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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人金禄如是观

 雲泉 2016-05-04

印人金禄如是观

印从书出 金禄

印人金禄如是观

上:云岭堂 金禄 下:喻继高印 金禄

□西川

印人金禄,早年师从前辈“白石门下”骆石华,成名于上世纪80年代,是陇右实力派专业治印大家。金禄家学素养丰厚,攻古文,研古画,识古器,悉臻其妙,以此进德修为,尊行传承启合之道。其篆刻作品严循秦汉,并蓄浙皖,追求将书法、绘画笔法及意韵糅于篆刻作品之中,持之不怠,形成浑朴雄穆、端庄凝重、方正高古、意境幽远的印风。细细品味,其作品脉络清晰,架构严谨,刀法遒劲,形象俊逸,以苍劲简拙为美,以敦醇内敛为上,因而赋予冰冷坚硬方寸天地以鲜活的生命。其“汉官印”“铁线印”“鸟虫篆”“急就章”等,都九拙一巧,平方正直,灿然夺目,正合其“方正印斋”名号理念,博得同道推崇。

金禄虽已是“知天命”之年,仍然励志勤奋,刀笔为具,躬耕不辍:上午习练书法、绘画,谓之“做功课”,下午则集中时间治印,一以贯之。通过对其数十年专业历练的大致了解以及对共同感兴趣话题的讨论,笔者对其治印之道有粗浅领会。

金禄认为,篆法、章法、刀法构成篆刻艺术三要素,然而神形兼备,令印面贯通印人心灵意境是为上法,“做印法(修饰)”则为非必要补充。

篆刻源自书法,篆刻本身即为先篆后刻,故篆书是篆刻的基础。好的篆刻家首先是好的书法家。篆刻对篆书的要求极高,且永无止境。秦汉以降,各种载体形式的篆、隶书繁多,印家必须尽可能多了解和吸收。明清以来,大量金文(钟鼎彝器、泉布、镜鉴、权量、诏版)、陶文、甲骨、古碑、碑额、砖瓦文的发现出土,为印学发展提供了更为丰富的篆书素材,也须尽量了解,以博采众长。因此,六书、汉印分韵、说文解字等相关典籍,常置案头,或学而时习,或以此为据,不烦求证,解疑释惑,有章可循,应习以为常。倘若不拘一格,草率以偏旁胡乱配凑,或自造篆书,则会贬损篆刻,贻笑大方。金禄颇得开卷之益,博闻强记,每遇新发现之秦鼎、简牍,不仅前往观摩考查,并且记录临摹,以便考证。所临之作较之原作几无二致,更多地流露出生动韵律,有的入围全国书法大赛。篆刻之本在于篆书,本固而枝荣,于此可见一斑。

章法即印章布局、全章之法。即其印文于方寸天地间闪展腾挪,左顾右盼,俯仰向背,巧妙布局,各有定理而其形无定之法。如颇具代表性的汉玉印“皇后之玺”,整个印面布局疏朗,笔画线条虽以略带弧度之横线为主,然而富有自然美感和遒劲张力,并且相依顾而有情,一气贯串而不悖。其中“皇”中之“白”、“后”中之“口”、“玺”中转折笔画,方中带圆,圆中有方,自然流畅,始尽其善;“之”中两处竖折笔画,分别为圆转和方折,又显变化无穷、神采飞扬之美。仔细比较,其所刊“印从书出”一印,与上述汉印有异曲同工之妙。足见汉印章法虽以平方正直为主,但其中不乏笔画的自然流变,二者通过章法措置布局,相辅相成,构成汉印的朴茂端庄美感。详玩《印薮》,细省六书,对此自有心得。今人所谓汉印僵刻呆板之说,实际上为孤陋寡闻之见。

章法、字法虽然具备,而丰神流动、庄重古雅都在刀法。追求肥中有骨而无臃肿之失,瘦中有筋而无枯槁之弊,犹如木匠斫轮莫可端倪,所谓无斧斫痕乃为贵。换言之,柔而不柔,劲而不劲,苍然铮骨,浑融古朴,应当为上品。观金禄的印谱,无不折服其刀法古健律动,老练而有生趣,横竖方圆,冠冕正大,豪迈过人,进退有法,均不失六书之意,俱从《印薮》中化而用之。金禄以为,“治印,不慊于自心,便不慊于众心。这必须花费一生精力,积学深思,心领神会。所谓醇正古朴,而秀爽之气露而不露,不露而露,有蕴藉、有涵蓄,令人反复玩味不厌,方为大家!”

在金禄看来,“印尊秦汉”“印从书出”“印者信也”是印学基本要理。“印者信也”,是说古人以印玺为重要信物,它透露和传递持印者的精神、文化、人格、追求、向往、喜好、品位、修养等诸多信息,故自然选择以平满方正、端庄持重为美,以杂沓离乱为谬。时代在变迁,然而此种审美观至今依然没变。由此不难理解,为何至今印家仍恪守“印尊秦汉”“印从书出”的理念。如果对篆书中本来之形与累代之制都不细考,必然多有差谬。至于对刀法轻重徐疾、方圆转折之妙更不了解,美丑必不能辨,所治之印,怎能登大雅之室?

秦印历史不长,汉印则经历426年时间,发展到一种后人几乎无法超越的完美境界。其篆法多端方兼流动,或流动兼端方。章法或整齐如冠裳佩玉,或欹斜各自为伍;或你偏我闪,伸缩相顾;或笔画粗细相依、对角相配。不一而足。其刀法或起止俱方,竖画齐粗,转折方直,势如断铁;或头方而破碎,转折亦方,其势古峭生动;又有起止皆方,转折圆软,或头带破碎,起止转肩亦方,硬如画铁;或圆头圆肩,粗细相兼,错落纵横,不离规矩。在金禄看来,印家更多地揣度、研习、探究、临摹汉印特别是汉官印,可以找到如痴如醉、一往情深的感觉。

刀法观的建立,源自文人对篆刻的审美观。篆刻印章虽然是“以刀代笔”的产物,但却要通过刀意表达笔意,通过印面方寸更充分再现篆书笔画的意蕴。故刀与笔之间的承合转换,绝非简单照本宣科般的复制,而是在心领神传、融会贯通过程中,充分展现刀法的遒劲犀利、对印面篆字笔画和整体架构灵活生动的再现,是艺术的升华和再创造,对人们视觉冲击力更强,因而比单纯的篆书书写的美感价值更高。故人云:“夫刀法贵明笔意,盖运刃如运笔。”其实,刀法担当传神笔法、将笔法提升为具有金石风格和意韵文字的使命,此即刀法的本质特点。论印不于刀而于书,犹如论字不以锋而以骨。可以说,如果书法于篆刻是某种意会,则通过刀锋完成的印面,即为起止分明的爽爽刀意,它更加完美表达审美感觉上的笔意。篆刻中的笔法不能替代或等同于刀法。朱简在《印经》中道:“吾所谓刀法者,如字之有起有伏,有转折,有轻重,各完笔意,不得孟浪,非雕镂刻画,以钝为古,以碎为奇之刀也。刀法者,所以传笔法也。刀笔浑融,无迹可寻,神品也。刀笔之外而有别趣,逸品也。有刀锋而似锯牙燕尾,外道也。无刀锋而似墨猪铁线,庸工也。”朱简认为刀法只是“传笔法也”,这不完整。书法的底蕴和刀法的意韵二者珠联璧合,才是篆刻的真正内涵。

印面所求的笔意不是对书法笔意的机械模拟,而是通过运刀产生与书法笔意相通的一种艺术节律感。明人程远《印旨》中说:“笔有意,善用意者,驰骋合度;刀有锋,善用锋者,裁顿为法。”这驰骋合度与裁顿为法,就是刀法与笔法相通的那种艺术节律感。“时时存古人写字之法”,正解为刀意效果如笔意或胜出笔意即称刀法,否则就不能称刀法如何如何。由此不难理解,金禄博览专业书刊,孜孜以求,通晓古今,眼界开阔,敏思而慎言慎行,实为其高水平治印艺术的基础。更可贵的是他于治印之余,于篆隶书法一往钟情,更偏好于意境幽远、气象高古之传统山水画习摹创作,均已达相当高的水准。他认为,书法、章法、刀法于篆刻艺术中三位一体,不可分割。坚持研习传统山水,从古人笔意中可以领略山石的雄壮峻峭,树木的妖娆舒展,泉水的曲折委婉,空谷的流云薄雾……所有这一切,通过长期耳濡目染、意会神领,在篆刻书法、章法、刀法中,必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来,这是潜移默化的过程,往往又是功到自成的含蓄表达。反之亦然,故书、画、印三者又气息相通。如在其为工笔花鸟名家喻继高所刊《云岭堂》一印中,“云”字恰如虚空行云回旋流动,“岭”字如峻岩蜿蜒、跌宕起伏,“堂”字上部笔画基本由圆滑弧线构成,下部则以平直方正转折笔画构成,两厢形态迥异而又相互呼应,浑然一体,整字恰如基础稳固之华丽高堂巍然挺拔,从而赋予此方铁线印以律动的活力。在《印从书出》一印中,“出”字亦犹如虬髯古木,一波三折,弯曲展转等,都充满写意味道。如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创作“气场”境界,印人在长期实践中用心体验,自会领悟和达到。

刀笔之下,天然成印,即或书画闲章亦是如此。“非法增添”,无端“润色”,百般造作,生气何来?故金禄对刀笔之外为达装饰效果而采取的做印手法并不以为然:“略加修饰无可无不可,刻意追求造作,可能舍本逐末。”正如《考馀事》曰:“今之锲家,以汉篆刀笔自负,将字画残缺,刻损边旁,谓有古意,不知顾氏所集四千馀印内,无十数损伤,即有伤痕,乃入土久远,水锈剥蚀,或贯泥沙,剔洗损伤,非古文有此。欲求古意,何不求其篆法、刀法,而窃其损伤形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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