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持螯 赋诗赏花 |《红楼梦》里的重阳节

 

重阳

重阳节，九月初九日，又称重九节、晒秋节、“踏秋”，传统节日活动包括出游赏秋、登高远眺、观赏菊花、遍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等，情趣盎然。后来，农历九月九日又被定为老人节，以树立尊老、敬老、爱老、助老的风气。

 

红楼梦

重阳节

《红楼梦》里有关重阳节的两大雅趣，一是螃蟹宴，二是菊花诗。

《红楼梦》里的蟹宴，吃出了情致。螃蟹味鲜美，自古以来都是中国人的最爱。尤其是中秋前后的蟹子最肥，调制一碟姜醋，掰着里面的蟹肉或是蟹黄，蘸着吃最是美味。

第三十八回，由史湘云做东、薛宝钗买单办下的一场螃蟹宴，请了贾府上下一众人在大观园中吃蟹、赏桂。席间饮酒、谈笑，席后执笔、赋诗，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俱全。纵观全书，其他的螃蟹菜点，也只有刘姥姥游大观园时，厨房送上的一道螃蟹饺子。可惜众人酒足饭饱，爱吃螃蟹的贾母见了，也嫌恶地说：“这油腻腻的，谁吃这个！”

《红楼梦》的这场蟹宴摆在藕香榭上：

一时进入榭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盂各色茶具。那边有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这一边另外几个丫头也煽风炉烫酒呢。

有酒有茶，难怪贾母夸宝钗想得妥当。螃蟹宴开始之前，凤姐说了一回笑，逗得贾母开心。听她说：

回来吃螃蟹，恐积了冷在心里，讨老祖宗笑一笑开开心，一高兴多吃两个就无妨了。

蟹是凉性，吃多了伤脾胃。因此螃蟹最好也不要吃生冷的。等吃螃蟹的时候，凤姐就吩咐下人：

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

之所以不拿多，是为了尽最大程度保留蟹的温度和美味。这时凤姐要帮薛姨妈掰蟹，薛姨妈婉拒了，说：“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其实，吃蟹的乐趣在于剥壳的过程。无限鲜味近在咫尺，过程却曲折琐碎。随着剥蟹的节奏慢慢说着话，也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看后面凤姐与鸳鸯、琥珀之间调侃，李纨与平儿拉家常，袭人也借机找平儿问了一件要紧的事。

大家洗手用的“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极具节日特色。这次食蟹搭配的酒也提到了两种：黄酒和合欢花酒。黄酒大家都不陌生，合欢花酒是烧酒，可以来中和螃蟹的寒性。

这次蟹宴入闱的领导和群众有：

湘云令人又摆了两桌，让鸳鸯、琥珀、彩霞、彩云、平儿去坐；令人盛两盘子与赵姨娘周姨娘送去；又命另摆一桌，拣了热螃蟹来，请袭人、紫鹃、司棋、待书、入画、莺儿、翠墨等一处共坐；命答应的婆子并小丫头等也都坐了，只管随意吃喝，等使唤再来……

吃罢螃蟹，众人又赋诗咏蟹。宝钗的一句“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以小见大，以蟹喻人。向来内敛守拙的宝钗，也敢借螃蟹诗小露锋芒：

众人看毕，都说这是食螃蟹绝唱，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

而宝玉的诗很有趣，仿佛一首食蟹经验谈：

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

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

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

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一开始就告诉我们吃螃蟹最好在桂菊盛开之时，因为此时的螃蟹最肥美；吃螃蟹也要“泼醋擂姜”，一来味道更好，同时也能预防积冷；也因为螃蟹“积冷”，所以最好热着吃；食蟹还“应有酒”，因为用酒可以敌螃蟹本身的腥；“多拿团脐的”，爱食蟹黄者多，扁脐的不受青睐；好吃不能多吃，“馋忘忌”，吃多了就肚子疼；吃完螃蟹记得洗手，除掉手上的腥味。

重阳节的另一大特色就是菊花，而《红楼梦》里的公子小姐们专门也开了一场菊花诗社，连题目都非常精巧：

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如解语，使人狂喜不禁，第九便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盛。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

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写的就是重阳节赏菊写菊花诗的情景。这十二首菊花诗展示了各人的气质才情，暗示她们各自的命运，同时也体现了丰富而深厚的中国传统菊花文化。

首先是薛宝钗的《忆菊》：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

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咏菊诗不限韵。对薛宝钗的这首诗，探春的评价是：

到底要算蘅芜君沉着，‘秋无迹’、‘梦有知’，把个忆字烘染出来了。

的确，这两句非常精彩。有人认为这首诗预示了未来宝玉“弃而为僧”时宝钗独居的“闷思”和“断肠”的凄凉境况。不过诗也只是对情绪的一种朦胧表达。所谓“诗无达诂”，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宝钗另外也写了《画菊》。

贾宝玉写了《访菊》和《种菊》两首，《访菊》是这样写的：

闲趁霜晴试一游，酒杯药盏莫淹留。

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愁。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

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挂杖头。

贾政不在家，宝玉因此也变得无拘无束。每日在大观园内和众姊妹尽情玩乐，大概是他生活中最惬意的时刻了。诗中充满了富贵闲人的情趣。

林黛玉写了《咏菊》、《问菊》和《菊梦》。这三首是十二首咏菊诗中的前三名，其中《咏菊》又是三首之冠，被评为第一：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人美、花美、景美、情美、诗美，既写出黛玉平素多愁多病、自怨自艾的情状，又道出了自己一怀情愫不被人理解的苦闷。同时值得一提的是，林黛玉的三首诗都提到了陶渊明，歌咏菊花的高风亮节，也暗喻了高洁的品格。

湘云写了《对菊》、《供菊》、《菊影》。其中《对菊》写道：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

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李纨评道：“‘科头坐’、‘抱膝吟’，竟一时也不能别开，菊花有知，也必腻烦了。”在诗中，湘云以一个男性抒情主人公出现，正表现了她豪爽不羁的潇洒风度，所谓“英豪阔大宽宏量”。

探春写了《簪菊》诗，还另写了一首《残菊》：

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

蒂有余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

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

明岁秋风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

这是《红楼梦》里十二首菊花诗的最后一首。“盛”以“残”作结。十二首咏菊诗其实也是在咏十二钗的命运，最后残花飘零，万艳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