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典雅的书法作品,不光要有灵动的用笔,精巧的结字,还需要字与字之间的前后照映,左右顾盼,乃至通篇一贯的生动气韵。这种对作品浑然一体的要求,便是布局之理,又叫章法。用过去的读书人来比喻学书。熟读了四书五经,通览了诸子百家,好比得笔;经历了乡试、会试,乃至殿试,考取了功名,好比得字法;最后拜了官,为政一方,既要忠于皇室,又要孝于双亲,更要惠及治下的子民。这种一体同观的道理,好比章法。前两者是后者的基础,后者是前两者的归宿。读书人如果没有为政一方、造福于民的末后一着,前面的满腹经纶,甚至对庭魁首,都显得苍白而有缺憾。同样,学书者不能使作品首尾相贯,神气相连,虽局部有精彩之处,终不免有挂一之失。 所谓章法,一言以蔽之,曰“普通平常”。吾人作书,先须散怀抱。愁云忧雾,涤荡无遗,一心清明,如朗月悬空。然后纸笔水墨,一念摄尽,用笔结字,一意统领。其中纸笔摩擦之声,水墨微晕之色,点画交搭之妙,无不在自心之中,了然明白。这种自心慧光,在作书之中遍照无遗,便是“普”。 吾人作书以心领笔,以笔行纸。笔在纸上,时而如沙场骏马,驰骋无碍;时而如浅溪清波,轻流慢淌;时而如幽谷花气,随风袭人;时而如雾海云山,翻腾不已。如此意在笔先,倡导明确;笔随意后,顺从不违,心笔一如,畅达无碍。便是“通”。 吾人作书,不嫌长画为繁,不视短画为简;不以写熟的轻心,不因生疏的慌乱,总是一心平实。如将军统兵打仗。有被派往前线杀敌,有被留在后方服务,有则坐镇机关运筹帷幄。即使是父子手足,该去前线不留后方。纵然是素无亲故,当留机关,不往前线。如此取舍由公,不任私意,便是“平”。吾人作书亦同此理。点画密集时可稍细,点画疏朗时则略粗。点画在字的灵转处可用弱,点画于字的担当处可用强。字形若长,不使更肥,字形若短,尤忌再瘦。字字之间,前后有照映,且左右不乏顾盼;点画之间,断处有连意,而连处能见起伏。虚处补以实,实处化以虚,非有“平”心贯穿其中,何能如此哉? 吾人作书从发笔、调墨到铺纸、备文,从谋篇布局,到收拾嵌印,无不有一“常”心,贯彻始终。所谓“常”,不因笔软笔硬而发愁,不以墨淡墨浓而起怨,不为纸熟纸生而束手,不由文雅、文俗而罢书。不以谋篇而废神,不以布局而劳心,不以收拾而着意,不以嵌印而生情。从头至尾,一任天然。信手挥洒,不着安排,此即“常”心。“常”对“不常”而言。纸笔不称手而发愁,发愁不会常;布局不如意而沮丧,沮丧不会常;文词不雅致而败兴,败兴不会常;收拾嵌印不称心,此不称心,更不会常。不常非真,缘生缘灭,常即是真,亘古不变,吾人学书但认得此“常”,便是认“真”。 总之,普、通、平、常,义理深幽,千言万语,表达不尽。然撮其要,只在一心。一心无染,慧光普照;一心无住,慧光通达;一心公允,慧光平等;一心空明,慧光真常。学书者能如此一心,则笔笔是心,字字是意,处处是我。心、意、我,一体不二,则章法之理可谓无蕴矣。 用笔之理“点、起、行、收”,得之可壮筋骨、强势力;结字之理“正、大、光、明”,得之可顾小节、全大体;布局之理“普、通、平、常”,得之可精曲艺、近大道。学书得理可谓关键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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