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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验式学习的辩证思考

 朴面素心 2016-11-02

哲学家无法证明的一个问题:人类是否拥有自由意志?休谟曾有一句名言,“你怎么知道明天的太阳会照样升起?”

对休谟不屑一顾的人,把这句话当作休谟白日做梦的笑话。而对于被休谟说服了的人,这句话代表的是休谟结论的可怕结果。

在康德以前,哲学家大部分都是业余的。因为那时的大学里还没有单独的哲学系,哲学都是在神学系的神学课上教授的。

休谟也是业余哲学家。他的正经工作是公务员,此外还是一位重要的历史学家,写了本《英国史》。写过《罗马帝国兴亡史》的大历史学家吉本就说过自己深受休谟的影响。

休谟以一种贵族式的悠闲姿态说,哲学对他只是一种个人爱好,业余时间玩玩而已。可是他这一随便玩玩,就把整个哲学都玩进去了。

科学研究的前提是,世间万物必须存在着某种普遍规律。我们必须相信,牛津大学那只掉在地上的苹果,和千万年中掉到地上的无数苹果之间的运动规律是相同的,这样我们才能去研究力学。

但休谟的怀疑主义提出了质疑:科学家凭什么认为世间存在普遍规律?牛顿认为万物都有引力,他说这话有来自经验的证据吗?

哲学家们不得不承认休谟的结论在逻辑上是正确的,但仅凭常识就知道这结论是荒谬的。

这说明了什么?这只能说明哲学的荒谬。

哲学的本质在于质疑。近代哲学就是从笛卡尔的怀疑开始,哲学家们发现这个广阔的领域可以施展拳脚。然而一路走下去,到了休谟的终极怀疑,彻底把人类已经获得的所有知识都给否定了,一切只剩下荒诞。哲学还怎么搞下去啊?

或许你会说,没关系,科学不断地创造奇迹,足以让休谟的怀疑论不攻自破吧?

说到科学,更要命了。

休谟认为,不存在没因果律,而科学说,有。而坚持因果律的结果,到最后就会变成决定论,意味着人就成了傀儡,没有自由意志。

于是,在因果律问题的两端,一边是没有因果律,那科学就完蛋了;一边是有因果律,但就会没有了自由和道德。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无论我们选择相信哪个,都会觉得很难受。

当然,我们这些受过辩证唯物主义教育的人们,觉得还是有别的出路可走,为什么非要走极端呢?可以在极端中间选一个点嘛。

比如说,我们可以相信意识依赖于物质存在,但是意识不被物质决定,我们的思想是自由的。这样,我们既在客观世界里保留了因果律,保留了科学,又在自己的头脑中保留了自由和道德。多完美!

这么想确实很舒服,不走极端,又左右逢源。然而这种狡猾的选择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当你在左右两个极端里选择中庸的时候,不能说我随便选择中间的哪一点都行,必须说明白,为什么你要选一个点,为什么不能更靠左一点,或者更靠右一点。

假设我们在休谟的怀疑论和科学的决定论中间选了一点,认为因果律只存在于物质中,不存在于人的意识中,人的意识里保留了自由意志。

那么由此会产生许多问题。

既然我们姑且认为人有自由意志。那么请问,动物有自由意志吗?植物有自由意志吗?如果说动物有植物没有,难道是因为前者能动后者不能动吗?那微生物有自由意志吗?细菌有自由意志吗?或者动植物的关键区别是前者有脑?那请问脑的定义是什么?这定义能决定自由意志的有无吗?无脊椎动物的神经中枢算脑吗?鱼是脊椎动物,有类似于高等动物的大脑结构,螃蟹虾米是无脊椎动物,后者所谓的大脑仅仅是神经节。那你的意思是说,螃蟹没有自由意志而鱼有?或者说,一个只有螃蟹虾米的鱼缸是决定论的,扔进去一条鱼就不是了?

如果退一步,说自由意志的区别在于生命和非生命之间,那脱氧核糖核酸有自由意志吗?蛋白质有自由意志吗?你是说,一小块培养皿里的蛋白质有自由意志?

如果进一步,说自由意志的区别在于人和动物之间,那人和动物之间的关键区别是什么?很多高智商动物如狗类会表现出感情,会向人类学习,它们这一切都是单纯的生理刺激的结果吗?如果说人和动物的关键区别在于理性,那婴儿有自由意志吗?原始人有自由意志吗?类人猿有吗?猩猩有吗?到底是在进化的哪一瞬间,人类和动物之间有了本质的区别?难道你是在说……灵魂真的存在吗?

如果区别在人类和动物之间,这不就意味着,人类在进化中的某一瞬突然“嘣”的一下就冒出自由意志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说,宇宙从诞生开始,一直都按照严格的因果律按部就班地进化着。突然间,当某个星球出现“高级生命”或者什么“理性”的时候,从这些“高级生命”中突然迸发出一种东西,彻底地改变了整个宇宙的因果律,从此整个宇宙再也不是按照严格的决定论发展了。

也就是说……理性可以改变整个宇宙?这不是唯心主义的言论吗?

如果理性有这么大的力量,这玩意儿是从哪儿来的?换句话说,如果你既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又否认决定论的话,那么请问,自由意志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如果人的意识仅仅是由脑神经决定的,是由符合因果律的物质决定的,为什么它能逃脱大自然的因果律,能够超越其上呢?那你还是唯物主义者吗?

……

这样的讨论还可以无穷无尽地说下去。

所以现在我们应该明白了吧?假如要取巧,要选择两个极端答案的中间一点,那你必须有充分的理由,把那个点分毫不差地精确地标出来。否则就必须面对无穷无尽的诘问。如果你不能圆满地回答,那么你的答案显然是出自想当然,这又和宗教信仰有什么区别?

类似的困境,生活在休谟时代的经验主义者都遇到过。休谟的怀疑论是经验主义的必然结论,但经验主义者不愿意也不可能放弃归纳法。于是他们就说,不就是认为因果律和归纳法本身是循环论证,不能靠经验证明吗?那我们就像理性主义者那样,说因果律和归纳法是人天生就有的理性知识不就行了,反正科学也间接证明了归纳法的成功。这么一来,整个经验主义不就都立得住了?这有点像怀疑主义者说“所有的话都必须被怀疑”的时候,还必须补上后半句“除了本句话之外”,要不就成了自相矛盾了。

然而立刻有人会反对说,经验主义不是说一切知识都得从经验得出吗,那你凭什么又说因果律和归纳法可以是特例?假如它们是特例的话,为什么其他知识不能是特例?为什么不能一切知识都不从经验而来?

这和前面说过的中庸困境一样。选择了中庸之道固然可以避免两个极端的缺点,但也同时失去了两个极端的理论支持,很容易被别人驳倒。

顺便一说,我们生活中其实存在着很多类似的中庸观点,听着很美,实际上由于缺乏可操作性,完全就是一句废话。

比如,今天我们很重视环境保护。面对种种人类行为对自然造成的破坏,有人提出了,我们要“敬畏自然”,要“顺应自然”。

问题是,什么叫“顺应自然”呢?

从人类诞生开始,人类就在改造自然啊。最基本的农作物啊、家畜啊,都是人类改造自然的产物。那么,为什么我们把经过人类多年培育、离开人类就毫无生存能力的麦子种子放到地里,这叫“顺应自然”,但当我们为了麦子更好地生长放了一些化肥到地里,就算“违背自然”呢?

假如说因为化肥是工业的产物,所以是在“违背自然”,那问题是,农业和工业的区别在哪儿呢?农业用木头、工业用金属吗?用木锄头锄地是“顺应自然”,用金属锄头锄地就是“违背自然”吗?

那么一个盗猎者用木棒捕杀国家保护动物,算是“顺应自然”吗?或者,农业和工业的区别在于后者用机器生产吗?那机器的定义是什么?古人用织布机织出来的布就是不自然的吗?或者你说用非生物能驱动的机器才算工业,那么原罪是燃烧吗?

难道雷电把干草点燃了是不自然的吗?

……

这里面可以有很多质疑,我们不一一细说了。

所以,什么敬畏自然之类都是美好的废话。合理的说法应该是“我们对自然的改造应该给人类带来好处,不给人类带来坏处”,不过这仍旧是人类中心论,“自然”在这里没有什么特殊的高贵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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