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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洋泾浜”

 海上烟云1843 2016-09-20


现在如果说一个人讲话“洋泾浜”,往往不会是褒义的,意思说这个人讲话发音不标准,比方讲:上海口音的英语、东北口音的上海闲话、还有如今在学校里说惯普通话的小囡不太标准的上海闲话……但“洋泾浜”在老上海是确有其“浜”的,后来填浜筑成了路,也就是现在的延安东路这里。


而在旧上海盛极一时的“洋泾浜英语”,细论起来,它的由来还得归功于当年洋泾浜这条河在上海滩的显赫地位。这次就来说说这条看似不起眼,却曾名噪一时的洋泾浜。




洋泾浜的起源


清末洋泾浜


当鸦片战争轰开了大清的国门,上海于1843年开埠,成为华洋通商口岸。上海老城厢北侧,有条通达黄浦江的无名小河浜,上海人将那种能通舟楫的小河称之为“浜”——浜北由英人入驻,并逐步由东向西扩展,圈为英租界;浜南则遂为法租界。因与洋人勾连,无名小河有了俗名,被称为洋泾浜。


 东洋泾浜和西洋泾浜

明永乐初年,户部尚书夏原吉治水苏松,洋泾浜被黄浦江拦腰截成两段,浦东段为东洋泾浜,浦西段为西洋泾浜。

清乾隆年间,因沿浦筑塘,东洋泾浜便成死水,逐渐淤塞而致消失。所以说后世所指的洋泾浜即西洋泾浜。


洋泾浜是黄浦江的支流之一,蜿蜒曲折,东起现在的延安东路外滩,西至延安东路西藏中路(大世界附近)、南通周泾(今西藏南路)、西连长浜(今延安中路),全长约1600米,东段宽约40米,中段和西段约60米。对于当年河网纵横交错的上海来说,洋泾浜实在算不得起眼。




租界的分水岭


洋泾浜订旧章程,两国分疆一水横。”


英、法租界的相继建立使原先默默无闻的洋泾浜来了一个180度的华丽转身,摇身一变成了租界的分水岭。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依仗着特殊的地理位置,洋泾浜沿岸的发展可谓一日千里。



装置着铁栏杆的条石堤岸修建起来了,两条煤渣马路也在南北两岸延伸开来,英租界一侧的是松江路,法租界一侧的是孔子路,据说这孔子路还是上海最早用中国人的名字来命名的马路。各种各样的中式庭院、西式楼房沿路破土而出,黄皮肤、白皮肤各色人等或居住其间、或行商贩货,一条原生态的河浜完全被西方近代文明所驯化。


1863年,英租界与地处虹口的美租界合并,其正式名称就叫North of Yang-King-Pang Creek Foreign Settlement,即“洋泾浜北首外人租界”。次年5月1日,上海道台应宝时委派同知一人与英国领事组成一混合法庭,专门审理租界内发生的以英、美等国侨民为原告,华人为被告的民刑案件。这一司法机构被称为“洋泾浜北首理事衙门”。


由此可见,“洋泾浜”三字已然化身为租界的代名词。


洋泾浜虽窄,但两岸却是繁华无比




洋泾浜上的桥


虽说不宽,但过河依旧少不得桥。开埠前,浜上已经有了数座木桥,可待到租界建立之后,两岸商贾云集,寥寥几座旧木桥已不能满足人们出行的需要。


洋泾浜上第一桥——外洋泾桥


为了便于两租界的人车往来,浜上陆续新建和翻建了不少桥梁,最盛时,洋泾浜上曾架起14座桥,其密度之高为当时之最。其中最重要的有8座,自东向西依次为:


  • 外洋泾桥(今中山东一路、中山东二路连接处)

  • 二洋泾桥(天主堂街桥,今四川中路、四川南路连接处)

  • 三洋泾桥(吉祥街桥、今江西中路、江西南路连接处)

  • 三茅阁桥(今河南中路、紫金路连接处)

  • 带钩桥(又名荡沟桥、打狗桥,今山东中路、山东南路连接处)

  • 郑家木桥(亦称泰勒氏桥、监理会桥、桂香桥,今福建中路、福建南路连接处)

  • 东新桥(原名新桥,后为与西新桥相区别,遂冠以“东”字,今浙江中路、浙江南路连接处)

  • 西新桥(今广西北路、广西南路连接处)


洋泾浜东新桥,南岸沿河小路名孔子路


 郑家木桥小瘪三

曾经宝裕里(沪上一条旧弄堂,现即宁海东路和延安东路南北贯通的大弄堂)北弄口东侧郑家木桥,是有名的流浪儿“小瘪三”聚集地。

此地小瘪三拿手好戏是“抛顶宫”,就是帮黄包车推车,上桥领得赏钱后,顺手抢夺乘客头上的大礼帽。儿时玩伴斗嘴,开口就会互骂对方“郑家木桥小瘪三”


宝裕里西侧东新桥的建造,是租界新一轮拓展的见证,与随后续建的西新桥、北八仙桥连成一片,促成了日后大世界地段的繁华。


1915年,英法租界当局填平了洋泾浜,将浜北浜南合拢成一条宽扩的大马路,命名为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洋泾浜上的桥梁就此全部消失,而这些桥梁的名称有些作为历史地名被保留下来。


填没前的洋泾浜几乎已成平地


进行中的洋泾浜下水道铺设工程


1930年代的爱多亚路中段




旧上海的洋泾浜英语


所谓“洋泾浜英语”,是指那些没有受过正规英语教育的上海人说的“蹩脚”英语。它的特点一是不讲语法,二是按中国话“字对字”地转成英语。


当年租界设立后,大量的商业机构出现在小河两岸,洋泾浜也因此成为上海对外贸易的一条重要的河流。由于中外商人语言交流不便,“洋泾浜英语”便应运而生。


除了上过洋学校、留过洋的少数知识分子外,多数中国人都没有受过正规的英语教育。跟外国人打交道或为外国人办事的人,只能用“洋泾浜英语”作为交流工具。洋行里的杂役,饭店里的西崽,巡捕房里的巡捕,商店里的伙计,洋人家里雇的仆人、保姆以至黄包车夫等等,大抵都会说几句“洋泾浜”,有的还说得非常流利。 



说来奇怪,尽管这种“洋泾浜”谬误百出,洋人居然都听得明白。比如:接电话问对方“You is what”,洋人不但懂,而且也不以为失礼;保姆哄孩子“Baby no cry,baby cry,阿妈也cry”,居然也能把孩子逗得破涕为笑。这真是一种特殊的语言现象。


还有比如洋主人回家看见玻璃窗打碎了,便问中国仆人,仆人很流利地用洋泾浜回答“吱吱吱,喵喵喵,(玻璃)哐啷当”,洋主人一听就乐了,原来是猫抓老鼠闯的祸。 


如果查一查当时上海一批老板、闻人的发迹史,不难发现其中不少人是靠“洋泾浜”起家的。他们即使成了显赫一时的百万富翁、千万富翁,说的还是“洋泾浜”。当然,他们的后代就大不相同了。


1938年,爱多亚路朱葆三路路口


事实上,这种“英语”在美国人看来是“broken”的(破碎的),那时候会讲英语和穿西装一样,是身份的炫耀,在中国话中插进来几句英语,显示自己是上等人。




外国人也洋泾浜


在那么一个特殊的年代,中国人固然讲“洋泾浜英语”,外国人同样讲“洋泾浜中文”。比如把一个人说成“一只人”,把一条狗说成“一位狗”,把母牛说成“牛的母亲”,把鸡蛋说成“鸡的儿子”等等。


上海圣约翰大学的美国老校长卜舫济,当时算是中国通,喜欢用中文讲演,但因为掌握不好中文的四声和抑扬顿挫,经常闹笑话。有一次竟然在大会上讲:“兄弟今朝有两个屁放(比方),一个屁放在中国,一个屁放在美国”,引起哄堂大笑。直到去年,圣约翰校友集会时,白发苍苍的同学们还拿这故事互相调侃,笑得前仰后合。 



时代在前进,语言也在进步。随着中外交流的日益广泛深入,外语教育的普及,不但中国人的英语水平大大提高,外国人的中文水平也大大提高。现在有些中国青年人的英语说得比外国人还流利,有些外国青年人的中国话讲得比中国人还标准,比如加拿大的大山。


在这种形势下,“洋泾浜”将会也一定会逐渐成为历史陈迹。再过若干年,可能大部分人都不知“洋泾浜”为何物了。



最后回忆《上海俗话图说》中一段“洋泾浜”歌诀,现在看看也是蛮滑稽个。


来是康姆(come)去是谷(go)

廿四洋钿吞的福(twenty-four)

是叫也司(yes)勿叫诺(no)

如此如此沙咸沙(so and so)

真崭实货佛立谷(very good)

靴叫蒲脱(boot)鞋叫靴(shoe)

洋行买办江摆渡(comprador)

小火轮叫司汀巴(steamer)

翘梯(tea)翘梯请吃茶

雪堂(sit down)雪堂请侬坐

烘山芋叫扑铁秃(potato)

东洋车子力克靴(rickshaw)

打屁股叫班蒲曲(bamboo chop)

混账王八蛋风炉(daffy low)

那摩温(number one)先生是阿大

跑街先生杀老夫(shroff)

麦克(mark)麦克钞票多

毕的生司(empty cents)当票多

红头阿三开泼度(keep door)

自家兄弟勃拉茶(brother)

爷要发茶(father)娘卖茶(mother)

丈人阿伯发音落(father-in-law)



部分文字来源:①东方网《上海洋泾浜的变迁》,作者张姚俊; ②范敬宜《话说“洋泾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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