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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崇文的孩子

 沈维鑑 2016-11-01


 

消失了的北京游乐园、崇文门菜市场、哈德门饭店,崇文区……也许今后还会有很,当他们存在时,你不觉得什么,也不需要什么,也许只要他们安安静静地在那就好,甚至你还会去抱怨他们的设施不够现代,夜晚的灯光不够闪烁,商场酒店不够高。但一旦他们不存在了,记忆就像被挖去了一个地标,再也没有载体了,像一种故土和家园的缺失。

 

虽然我常常毫不避讳地坦言我喜欢北城的现代化,有一种都市里特有的味道,但对于生长的平民化的南城,骨子里却流淌着不变的血液,城南旧事,永远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是培养精神气质的根系土壤。就从身份证的110103说起。

 

还记得崇光照相馆么?我中学之前所有的照片几乎都是在那拍的,现在北京城以打折狠而著称的新世界一期就是在它的基础上盖起来的。小时候常去买针头线脑儿的花市百货商场,在成功转型为风靡一时的金伦后又时尚变身为搜秀,而老花市却渐渐从人们的记忆里消失了。那时候每年岁末去红桥批发贺年卡是件大事儿,几个死党纠集在一起行动,那阵势,可真算是出了趟远门了。上大学时还有的弯弯曲曲的蒜市口,把口就是常年排长队的老字号锦馨豆汁店。记得上大学时每个周五的晚上,我和夏小白拎着大包小包的脏衣服坐8路通过那个昏黄灯光的双向两车道的小马路时,都恨不得挤下车走回家,现在宽阔的两广大街怎么也找不到当年胡同的影子和飘香的电烤羊肉串的味道了。据说曹雪芹在搬到西山黄叶村之前就住在这里,所以要在这儿复建曹雪芹故居了。夏小白问,曹雪芹那会儿真的住在那儿么?刘小白会意地说,人家说住那儿就住那儿呗,你要相信。

 

随着崇外商圈儿的蓬勃发展,崇文门一带的回忆越来越少了。小时候姥爷常常偷偷带着我去哈德门饭店,要上一盘鸭四宝二两小包子喂饱一老一小肚子里的馋虫儿后,再装着跟没事儿人儿似的去对面的崇文门菜市场买肉馅,然后溜溜达达地穿过细细的小胡同儿回家做饭。直到姥姥发现我已经撑得吃不下什么正经饭的时候,我仍然颇有原则地摆出一副打死也不泄露秘密的架势。崇文门菜市场迁建到广渠门了,离开了崇文门的菜市场还能叫崇文门菜市场么?哈德门已经不见了,据说将来会变成“一定可以赚钱”的写字楼。小时候的老房子早已经变成了几万一平米的高级公寓式社区,板儿楼啊!可是我们住不起了,只剩一个新华书店,几十年来巍然不倒地坚挺着。

 

现在以公安部宿舍而远近闻名的五十中对面的华城小区,以前是河边的旧平房。中学的时候每年冬季长跑,我们都绕着他们跑得呼哧呼哧的。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怎么就那么听话呢,其实当时随便躲到哪个旮旯儿里,等大家跑回来的时候再跟上,老师也发现不了啊。可是现在的华城,我们却进不去了。最亲切的就是光明楼的宝宝乐园了,那是我们儿时的天堂。虽然那里面只有两个大象滑梯和十二生肖的石像,但那时候怎么就那么爱去呢。许多的同学家就住在那附近,暑假的午后,我们常常相约在那里面的石桌石凳上写作业,说一些在家里不敢说的秘密,学唱小虎队等港台歌星的歌,遮荫蔽日的老槐树把太阳挡得严严实实,初夏的时候,满地都是洒落的白色槐花瓣儿,空气中都是淡淡的甜甜的槐花香。

 

现在安静的龙潭西湖,以前是没有水的。每年学校冬季的环湖比赛就是围着它跑啊跑,我从来没参加过,因为站在这边,你永远看不到那边有多远,太可怕了!长这么大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玩儿蹦床就是在龙潭西湖,再往后就长高了,人家再也不让进了。游乐园就更甭提了,刚开业那几年,我们对它的憧憬和向往不亚于现在的孩子想去香港迪斯尼。只有当期末考了“双百”或者被评为三好学生或者如何如何,在满足了家长“变本加厉”的一系列要求之后,才允许被带着去玩一次。大观缆车,现在人喜欢叫摩天轮,让我又爱又怕,虽然在上面能俯瞰北京城,但我总是担心上到最高的时候突然不转了。快乐杯,转得我稀里马虎的。第一次坐吃惊房屋,我在里面叫唤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外面排队的人纷纷指着我和弟弟说,看那俩孩子,一个脸儿都绿了,一个都傻了。翻滚过山车我至今没有尝试过,也从没有打算尝试。旋转木马,那时候不觉得那个原来那么浪漫。第一次在游乐园看水幕电影,当人影出现在夜空中的时候,觉得这儿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所有承载我们记忆的符号在一些人手中都成为了一个个筹码和棋子。我们的小学被改成了行政机关,我们再没有母校了。京腔京韵的老邻居们各奔东西,老地方我们再也住不起了。锦鑫豆汁店和锦芳小吃店被赶得三天两头儿搬家,老的味道再也找不回来了。学校的老师们关注的已经不是学生本身,而是他们的家庭背景、父母职业和责任关系,母校已经再也不用回去。好在龙潭湖没有变,从小到大走过路过却从没有摸到过的青龙依然在湖畔年复一年地守候着。

 

是一个开始呢还是一个结束?也许有些故事,有些回忆,只有有经历的人才懂。不仅是崇文的孩子,宣武的、西城的、东城的长大的孩子们也许心中都有抹不去的童年往事。是物质文明的进步还是精神层面的倒退呢?崇文的变迁、北京的变迁永远都影射着这个问题。北京在进身为首都和国际化大都市的进程中,隐含着多少北京人家园和精神领地的缺失,不仅仅只是缺少四合院这么简单,更是北京人生活的那份从容和尊严。也许令人叹惋的是,现在的人们总是在以那种盲目的自信和好大喜功的方式来显示他们多年后将被验证的自负和无知。就像那等待多年的阳平会馆被改成盛极已衰的刘老根儿大舞台一样。

 

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


文/陶陶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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