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书法个人风格形成于中期。这一时期他“改临智永《千字文帖》,不复临颜柳二家帖”⑴。又说“习字临《千字文》亦可,但须有恒。每日临帖一百字,万万无间断。则数年必成书家矣”⑵,足见其对智永《千字文》推崇之至。其实,曾国藩改临《千字文》和何绍基⑶不无关系。曾国藩在这段时间与其相交甚密,彼此引为知己。曾国藩在家书中也多次提及何绍基,“何子贞与予讲字极相合”⑷,“何子贞之谈字,其精妙处,无一不合”⑸,“现在朋友愈多……讲诗文字而艺通于道者,则有何子贞”⑹,“近得何子贞,意见极相合,偶谈一二句,两人相视而笑”⑺。而何绍基又对智永《千字文》极为推崇,称其:“笔笔从空中来,从空中往,虽屋漏痕,犹不足以喻之”。这对曾国藩无疑是有影响的。纵观他这一时期的书迹,楷书点画精到,笔锋内敛,折笔和换笔之间的顿挫都极为自然,明显已经脱出颜柳窠臼,形成自家面貌;行书一笔不苟,法度谨严,起笔遒劲,落笔亦极少露锋,点画之间讲究照应,字与字之间也气韵贯通。 曾国藩书法个人风格成熟于晚期。如果说中期曾国藩是“由博返约”期,晚期则是“博观约取”期。他博观多种法书碑帖,从“古法二祖(王羲之、王献之)六宗(欧阳询、虞世南、诸逐良、李邕、柳公权、黄庭坚)”到“时贤一石(刘石庵即刘墉)二水(李宗瀚、程恩泽)”,他皆有涉猎,而这其中他又对李邕情有独钟,他说:“48岁以后,习李北海《岳麓寺碑》,略有进境,然业历8年之久,临摹已过千纸”⑻,由此足见其用力之深。是时,崇北碑贬南帖之风盛行,这对曾国藩转临李邕《岳麓寺碑》是有一些影响的。但曾国藩毕竟是曾国藩,他能够“立脚莫从流俗走”,崇北碑而不贬南帖,他说:“南派以神韵胜,北派以魄力胜”⑼,又说;“赵子昂欲合二派而汇为一”,他立志“将柳公权、赵子昂两家合一炉”⑽。 曾国藩晚年书法作品,有偏向北碑的,如写于清咸丰九年(1859年)的“蕴藉异时辈,卓荦观群书。”笔画刚劲,结字开张,雄奇亦不失淡远;也有偏于南帖的,如写于清同治元年(1862年)的对联“好人半自苦中来莫图便宜,世事多因忙里错且更从容。”笔画柔中有刚,圆润亦不失秀劲。 曾国藩说:“天下万事万理皆出于乾坤二卦。即以作字论之:纯以神行,大气鼓荡,脉络周通,潜心内转,此乾道也;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凡乾以神气言,凡坤以形质言。礼乐不坤。作字而化游自得真力弥满老,即乐之意也;丝丝入扣转折合法,即利之意也”⑾。在用笔上,曾国藩强调“乾道”,即阳刚之气,他说:“予论古文,总须有倔强不驯之气……论诗亦取傲兀不群者,论字亦然”⑿,又说:“作字总须得势,务使一笔可以走千里”⒀。在结字上,曾国藩注重“坤道”,即阴柔之美,他说:“无论古今何等书家,其落笔结体,亦以珠圆玉润四字为主”⒁,又说:“作字时,先求圆匀”⒂,并认为:“刚健、婀娜二者缺一不可”⒃。 由此可见,曾国藩书法整体风格是阳刚与阴柔并济,概括地说就是“寓圆润于秀劲,合雄奇于淡远”。曾国藩书论的精妙处,直至今天学习书法也不无启迪,但他的书法留给后人更多地却是遗憾。由于他一心想整合北碑南帖,兼容刚健婀娜,致使他的书法不可避免地个人面貌不强,对书史的影响也乏善可陈。晚年时期曾国藩也意识到这一点,他说:“是日悟作书之道,亦分阳刚之美、阴柔之美两端,偏于阳者取势宜峻迈,偏于阴者下笔宜和缓。二者兼并鹜,则两失之矣。余心每蹈此弊”⒄ 。 注释: ⑴《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二月二十四日呈父母》; ⑵《家书: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致温弟》; ⑶何绍基(1799~1873年),字子贞,晚清诗人、画家、书法家。 ⑷《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与澄温院季诸弟》; ⑸《家书: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致诸弟》; ⑹《家书: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致诸弟》; ⑺《家书: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六日致诸弟》; ⑻《家书:同治五年正月十八日谕纪鸿》; ⑼《家书:咸丰九年三月二十三日谕纪泽》; ⑽《家书:咸丰九年三月初三日谕纪泽》; ⑾《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与诸弟》; ⑿《家书: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六日致诸弟》; ⒀《家书: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致诸弟》; ⒁《家书:咸丰十年四月二十四日谕纪泽纪鸿》; ⒂《家书: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谕纪泽》; ⒃《日记:咸丰十一年十月初十日》; ⒄(《日记:同治四年十月二十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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