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一个人的诗歌史

 阿里山图书馆 2016-04-18

就我有限的聆听而言,埃利奥特·卡特(Elliott Carter,1908-2012)无疑是与美国诗歌联系最紧密的作曲家之一。如果可以用活页夹夹住其作曲生涯的两端,我们会看到那么多璀璨如星辰的诗人在他的音乐中憩息、交谈、抽雪茄或喝着红酒。当然,如果想象得再玄学一点儿,音乐中的诗人们还会在一起玩扑克、谈论天气与政治。如果将诗人们做一番梳理,你会发现在卡特的声乐作品中隐藏着一部诗歌史,一部他一个人的诗歌史。如果要显得更纯粹、更美国一点儿,那就让我们先减去奥维德,减去威廉·莎士比亚,减去弗朗索瓦·拉伯雷,减去罗伯特·赫里克和约翰·盖伊,减去埃乌杰尼奥·蒙塔莱、萨尔瓦多·夸西莫多以及朱塞佩·翁加雷蒂。那么现在,你听到诗歌所带来的狂风暴雨或辽阔寂静了吗?如果你听过了艾米莉·狄金森再去听沃尔特·惠特曼,或者听过了埃兹拉·庞德再去听华莱士·史蒂文斯,或者从罗伯特·洛威尔的诗想起西尔维娅·普拉斯,你觉得音乐是一个传奇吗?你不知道玛丽安·穆尔和伊丽莎白·毕肖普又怎样呢?卡特把她们写在音乐中,你听从耳朵的召唤就是了。听:这些“合唱的格言”,这些“独唱的自语”。 

卡特最早为诗歌作品谱曲是在1937年,英国诗人罗伯特·赫里克的《收获回家》、《致音乐》,和约翰·盖伊的《我们是同性恋》都是合唱作品。《致音乐》使用了赫里克的诗“为音乐,为他的平静”,诗歌赞扬了音乐减轻痛苦的力量,但它的结果却不清晰。写作这部作品时的卡特正在研究英国作曲家威廉·伯德的音乐及英国牧歌,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致音乐》中古调式的旋律、优雅的演唱、灵活的节奏重音以及忧郁的音调,都呈现出一种英国牧歌的风格。  

1938年创作的《我的心没那么沉重》来自艾米莉·狄金森的诗,诗歌采用了对比的手法,展现了与世隔绝的诗人与大众的对话。卡特通过音乐对人物进行了刻画,生动地展示了人物的形象,两种音乐形象通过四种声音的融合,获得了一种戏剧效果,这部作品的创作形式后来成为卡特音乐的发展趋势。这一年,卡特为之谱曲的还有莎士比亚的诗作《告诉我,哪里有幻想?》。 

1941年的作品《保卫哥林多》,是卡特在圣约翰大学教学的时候为哈佛格里俱乐部而写的,这部作品将陈述、朗诵、合唱演说、低语和嘘声连结在一起,伴随着复调音乐的演唱。这些效果的灵感来自于米约的《暴君之死》,文本则来自拉伯雷的“狄更斯浴盆”。《保卫哥林多》采用了多元化的创作手法,音乐使噪音变成了词语,使讲演变成了歌曲。合唱开场时描述哥林多准备围攻,使用说话和噪音作为音乐,相反,高潮时的双重赋格曲又将音乐转回了噪音,用一种机枪溅射的声音来结束音乐。  

《为紫丁香时节而歌唱》作于1870年,是惠特曼为纪念林肯逝世5周年而写的。紫丁香是春天在美国开的一种花,惠特曼说过,自从林肯1865年4月14日去世后,他经常“一见到这种花的颜色和香味,就想起那天那个巨大的悲剧,从无例外。”正如他的挽诗《紫丁香》里没有提到林肯的名字一样,这首诗也没有提及,但只要写出“紫丁香”一词一切便都明白了:“现在为我歌唱紫丁香季节的喜悦吧(它正在怀念中归来)/为了大自然的缘故,舌头和嘴唇啊,请给我选择初夏的礼物……”  

很快,时间的玫瑰开始绽放在1975年。《可以居住的镜子》取自毕肖普的6首诗,标题的名字出自《失眠》一诗:“被宇宙抛弃,她说见它的鬼,而她发现了水的本体,或者一面镜子,到上面居住……”所有的事物一经毕肖普的书写便超越了它们自身,甜蜜的语言幻象集感染力与完美性于一身。卡特的配乐也是完美的,他的旋律与诗歌的声调结合得极其巧妙,显示出卡特对诗句的清晰度与完整性熟练把握的技巧,自20世纪40年代以来,这部作品可能是卡特音乐中最直接易懂的一部。  

1978年,卡特为我们带来的诗人是约翰·阿什贝利。《紫丁香》或许是卡特最新颖的作品,男女声部的吟唱与应和透出一种悲凉之感,这部作品经常被看作是卡特声乐作品中的巅峰之作,既是欧洲神话和美国现实的融合,又是古典音乐和现代音乐的对话。1980年,卡特又将《紫丁香》改写成了钢琴音乐《夜夜幻想曲》,那种复合声音自由结合的手法愈发抽象。1980年6月2日,《夜夜幻想曲》在纽约首演,钢琴家是奥彭斯·乌尔苏拉。但卡特与阿什贝利的合作并没有从此结束,2007年,他还谱曲了阿什贝利的《疯狂雷加莱斯》,其中包括三首诗:《8俳句》,《一只鹦鹉的冥想》和《在北方农场》。  

晚年的卡特似乎对诗歌越来越有兴趣,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为一些诗人作品谱曲。2006年的卡特踏入了他一个人的世纪之门,100年,伤痕累累的时代,伤痕累累的内心,将在一个人身上唤起些什么?卡特借用史蒂文斯的诗歌《上帝很好。夜很美丽》道破时间和生死:“在最锈重的弦上弹拨轻轻的音乐,/从夏天的残花中挤出/最红的芬芳。/古老的歌从你的翼上滑落。” 

2009年,卡特为玛丽安·穆尔的《何谓岁月》作曲,对于一个百岁老人来说,所谓岁月也许就是现在与过去之间的一种跨度,是每天的死亡在身上不同程度地存在着。何谓岁月?“何谓我们的清白?/何谓我们的罪?每个人/都必须面对,没有谁可以幸免……”在这首诗里出现了所有人,也许卡特在音乐中的感叹还在于:在永恒的最深处,死亡仅仅只是嘘的一声。  

对卡特来说,诗歌和音乐一样,它们都是在身体里生长的东西,是骨头,或者是细胞。如果你需要诗歌和音乐,请把它们交给花朵去绽放,交给天空去飞翔。                                                                                               文 | 阎逸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