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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有一双“含情目”?林黛玉?杨玉环?

 快乐老年435 2016-05-26

文/聂桥

谁有一双“含情目”?林黛玉?杨玉环?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这是我们大多数人所看到的《红楼梦》第三回对林黛玉的外表描述。不但是《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包括语文教材中的《林黛玉进贾府》也都是采用这段文字。然而,随着红学大师周汝昌对收藏在前苏联圣彼堡处的“列藏本”的实地考证,将此段文字的后半部分修改成“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周汝昌对“含情目”大加贬损,认为这“简直是太俗气了!”就是“败笔”。一石激起千层浪,由于周权威的新论,就连语文教学也忙不迭的进行勘误。似乎只有一双“含露目”才能代表林黛玉的风貌。

但是周汝昌老先生的考证尚缺严谨,因为在诸多《石头记》的抄本中这一段文字差异还是很大的,除了流行的印刷本外,诸抄本中的文字如下:

甲戌本 : 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乙卯本 : 一双似笑非笑含露目。

庚辰本 : 一对多情杏眼。

梦稿本 : 一双似目。

戚叙本 : 一双俊目。

列藏本 : 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

谁有一双“含情目”?林黛玉?杨玉环?

那么周汝昌又是凭什么确定“含露目”才是原本呢?如果从版本学角度来说,更应该相信甲戌本才对。周老先生在也是承认这一原则的:周汝昌在《红楼解梦》中说,他自己在1948年从胡适手中借得珍贵的甲戌本,“才知道世上流行的《红楼梦》早已不再是曹雪芹的原文真句,被人随意篡改硬加的回、字、句,无计其数”。那么,周汝昌先生为什么会舍“原文真句”而采用可能是被人“随意篡改”过的文字呢?周汝昌先生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在《红楼解梦》里他说了一句含糊的语句:

但我曾细审甲戌本原钞,明是“含露目”无疑。这方是雪芹原文。

如果按照这一说法,细审“甲戌本原钞”后,一定会发现明写着“含露目”三个字,但是当翻开网上的“甲戌本影印件”,“含情目”三个字清晰无比,根本没有一点涂改的痕迹。如此说来,周先生确定“含露目”为“雪芹原文”的依据与刘心武并无二样,只是认为在“含情目”和“含露目”两者之间,“含露目”更符合他们个人的喜好。如果单纯从版本学的角度来看,我们倒是更应该取“甲戌本”的“含情目”。仔细分析一下读本的各种“目”,你就会发现,“列藏本”中的“含露目”是与其它本有着明显的差异,尽管其它各本用词不一样,但却突出的是“喜”字和“情”字,应该属于亮色调的。而“列藏本”的“泣”和“露”只在一个字:“泪”。所以应该是暗色调的,与其它各本的风格截然相反。如果说其它诸本都是对原本做了极大的篡改的话,恐怕也说不过去。我倒是更倾向于“列藏本”的抄手因和周大师一样不喜欢“含情目”而改成了“含露目”,应该是属于自作聪明的举动。

谁有一双“含情目”?林黛玉?杨玉环?

由于周汝昌和刘心武两位大师的推波助澜,几乎一边倒的声讨“含情目”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俗气”、“轻薄”之声不绝于耳。他们显然把“含情目”等同了“眉目传情”、“眉来眼去”、“含情脉脉”和“暗送秋波”这些略显轻挑的词汇了。这些号称是文学大师的人们完全是集体健忘,怎么就记不起在中国古典文学描写中,真的有一双“含情目”呢?!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眇茫。”白居易的《长恨歌》,有谁不知道呢?饱含着深情凝视(凝睇即为凝视)用的是什么?是眼睛!一双含情的眼睛就是“含情目”嘛!我相信,如果说杨贵妃有双“含情目”,没有人会反对,可是把杨贵妃来比喻林黛玉,是否会影响林黛玉的形象?大部分人会把杨贵妃与野史中的那个生活放荡,红颜误国的形象联系起来,但是在白居易的《长恨歌》和洪昇的《长生殿》中所塑造出的杨贵妃的文学形象却是一个对爱情忠贞不喻的玉女形象。正所谓“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现在有一个很怪的现象,我们的一些人,一边嘴里吟诵着《长恨歌》和《长生殿》中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一边又会破口大骂杨贵妃对爱情不贞;一边让自己的孩子要会背长长的《长恨歌》,一边还要告诫孩子不要以杨贵妃为榜样。这种态度是我们长期以来以阶级斗争观点对待古典文学造成的后果,即然白居易的《长恨歌》能够代代相传,成为传世精典,既然《长生殿》能够在当时引起那么大的轰动,足以说明他们所创造的杨贵妃形象被人们所广泛接受,《长恨歌》和《长生殿》中的李杨爱情故事,不但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在世界文学史上也是划时代的。因此,杨贵妃的“含情目”中所包含的“情”绝非人们所想象的那种“俗气”和“浅薄”的皮肤淫乱之情,杨贵妃“含情凝睇”表达了多种情感,即是对往日情感的回忆,也是对与之分离的丈夫的思念之情,更重要的是对“七月七日长生殿”上立下的爱情盟誓的信守之情,在洪昇的《长生殿》中,还增加了一层对走向新生活的向往之情。这么深的文化含义,怎么会与“俗气”发生一点关系呢?

谁有一双“含情目”?林黛玉?杨玉环?

在我们这些可爱的大师眼里,“含情”就意味着挑逗和轻薄。可在我们的一些古典文学中大都是正面的,其中还夹带着些许伤感。

如唐代李商隐的《无题》之七:

爱恨朦胧花季间,含情为你似婵娟。无心妙语偏多解,有意痴言正少缘。往日闲愁强潇洒,近来新病弱衣冠。

锦书不敢繁青鸟,梦里相期渐渺然。

李商隐《无题四首》:“来是空言;飒飒东南;含情春畹晚;何处哀筝。”

另一位唐朝的著名诗人孟郊的《古怨别》:

飒飒秋风生, 愁人怨离别。含情两相向, 欲语气先咽。心曲千万端, 悲来却难说。别后唯所思, 天涯共明月。

北宋大文学家苏东坡的《河满子》:

见说岷峨凄怆,旋闻江汉澄清。但觉秋来归梦好,西南自有长城。东府三人最少,西山八国初平。莫负花溪纵赏,何妨药市微行。拭问当垆人在否,空教是处闻名。唱著子渊新曲,应须分外含情。

本文所涉及的“含情”诗人白居易、李商隐、孟郊和苏东坡,哪个不是大名鼎鼎,他们之中哪个“俗气”?哪首“含情”诗又是“败笔”呢?“含情”二字俗气不俗气,我们不能按照我们近代人观点,尤其是不能按那个思想极度紧涸的时代的观点来看待,放在中国古典文化长河中,我要大喝一声“含情”无罪!林黛玉理当“含情”!

在中国古典文学中,有情人难成眷属是一大主基调,而由此留下的千古遗恨也让人吧息不止,但我们还是要这些“有情人”点赞。让我们用秦观的不朽诗句来抚慰一下她们受伤的心灵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永远用一双“含情目”去“凝视”她们的最爱,这就足够了。

谁有一双“含情目”?林黛玉?杨玉环?

那么杨贵妃“含情凝睇”时为什么会“似喜非喜”呢?“似喜非喜”四个字在周汝昌眼里同样是不能容忍的。在周汝昌及其信徒的眼里,林黛玉初入贾府,在初次见到贾府的公子哥就面带喜色,含情脉脉,显得不够庄重。岂不知,这四个字与后面的“含情目”同样是取自杨贵妃。一些人不喜欢“似喜非喜”四个字,显然是把它与“嬉皮笑脸”联到一起了,岂不知与“似喜非喜”更相近的应该是“悲喜交加”四个字。喜悦和悲哀交织在了一起。而这种情感正是杨贵妃“含情凝睇”时的真实情感。她所喜者何事,是因为“蓬莱宫中日月长”,独守孤寂的她忽然迎来了来自人间的“天子使”,“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花冠不整下堂来”,连衣服都没穿戴好就来迎接“天子使”,杨贵妃的心中是多么的激情澎湃!但更多却是悲。“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虽然知道了夫君的音信,也带走爱情信物(金钗钿合),但与夫君相见却是遥遥无期。杨玉环在蓬莱仙境会见“天子使”时的百感交集,在洪昇的《长生殿.寄情》中表达得更加淋漓尽致。

【前腔】(旦泪介)肠千断,泪万丝。谢君王钟情似兹。音容一别,仙山隔断违亲侍。蓬莱院月悴花憔,昭阳殿人非物是。漫自将咱一点旧情,倩伊回示。

当然,洪昇的《长生殿》最终弥补了这一缺憾。八月十五的月宫重圆足以扫除所有悲哀。大家可以翻开《长生殿》的《重圆》一出,你看看,杨玉环是怎样伴着悲喜交加的心情实现她人生的最重要的升华的。

你看,“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这样一个不被认可,甚至被曲解的意念,在《长生殿》的杨贵妃身上得到了很好文化诠释。看了本文的分析,你是否还认为“含情目”俗气?“含情目”和“含露目”哪个更有文学味道是不是也一目了然了呢?

谁有一双“含情目”?林黛玉?杨玉环?

土默热红学考证出的《红楼梦》作者洪昇是中华古典文学的优秀传承人,他在《长生殿》中秉承了白居易《长恨歌》的文化精神,把白居易的“含情凝睇”又赋与了新内容。也为《红楼梦》中的“含情目”埋下了伏笔:

【黄莺儿】(老旦)俺娘娘无言匿笑含情对。(贴)意怡怡,【月儿高】灵液春风,淡荡恍如醉。——《窥玉》

含情凝睇谢君王,白居易 尘梦何如鹤梦长。曹唐——《寄情》

(生)元来妃子果然成仙了。可有什么说话?(丑)说来由,含情只谢君恩厚,下望尘寰两泪流。——《得信》

让我们大家都记住吧,中国爱神杨玉环有一双“含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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