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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笔 灯下 场

 wps0321 2016-07-31
漫笔
灯下

韩 峰

生产队时,每个村庄的不远处都有一个场,方圆数十米大,非常的平光。每年“夜来南风起,小麦覆垄黄”,“吃杯茶”在一片金黄的上空亮相放歌时,队长就安排使牲口的老把式碾场。老把式套上牲口,拉上石磙(石磙后还拖着一把扫帚),就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在已耙平的土地上碾来碾去,画着大圆小圆。为增强场的平光度和硬度,还不时往地上洒些水。洒水后为避免湿土粘石磙,又撒上些麦糠。在看似很悠然很好玩的情景下,光溜溜的场便碾好了。只等着开镰后,金黄的麦子闪亮登场了。

从这开始,场便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摔面包的(用纸叠的方形“面包”),推圈儿(铁环)的,当“老和尚受罪”的(类似跳鞍马),在月光下玩“星星过月”的,每天都像小鸟似的自由飞翔,尽情玩乐。那时的书包没有现在重,那时的作业没有现在多,那时也没有比场更大更平光的地方。

麦子进场后,经过晾晒,经过老把式赶着拉石磙的牲口,像碾场时画圆那样的碾压,经过天女散花般的扬场,便被装进一条条布袋,除交公粮卖余粮外,按人头分到各家各户。分粮时的场面很热闹,噼里啪啦拨拉算盘的,过磅的,说年景好的,互相打趣的,兄弟辈儿逗嫂子辈儿的,叽叽喳喳,如同大清早房檐的麻雀。清场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垛麦秸垛。垛麦秸垛的都是有经验的老农,人们用桑杈将麦秸一杈杈送到他们身旁,他们迅速将麦秸按圆柱体往起垛,垛到最上边,呈斗笠状,抹上一层黄泥防风防雨便妥。

麦秸的用处很多。除喂牲口外,还可用来和泥套煤火、垛墙,以增强韧性。还可抓几把放到母鸡嬔蛋的窝里,以防嬔出的蛋碰破。谁家的煤火灭了,还可抓几把用来引火,麦秸易燃,要不形容谁的脾气暴躁说是麦秸火呢。

使用麦秸时,麦秸垛被掏出了一个个洞,这下可成了孩子们玩乐的好地方。他们在掏出的麦秸上惬意地翻跟头、摔跤,在洞里钻来钻去,玩得汗流满面。孩子们上学后,这里又成了麻雀的乐园,麦秸里散落的麦子,成为麻雀们最好的盘中餐。晚上的麦秸垛,更是氤氲着甜蜜、幸福,柔软如席梦思的麦秸,成了恋人或相好者的爱的温床。当然,偶尔也会成为流浪者或要饭的在此过夜的最好选择。

金风送来秋天,又把玉米、谷子、大豆、绿豆、芝麻、红薯等送进了场。偌大的场宛如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这边剥着玉米,那边剥着芝麻;东边碾着谷子,西边碾着豆秧。每一种劳作都是一首辛勤的歌;每一种劳作都伴着“穷开心”的欢声笑语。如同麦收,交交公粮,卖卖所谓的余粮,真正分到老百姓手里的粮食却所剩不多,只有“瓜菜代”,只有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

秋粮归仓后,场里又垛起了高如小山的玉米、谷子的秸秆垛,它们和麦秸垛一样,成为牲口过冬的饲料。当然,也有人为省煤将玉米秸秆拤去烧火做饭;也有人将谷子秸秆(俗称干草)拤去铺床或炕,作为漫长冬季的最好的床垫;也有饲养员将干草编织成草帘子,挂在饲养员和牲口棚的门上,抵挡着寒风的侵袭。干草垛里难免有散落的谷子,上面常常落满了成群欢喜的麻雀,它们带着饱餐后的兴奋,追逐、欢闹,为乡村寂寥的冬日增添了一分活力,也为乡村手持弹弓或像鲁迅笔下支筛子逮鸟的闰土的孩子们,增添了一分欢乐。

随着生产队的解散,场也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农民,不可能每家每户碾一个场,无奈地将公路边、村街旁、房顶上作为临时的场。虽不见了生产队时场里的热闹场面,但充足的大米白面成了农民的主食,过去以黄窝头红薯为主食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上千年的皇粮国税的减免,更使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直起了腰,露出了舒心开怀的春天的微笑。

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和生活水平的提高,没有人再用麦秸引火、套煤火、和泥垛墙,也没有人再用秸秆烧火做饭,用干草铺床。倒是乡村的孩子们失去了可以充分发挥天性的天然乐园,麻雀们失去了冬季觅食、欢乐的最好去处。

场,保存在我的记忆和回忆中,那是一份抹不去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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