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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的梦之谷
早年曾在一篇文章中读到关于萧乾的《梦之谷》的一段评论，前些日子又记起这件事，于是从省图书馆找来了30年代曾经名噪上海滩的爱情故事，还一并借了几本关于萧乾的研究资料。净手后捧读这部薄薄的已有残破的小书后，亦为这段凄美的爱情而感动，同时也对他不再见旧日心上人而略有一点不解。
1928年冬，萧乾修完高中三年级第一学期，尚差半年高中毕业时，被校方以“闹学潮”的罪名开除。他后来回忆说：“那晚，我夹着蓝包包（我的全部财产）拍香饵胡同一个张姓同学的门去借宿。接着传来一个险恶消息：说我上了市党部的黑名单。一个高个子的潮州籍华侨同学跑来悄悄地问我：敢跟他去广东吗？连一丝牵挂也没有的我，有什么不敢的？于是星期四我就夹了那个蓝包包同他进了东车站，奔向汕头。又靠那个同学的帮助，改名肖若萍，在角光中学谋得一个教国语的职位。”
在教学中，萧乾基于倡导和推广国语之原则，在学生中成立了一个名为“天籁团”的学生组织。为了筹措经费，他亲自写了一部话剧《会说话的哑巴》，其他演员都选定了，但是选一位国语说得好的女主角却令他颇费踌蹰。
这天，他下班走在山路上，看到一个小姑娘在哭，于是就停住脚步，来到小姑娘身边问她为什么哭？可是小姑娘听不懂国语，一问之下哭得更厉害了，山间的路人看到这情景，以为他欺负人，渐渐地围拢过来，纷纷指责他，语言不通，他突然想起用笔交流的法子来，他问道：“你们有笔没有？”一边说一边比划，可还是没有人听明白他的意思。正当他窘迫之时，一位身穿月白短衫、黑裙子、身上别着师范学校徽章的大眼睛女学生从人群中挤过来，用柔和的北京话问道：“你先生是哪里来的呀？”这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在她的调解下，事情弄明白了，帮他解了围。于是，《会说话的哑巴》有了最中意的女主角。演出大获成功。接下来，舞台上的大幕徐徐垂落，可在萧乾心里，幸福的幕帘却在徐徐地拉起。
他踩着散铺在微湿的山道上金黄色的夕阳，满怀激动，朝着师范学校杏黄色的大楼跑去，隐在芭蕉园中的那座建筑宛如一道闪电，不时地在他的心头掠过。“我好像是借着那一瞬强烈的光芒窥见了一个灿烂的世界。”此后的日子里，在这个被他称为梦之谷的地方，到处都荡漾着他俩的幸福的身影，布满了他俩深深浅浅的脚窝，留下了他俩窃窃私语的长长回声。
从此，梦之谷中的玉潭、织梦亭成了他们嬉戏和品尝甜蜜爱情r的地方。月光下，他们坐在玉潭边，把双脚一齐垂到水里，沁凉之外，月色像是把他们浑身都镀了银。他们蜷曲着脚趾，互相替洗着，由于搔痒，又咯咯地笑着……。在织梦亭，两个天真烂漫的少男少女，用美丽的幻想和语言，编织着他们的未来，梦想着有了钱，到南洋去，并把他们的母亲的坟墓迁到这儿埋在朝海的那边。梦之谷的骆驼石、三叠洞等等山石草木都见证了他们纯洁的恋爱真情。
有时，在苦奈树下，他俩共同朗诵《拜鲁集》或《雪莱诗选》，读一会儿，又指天对地地说出一些处在这样心境中人的傻傻的海誓山盟，然后再伴随着开心的笑用小刀将这些话镌刻在树干上。有时，他们租一条小舢板，由着船家随意划向远方，他们出海不为到达何地，为的就是在窄小的仅容两人的座垫上紧紧地靠着，她倚在他的怀中，任由海风在耳畔、身旁呼啸。像一对幸福的鸳鸯甜蜜地缠绕在一起，惬意地享受这牧歌似的纯真的爱。有时，他们徜徉在山间小路上，踏着满地落叶，溢满的爱充塞山间林中。
一天，萧乾问萧署雯：“为什么来得这样晚？”“你看”，她指着酡江上游朦胧的远山，“我是月亮，太阳不落，我出不来。”“那我可不当太阳，当太阳总碰不到月亮。我当星星好吗？那样我就可以时刻伴陪着你。”“要是有云彩呢？”听到这话，萧乾不由得由欢乐坠到冷酷的现实之中。因为他已知道萧署雯身世凄惨，母亲早逝，后母凶恶，是一位刘校董资助她读书，这个有党部背景的刘校董早就垂涎萧署雯漂亮的容貌，意图提前投资，早些将其收入囊中。萧署雯看出了他的担忧，又笑笑说：“没有云彩的”！“要是有云彩，月亮和星星就联合起来，用咱们所有的光把它燃烧掉，冲出来”。萧乾血气方刚、信誓旦旦地说道。
可是，尽管萧乾往来于广东、北京两地，想方设法筹措刘校董为萧署雯读书所支付的70多元钱。然而终没有结果。最后，他欲同萧署雯一起私奔，远远离开刘校董的视线。但是在当时当地，两个一无钱二无地位的小人儿想轻松地出走并不容易，经过反复思考，萧署雯作出了一个令萧乾难以置信的决定，在留给萧乾的信中她说：“我无法同你走，原谅我。我有种种走不得的原因。今天灯笼上又添了点装饰，然而是最后的了。见此信，你务必乘原船即刻离埠，我担心你的安全。如你心上还有我时，答应我这回。最后的一回了。一个女人不值一条命”。拿着这封信，萧乾的心在颤抖，他不忍离开心爱的人，不想就此结束这场轰轰烈烈的爱。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又能怎样呢？他曾经说过：“对金钱这个恶魔，我从一懂事就领略过了。它能叫人饿肚皮，挨鞭笞。美好的灵魂被它践踏。如今，它又在分割两颗已经接近了的心。没有它就谈不上自由”。此后，二人天南海北，开始尚有信往来，但后来由于刘校董的干涉，将萧署雯转到离梦之谷很远的地方，从此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初恋使萧乾一直难以忘怀。1937年春起，《梦之谷》以连载的形式在上海巴金主编的《文学丛刊》上陆续发表。这部以自己亲身经历为基本素材、以第一人称创作的小说，一出版就受到了关注，引起了巨大反响，在港九及东南亚等地一版再版，非常受欢迎。
关于萧署雯，据2006年11月16日《广州日报》郑雯佳报道：那位“漂亮的、大眼睛的潮汕姑娘，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她从1932年便当上了小学教员，直到1982年才退休。在革命战争年代，以教员身份作掩护，为地下党作通讯员。她至今还记得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1927年，她还在读高中时曾为周恩来传递过信件，“可惜，是后来才知道那位同志就是周恩来。”
当记者提及《梦之谷》时，萧曙雯沉思了一下，面带着悲戚问笔者：“听说萧乾逝世了，你知道吗？”笔者点点头，她继续说：“那天我突然做了个梦，梦见萧乾坐在椅子上，面带着微笑，过了几天就有一位朋友告诉我这个不幸的消息。”无疑，年轻时的那段恋爱经历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80年代中期，萧乾和夫人文洁若曾受邀一起到汕头，得知萧署雯还健在，但萧乾并没有前去看望，也许他想要埋葬这长达半个多世纪的眷念，亦或他不想刷新记忆中那美丽的印记。他说：“他要让记忆中清亮如水的双眸，堆云耸黛的青丝和轻盈如燕玉立亭亭的少女丰姿，把那已活在心中60年的美好影像永远保存下来。这不光是考虑自己，也是为了让曙雯记忆中的我永远是个天真活泼的小伙子，所以还是不见为好。”倒是他的夫人文洁若先生，以记者身份前去探望，见到她的住处简陋，生活拮据，回北京后为她奔走呼吁，得到了汕头有关部门的重视，解决了住房问题。
萧乾(1910-1999)，中国现代著名作家，文学翻译家，著名记者。
1910年1月27日生于北京，蒙古族，原名萧秉乾。笔名除萧乾外，还有秉乾、魏勋、塔塔木林等。
自幼贫苦，靠半工半读接受教育，在北新书局学徒时，开始接触文学。1926年入北京崇实中学学习，因参加共青团而被捕，经校方保释后，化名肖若萍到汕头的角石中学任国语教员。1931年回北京入燕京大学学习新闻，受教于著名记者埃德加.斯诺，开始在《大公报.文艺》及《水星》等报刊发表短篇小说。1935年，大学毕业，开始主编《大公报.文艺》，并兼旅行记者。
1939年受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院邀请赴伦敦任教，同时兼《大公报》驻英记者。1942年入剑桥大学英国文学系进行心理学小说研究。不久，二战的战火燃起，萧乾离开剑桥，担任《大公报》驻英特派员兼战地记者，采访过欧洲战场、联合国成立大会、波茨坦会议、纽伦堡战犯审判。写下了《银风筝下的伦敦》、《矛盾交响曲》等描写欧洲人民反法西斯斗争的通讯报告。1986年获挪威王国政府授予的国家勋章。以后据此段人生经历写成一部报告文学集《人生采访》。1946年5月，萧乾回国，参加上海、香港两地的《大公报》工作，并兼任复旦大学教授。1948年10月，与李纯青、王芸生、费彝民等人一起策划了香港《大公报》的起义。
新中国成立后，萧乾先后在《人民中国》、《译文》、《文艺报》、人民文学出版社任职。期间翻译了：《好兵帅克》、《大伟人江奈生.魏尔德传》、《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塔尔.金特》、《战争风云》等外国文学作品。近年，已逾80高龄的萧乾还与夫人文洁若先生共同翻译了英国著名作家乔伊斯的代表作《尤里西斯》。
出版有著译作品43部。其中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篱下集》，长篇小说《梦之谷》，报告文学集《人生采访》，译著《好兵帅克》（捷），以及《八十自省》、《未带地图的旅人——萧乾回忆录》等。[
(上善若水原创 2007年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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