在德国开始，这一年由教授领导的地理系在德国的各个大学建立起来。在此之前，学生们只能去听一些相关的课程，有的时候他们自己也作一些讲座，但是在此之前，没有一批具有资格的学者能提供循序渐进的地理学训练。1874年，当德国大学设立这些专业之后，担任教师的学者并没有受过地理学的专业训练；那些被指定担任这些新职位的教授还不得不就“什么是地理学”来寻找自己的答案。不过德国的这一改革，迅速传播到了其他国家——特别是法国、英国、俄国，同时也通过其他途径传播到了美国。在上述五个国家中，由于对地理学性质这一问题的不同回答，导致产生了地理学上的不同的国家流派。地理学通过这五个国家传播到了全世界。本书第八章将揭示新地理学在德国的发展。第九章讨论法国，第十章讨论英国的相关问题。第十一章讨论俄罗斯和前苏联的发展。敏锐并具有包容性的加拿大地理学的出现将在第十四章进行简要描述。第十五章到第十八章将介绍美国新地理学的发展。第十九章将介绍新的观察方法和分析方法。第二十章将分析交织在一起的“传统”和“变革”。当然，还有很多既具有鲜明特色的地理学历史和传统，又拥有丰富成果的国家在本书中并没有提及。全面覆盖既不现实，也不是本书的目的和住址。今天的创新是明天的传统，这就是地理学发展的方式。

本书的目的

很显然，本书的特点在于广博而不是深度。这是一本关于地理学史的著作，因此不可能对近期地理学成果进行详细的介绍。在对不同国家的地理学进行评价的同时，主要关心的是地理学史的发展。学术研究方法如何深入、传出、分享，某种观点如何起源和流传，这些才是学科历史所关注的重点。不同国家地理学流派之间的比较也是研究的主题之一。即使仅仅出于为今后研究服务，而寻求令人满意的定位的话，某些问题也必须站在宏观的角度上进行考虑，而且要明确那些开始于古典早期，并在后来的历史中以不同的形式出现的重要的传统。早在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时期，地理学中就存在一种数学的传统；自从阿那克西德曼（Anaximander）开始，就有一种绘图的传统；自从赫卡泰（Hecataeus）开始，就有一种文学的传统。这些传统互相支撑，并阻止了狭隘的专业视角的出现。对于思想严谨的地理学家来说，研究领域知识的创新是扩大理解能力的先决条件。这是理解我们学科发展轨迹必不可少的方法，从大胆的古希腊旅行家用早期思想家提出的地圆说来对抗神秘宇宙观，到中世纪十字军带来的丰富的地理知识，到地理大发现，科学进步和包容创新的方法等等。对于知识的探索，使得我们从客观事物，到学科，最终发展到专业。对于发展历程的了解，扩展了我们对当前地理学的评价和理解能力。当然，就像引导我们发展到现在的上个千年的学术思想一样，我们将超越这个阶段。我们需要理解发展是如何产生的，以及其中的实际情况。同时，我们应该知道很多最近的思想并不是新的，而是对以前思想的加工。这就是本书所要阐述的内容。

这本书作为课本，可以适用于“古典地理学”或者“近现代地理学”。当然也可以作为美国地理学史的课本（也就是本书的第七至十五章和第二十章）。此外，这本书也可以改编为地理学思想史的课本。每一章后都有相关的参考文献。当然，这些参考文献并不完备，也不包含英语、法语和德语之外主要的地理著作。这些参考文献的重点在于英文著作和论文，因此对于美国学生来说是非常容易上手的。人名索引包含了生卒年和简单的介绍。人名索引中的一些人物没有在正文中出现。

全书尽量正确地处理语言中的性别歧视。有时候，类似于“人地关系”（man-land）、“人和环境”（man-environment）的传统词汇被作为习惯的专业术语被保留。希望这种处理能让所有的读者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