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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书法

 EQW 2011-05-04

寓圆润于秀劲    合雄奇于淡远

——曾国藩书论书法浅论

                       叶康宁

曾国藩,初名子城,字涤生,嘉庆十六年(1811年)生于湖南湘乡,六岁入塾读书,二十八岁中进士,三十七岁任礼部侍郎,不仅科场得意,而且官运通达。咸丰三年(1853年),丁母忧在家的曾国藩受命办团练于长沙,随后不久又奉旨组建了“湘军”,并在和太平军的一次次较量中一步步走到他人生的顶点。同治3年(1864年),剿灭了太平天国起义的曾国藩加衔太子太傅,封一等毅勇侯,“开文臣封侯始。”(《清史稿·曾国藩传》)可谓荣宠一时。同治11年(1872年),曾国藩病故于两江总督任上,享年六十二岁。清廷辍朝三日,赠太傅,赐谥号为文正。曾国藩是个争议颇多的人物,他是“同治中兴”的第一名臣,是“洋务运动”的排头兵,他的道德文章和人格魅力影响了包括蒋介石、毛泽东在内的不止一代的中国人。同时他又用成千上万太平军的尸骨和鲜血铺平了青云路、染红了双眼翎。“誉之则为圣相,谳之则为元凶”。章太炎的这句评论堪称客观公正。

其 实曾国藩不仅是有影响的政治家、军事家,而且还是有成就的文学家、书法家。他开创的“湘乡派”散文,既讲求文采,又注重实用,被梁启超誉为“桐城派之大 成”。他的书法圆润秀劲,自成一家。近人符铸云:“曾文正公平生用力至深,唐宋各家皆有尝习,其书瘦劲挺拔,欧,黄为多,而风格端整”。马宗霍亦云:“文 正德业,三代后一人,传世无俟于书,顾平生于书,博习穷擅,未尝少懈,每欲合刚健婀娜以成体,然秉性宜重,笔迹随之,故终以刚健胜。至于骨之厚,血肉之 润,则衡岳之崔嵬,洞庭之烂漫,盖钟灵于山水者深矣”。皆非溢美之词,而是持平之论。

曾 国藩的父亲曾麟书是个善书的塾师,他在曾国藩的学书道路上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正如曾国藩自己所说“我先大夫竹亭公于学赵书,秀骨天成,我兄弟五人于字皆 下苦功”(《家书:咸丰九年三月二十三日谕纪泽》)。曾国藩十分推崇赵孟頫,认为他的书法“集古今之大成”,这和其父亲喜爱赵书不无关系。此外,曾国藩自 己也把习字当成必不可缺的日课来作,“兹拟自今以后,每日早起,习寸大字一百,又作应酬字少许”(《日记·道光二十年六月初七日》),“二月以来,日日习 字,时有长进”(《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二月二十四日呈父母》),“近来每日习字,不多看书”(《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三月十一日呈父母》)。即使在和太平军 作战期间也不曾间断,“余在军中,不废学问,读书写字,未甚间断” (《家书:咸丰六年十月初二日谕纪泽》),“每日笔不停挥,除写字及办公事外,尚习字一张,不甚间断”(《日记:咸丰十一年二月廿五日》),持之以恒的练习对造就一个书法家无疑是相当关键的。

在长期的书法实践中,曾国藩不但书艺与日俱进,对书法的领悟也日益加深。从用笔结体到临帖作书,他都有不少独到的见解。

在 执笔方法上,古人最常用的是“拨灯法”,钱载说“拨灯之法,谓如对油灯之灯心(芯),挑拨便起,则此人之手不重不轻,实指虚掌,微微运掌以起之,以此之 手,执笔运腕;即可写字耳”。这种方法历来被习书者视为圭臬。但曾国藩却能够不为成法所囿,悟出“修脚法”,他说:“偶思写字之道,如修脚匠之修脚。古人 所谓‘拨灯法’,较空灵,余所谓‘修脚法’,较平稳。”(《日记·咸丰十年十二月十五日》)对“修脚法”与“拨灯法”有何区别,曾国藩并无更多论述,笔者窃以为二者不同主要在指法。“拨灯法”用拇指和食指提笔,以中指和无名指使笔前后活动,以小指使笔左右活动,故运笔灵活自如,“较空灵”;而“修脚法”则犹如捉刀,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提笔,以食指使笔前后活动,以小指使笔左右活动,故运笔沉着有力,“较平稳”。以“修脚法”执笔无疑更适用于书写表章奏疏,批阅案牍公文,因此也更适合于身为显宦的曾国藩了。

在执笔高低上,曾国藩也有不同于他人的见解。虞世南云:“笔长不过六寸,提管不过三寸,真一,行二,草三”。而曾国藩却说:“大约握笔宜高,能握至管顶者为上,握至管顶之下寸许者次之,握至毫以上寸许者,亦尚可习。若握近毫根。则虽写好字,亦不久必退,且断不能写好字。吾验之于已身,验之于朋友,皆历历可验。”(《家书·咸丰九年正月十一日致诸弟》)“尔所临隶书《孔庙碑》、笔太拘束,不甚松活,想系执笔太近毫之故,以后须执于管顶。余以执笔太低,终身吃亏,故教尔趁早改之。”(《家书: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五日谕纪泽》)曾国藩认为:“若握近毫根。则虽写好字,亦不久必退,且断不能写好字”是很有道理的,若执笔“近毫根”,则仅能用指而不能运腕,而运腕比用指力量要大,活动范围也要广,因此执笔“近毫根”仅能写小字且乏力道可陈,故不足取。清代书论家朱履贞说:“学书第一执笔,执笔欲高,低则拘挛。执笔高则臂悬,悬则骨力兼到,字势无限。虽小字,亦不令臂肘著案,方成书法也。” 朱履贞在此处所说的“拘挛”与曾国藩所言之“太拘束,不甚松活”是一个意思,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曾国藩书法

 

中 期是曾国藩的个人风格形成期,这个时期曾国藩“改临智永《千字文帖》,不复临颜柳二家帖”(《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二月二十四日呈父母》)他说“习字临《千 字文》亦可,但须有恒。每日临帖一百字,万万无间断。则数年必成书家矣。”(《家书: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致温弟》)足见对智永《千字文》推崇之至。其 实细细究来,曾国藩改临《千字文》和何绍基不无关系。何绍基,字子贞,是清代著名书法家。曾国藩在这段时间与其相交甚密,彼此引为知己。曾国藩在家书中也 多次提及何绍基,“何子贞与予讲字极相合”(《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与澄温院季诸弟》),“何子贞之谈字,其精妙处,无一不合”(《家书:道光二 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致诸弟》),“现在朋友愈多……讲诗文字而艺通于道者,则有何子贞”(《家书: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致诸弟》),“近得何子贞,意 见极相合,偶谈一二句,两人相视而笑”(《家书: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六日致诸弟》)。而何绍基又对智永《千字文》极为推崇,称其:“笔笔从空中来,从空中 往,虽屋漏痕,犹不足以喻之”。这对曾国藩无疑是有影响的。纵观他这一时期的书迹,楷书点画精到,笔锋内敛,折笔和换笔之间的顿挫都极为自然,明显已经脱 出颜柳窠臼,形成自家面貌;行书一笔不苟,法度谨严,起笔遒劲,落笔亦极少露锋,点画之间讲究照应,字与字之间也气韵贯通。

晚 期是曾国藩个人风格的成熟期,如果说中期曾国藩是“由博返约”期,晚期则是“博观约取”期。他博观多种法书碑帖,从“古法二祖(王羲之、王献之)六宗(欧 阳询、虞世南、诸逐良、李邕、柳公权、黄庭坚)”到“时贤一石(刘石庵)二水(李春湖、程春海)”,他皆有涉猎,而这其中他又对李邕情有独钟,他说:“四 十八岁以后,习李北海《岳麓寺碑》,略有进境,然业历八年之久,临摹已过千纸。”(《家书:同治五年正月十八日谕纪鸿》)足见用力之深。当是时,崇北碑贬 南帖之风盛行,这对曾国藩转临李邕《岳麓寺碑》是有一些影响的。但曾国藩毕竟是曾国藩,他能够“立脚莫从流俗走”,崇北碑而不贬南帖,他说:“南派以神韵 胜,北派以魄力胜。”(《家书:咸丰九年三月二十三日谕纪泽》)又说;“赵子昂欲合二派而汇为一。”(同上)并立志“将柳诚悬、赵子昂两家合一炉”(《家 书:咸丰九年三月初三日谕纪泽》)。我们看曾国藩晚年的作品,有偏向北碑的,如写于咸丰九年(1859年)的“蕴藉异时辈,卓荦观群书。”笔画刚劲,结字开张,雄奇亦不失淡远;也有偏于南帖的,如写于同治元年(1862年)的对联“好人半自苦中来莫图便宜,世事多因忙里错且更从容。”笔画柔中有刚,圆润亦不失秀劲。

曾 国藩说:“天下万事万理皆出于乾坤二卦。即以作字论之:纯以神行,大气鼓荡,脉络周通,潜心内转,此乾道也;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凡 乾以神气言,凡坤以形质言。礼乐不坤。作字而化游自得真力弥满老,即乐之意也;丝丝入扣转折合法,即利之意也。”(《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与诸 弟》)在用笔上,曾国藩强调“乾道”,即阳刚之气,他说:“予论古文,总须有倔强不驯之气……论诗亦取傲兀不群者,论字亦然。”(《家书:道光二十三年正 月十六日致诸弟》)又说:“作字总须得势,务使一笔可以走千里。”(《家书: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致诸弟》)在结字上,曾国藩注重“坤道”,即阴柔之 美,他说:“无论古今何等书家,其落笔结体,亦以珠圆玉润四字为主。”(《家书:咸丰十年四月二十四日谕纪泽纪鸿》)又说:“作字时,先求圆匀”(《家 书: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谕纪泽》)。并认为:“刚健、婀娜二者缺一不可。”(《日记:咸丰十一年十月初十日》)由此可见,曾国藩书法的整体风格是阳刚与阴 柔并济,概括地说就是“寓圆润于秀劲,合雄奇于淡远”。

曾 国藩书论的精妙处至今对我们不无启迪,但他的书法留给后人更多地却是遗憾。由于一心想整合北碑南帖,兼容刚健婀娜,他的书法不可避免地个人面貌不强,对书 史的影响也乏善可陈。晚年的曾国藩也意识到这一点,他说:“是日悟作书之道,亦分阳刚之美、阴柔之美两端,偏于阳者取势宜峻迈,偏于阴者下笔宜和缓。二者 兼并鹜,则两失之矣。余心每蹈此弊。”(《日记:同治四年十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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