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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中益气汤,你真的理解吗?

 lvzhifeng 2016-05-01

  理解古代医家及古方,离不开当时的历史背景。本文试将补中益气汤与当时疫病联系,从李东垣生活年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疾病流行的背景,来加深对他的学说及具体方治的认识,然后再延及中医临证的治疗。

  1《内外伤辨惑论》中的补中益气汤

  历史背景

  李东垣提及1232年的疫病:“此百万人岂俱感风寒外伤者耶?大抵人在围城中,饮食不节,及劳役所伤,不待言而知。由其朝饥暮饱,起居不时,寒温失所,动经三两月,胃气亏之久矣。一旦饱食太过,感而伤人,而又调治失宜,其死也无疑矣。非惟大梁为然,远在贞佑、兴定间,如东平、如太原、如凤翔,解围之后,病伤而死,无不然者。余在大梁,凡所亲见,有表发者,有以巴豆推之者,有以承气汤下之者,俄而变结胸,发黄,又以陷胸汤丸及茵陈蒿汤下之,无不死者。盖初非伤寒,以调治差误,变而似真伤寒之证,皆药之罪也。往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及,辄以平生已试之效,著《内外伤辨惑论》一篇,推明前哲之余论,历举近世之变故,庶几同志者,审其或中,触类而长之,免后人之横夭!僭易之罪,将何所逃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东垣否定了风寒外伤,发汗攻下皆无效,遂认定为误治。

  病因病机

  李东垣在该书的首篇“辨阴证阳证”中提到:“阴阳之证,不可不详也……”“举世医者,皆以饮食失节,劳役所伤,中气不足,当补之证,认作外感风寒。有余客邪之病,重泻其表,使荣卫之气外绝,其死只在旬日之间。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可不详辨乎……计受病之人,饮食失节,劳役所伤。因而饮食内伤者极多,外伤者间而有之。世俗不知,往往将元气不足之证,便作外伤风寒表实之证,而反泻心肺,是重绝其表也,安得不死乎?”误治的原因很明确,东垣认为是错把内伤当外感,所以犯了虚虚之诫。

  方证解析

  关于补中益气汤立方本旨,李东垣讲:“夫脾胃虚者,因饮食劳倦,心火亢甚,而乘其土位,其次肺气受邪,须用黄芪最多,人参、甘草次之。脾胃一虚,肺气先绝,故用黄芪以益皮毛而闭腠理,不令自汗,损其元气。上喘气短,人参以补之,心火乘脾,须炙甘草之甘温以泻火热,而补脾胃中元气;若脾胃急痛并太虚,腹中急缩者,宜多用之。经云急者缓之。白术苦甘温,除胃中热,利腰脐间血。胃中清气在下,必加升麻、柴胡以引之,引黄芪、甘草甘温之气味上升,能补卫气之散解,而实其表也,又缓带脉之缩急。二味苦平,味之薄者,阴中之阳,引清气上升也。”李东垣写《内外伤辨惑论》(该书刊于1247年),反复强调莫将内伤当外感,立补中益气汤的证治。现无法评价当时补中益气汤对那场大疫究竟有无疗效,但大致可判断当时流行的是鼠疫,病原由元兵携带而至。针对鼠疫的流行,辛温发散不行,苦寒清热攻下亦乏效,李东垣对饮食失节和劳役困乏的人群立补中益气汤证治,临床观察亦属独到。

  2《脾胃论》中的补中益气汤

  病因病机

  李东垣在《脾胃论》“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中提及:“若饮食失节,寒温不适,则脾胃乃伤。喜怒忧恐,损耗元气。即脾胃气衰,元气不足,而心火独盛。心火者,阴火也。起于下焦,其系击于心,心不主令,相火代之。相火,下焦胞络之火,元气之贼也。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脾胃气虚,则下流于肾,阴火得以乘其土位,故脾证始得,则气高而喘,身热而烦,其脉洪大而头痛,或渴不止,其皮肤不任风寒,而生寒热。盖阴火上冲,则气高,喘而烦热,为头痛,为渴,而脉洪。脾胃之气下流,使谷气不得升浮,是春生之令不行,则无阳以护其荣卫,则不任风寒,乃生寒热,此皆脾胃之气不足所致也。”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乃东垣名言。这里我们不纠缠心火、相火,只看症状,很明显是一派阳明实热之证。

  治则治法

  李东垣继续提出:“然而与外感风寒所得之证颇同而实异,内伤脾胃,乃伤其气,外感风寒,乃伤其形。伤其外为有余,有余者泻之,伤其内为不足,不足者补之。内伤不足之病,苟误认作外感有余之病,而反泻之,则虚其虚也。实实虚虚,如此死者,医杀之耳!然则奈何?惟当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矣。经曰:劳者温之,损者温之。盖温能除大热,大忌苦寒之药,损其脾胃。脾胃之证,始得则热中,今立治始得之证。”外感内伤,治疗别为二途。既然认为脾胃内伤在先,那么以辛甘温热之剂除热无疑。

  方药解析

  书中对方药配伍、效用及煮服法作如下说:黄芪,病甚,劳役热者一钱。甘草,以上各五分,炙。人参,去芦,三分,有嗽去之。以上三味,除湿热烦热之圣药也。当归身二分,酒焙干,或日干,以和血脉。橘皮不去白,二分或三分,以导滞气,又能益元气,得诸甘药乃可,若独用泻脾胃。升麻,二分或三分,引胃气上腾而复其本位,便是行春升之令。柴胡二分或三分,引清气,行少阳之气上升。白术三分,除胃中热,利腰脐间血。上诸药呋咀,都作一服,水二盏,煎至一盏,量气弱气盛,临病斟酌水盏大小,去食远,稍热服。如伤之重者,不过二服而愈,若病日久者,以权立加减法治之(加减法略)。理论确立在前,组方配伍思考在后,东垣的思路于此不难理解。

  3补中益气汤的承前与启后

  李东垣提出疗疾须重视脾胃的理论完全正确,但外感疫病中,脾胃虚弱仅为致病条件,疫毒才为主因。话虽如此,但是,补中益气汤毕竟还是针对热病的治法方药。按照常规,急性热病初期不能以补法为治,现在竟然投用补中益气,此应深思。李氏治病用药一分为二,对身体虚弱不胜药力者可资参考,同时也为慢性衰弱性病证的治疗提供了有效的治法方药。

  脾胃中焦的重要性

  关于脾胃中焦的重要性,具体体现于临证治疗用药之中。在伤寒六经病中以太阴和阳明对举,虚寒与实热对应,温补与寒泻对立,升降浮沉,体现人体平衡,临床也最易观察和把握。少阳证治处在寒热虚实之中,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要从脾胃的升降补泻入手。半夏泻心汤的证治则更加具有典型意义,用辛开、苦降、甘补的三合一的治法来消除局部或全身的症状。

  补中益气汤的证治则是从局部入手来消除全身的发热症状。《临证指南医案》中提到:“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太阴湿土得阳始运,阳明燥土得阴则安。以脾喜刚燥,而胃喜柔润。”“仲景急下存阴,其治在胃;东垣大升阳气,其治在脾。华云岫亦言:“如脾阳不足,胃有寒湿,则一脏一腑宜温燥升阳,自当格遵东垣之法。若脾阳不亏而胃有燥火,当遵叶氏养阴法。”薛生白讲湿热病证治,也重视脾胃:“中气实则病在阳明,中气虚则病在太阴。”很明显,脾与胃,太阴与阳明,是对立的统一,寒热、虚实、表里、升降、润燥等等,都蕴涵在脾胃之中,临证应巧妙把握住这对矛盾。

  从脾胃中焦的立场看桂枝汤

  对桂枝汤的证治,也可站在脾胃中焦的立场上看。胃气有无,关系到机体活力和存亡。如何认识桂枝在太阳病证治中的重要性,徐大椿曾言:“二味(麻黄、桂枝)扶阳补中。”麻黄无桂枝,发汗力弱。曹颖甫更明确提出,桂枝汤乃太阴病第一效方。姜佐景认为:“桂枝汤证乃脾虚寒也,用桂枝汤鼓舞脾阳,鼓动营血达表以发汗。”章虚谷曾强调桂枝汤对于“风寒湿热之邪初在表者,可用助胃以托邪。”

  可见,桂枝汤亦可视为甘温除热法的先导,元气中阳不足的内伤体质,一旦患发热、恶风、汗出,无疑是桂枝汤的适应症。治虚人感冒,恒于辛散解表方剂中,须合益气助阳药物,鼓舞阳气以出汗,如《局方》的人参败毒散与参苏饮,都借助于人参益气以发汗。柯琴解释桂枝汤说:“此方为仲景群方之冠,乃滋阴和阳,解肌发汗,调和营卫第一方也。凡中风、伤寒、杂证,脉浮弱,汗自出而表不解者,咸得而主之,其它但见一二症即是,不必悉具矣。粗工妄谓桂枝汤专治中风,不治伤寒,使人疑而不用。不知此汤以治自汗、盗汗、虚疟、虚痢,随手而愈。因知仲景方可通治百病,后人遇症,便集百方以眩人,使人无下手处,岂不陋哉!”张景岳指出:“夫汗本乎血,由乎营也。营本于气,由乎中也。未有中气虚而营能盛者,未有营气虚而汗能达者。”可见,营卫气血与中气息息相关,临证用药不可忽视这一点。

  伤寒亦用寒药,温疫亦用热药

  瞿文楼曾有如下叙述:“温虽热疾,切不可专事寒凉。虽卫气营血阶段不同,方法各异,但必须引邪外透,透邪外出,气机开畅,热郁开,肺气宣,热自减。若不治邪,专事寒凉,气机闭郁,何以透热于外,又如何转气,轻则重,重则不治矣。”伤寒用温药,温热太过,即为误治。同样,温病用寒药,寒凉太过,也会抑伤正气。

  从历史背景来分析补中益气汤,用《伤寒论》的麻黄、桂枝或白虎泻心治疗当时瘟疫均无效,普济消毒饮有效,但多大程度有效不得而知。晚年李东垣痛定思痛,从内伤脾胃、劳役过度立论,以补中益气立方,尽管仍未抓到疾病的根本,但一定程度上对解决问题还是有所帮助。即当我们对病因认识不足时,若退到辨证角度,重视机体在疾病中所出现的具体状态这一现实,改从调整机体入手,亦不失为取效的重要途径之一。李东垣的内伤学说在中医临证中重视脾胃论治,使后人在临床实践时有所凭借,补中益气汤后来被广泛运用于杂病治疗,但补中益气汤其实是从热病证治中走出来的一张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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